寶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耳邊一遍遍回響著武夫人的話。去給大小姐榮春娘做陪床的大丫鬟?真的去嗎?榮春娘是個什么樣的人寶蝶怎會不知道,她會忍受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丫鬟同床?
寶蝶渴望富貴,渴望被人矚目,可做陪床大丫鬟不在她的想像。她也想不出這個角色是怎樣一種境遇,武夫人說得含糊,說是會把寶蝶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送去京城李府,雖然沒有儀式也會給她一身桃紅吉服,薰香沐浴抬到鴛鴦帳里……
寶蝶按捺不住心里的忐忑,披衣下床。出了百福園,竟然看見棲鳳提了食盒往桃花戲院去。她這才想起寶琴被關在戲院柴房。
想起和棲鳳、寶琴同時進府,一晃已過了十二年,為了榮府大丫鬟的位置,她漸漸冷落了她們。曾以為自己春風得意,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寶蝶心里一陣悲涼,踩著月光的影子,也往桃園去了。
棲鳳剛到一會,寶蝶也來了。她站在柴門邊踟躕著,寶琴叫她,她才移步進了柴房。寶琴被關了三日,人瘦了一圈,精神卻好。棲鳳掌了火燭,將食盒找個清爽的柴垛放好。寶琴謝過棲鳳送來的點心,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寶蝶看著心酸,叫寶琴慢點吃。寶琴邊吃邊道,“程夫人真夠狠的!這兩天若不是棲鳳惦記我送來點吃的,我怕是餓昏了。”她抬頭看見寶蝶神情不自然,忽地笑了,問她怎么啦?
寶琴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也是一個青蔥玲瓏的人,猜到寶蝶有事,不然這半夜里寶蝶怎會來看她!雖是同時進府情同姐妹,可是各為其主也沒少磕磕絆絆……
寶蝶猶豫了一下,說了武夫人讓她去做榮春娘通房大丫鬟的事。棲鳳聽完,說這是好事啊!干嘛還愁眉苦臉的。通房大丫鬟就是半個主子,從此脫離奴籍,值得高興。
寶琴沒有說話,咬了一口點心看著寶蝶。寶蝶果然是美的,即便在柴房昏黃的光影里也看出她俏麗的模樣。
打從寶蝶落選榮府大丫鬟那時起,寶琴就隱隱覺得程夫人對寶蝶另有安排。直接寶蝶被派去百福園做掌事的。有小丫鬟和婆子私下里議論寶蝶會不會被大爺收房,反正大奶奶楊婉日子也沒幾天了……
寶琴卻不那么想,每日里見程夫人和武夫人來給老太太請安,偶爾說到榮春娘的事,寶琴便知道寶蝶一定是與榮春娘有關。果然……
寶琴不想給寶蝶意見,因為她知道給寶蝶意見也沒有用。奴婢擰不過主子,就像寶琴知道自己明明使十二分的心力去巴結江夫人,去照看三爺榮玘,可江夫人都是客客氣氣,從不把她當自己人。
而榮玘,寶琴一陣心寒,自棲鳳被調配不再服侍榮玘,寶琴便時不時地過去和榮玘親近。可榮玘你說他傻,不論寶琴帶什么新奇的東西給他,他也不與她多親近,每次見寶琴來,都遠遠地避開。若是面面相對避不開,榮玘也只是望著寶琴笑笑,便低頭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三爺和四爺今天都成親了!”寶蝶見寶琴沉默,輕聲道。
寶琴從沉思中驚覺,是呀!榮玘成親了。傻子終究是傻子,不解風情,不懂情愛!到要看看駱嫣偏要嫁給傻子榮玘能討什么好!
“咱們都是奴婢,主子讓做什么便做什么,做得好不要指望一聲好;做得不好,便要受罰。認命吧!”寶琴吃完最后一口點心,把食盒收好遞給棲鳳。
棲鳳搖了搖頭,責怪地看著寶琴,“道理你都懂,卻偏要自討苦吃……”
“我是替四爺可惜!”寶琴捶了捶腿,她知道今日府里的兩位爺都成了親,程夫人也沒必要再關著她了。
棲鳳白了寶琴一眼,知道寶琴哪里是替四爺榮玨可惜。不過她也不便點破,哪個奴婢不想過上好日子,這幾年寶琴常常貼了私己銀子給榮玘買這買那,棲鳳豈有不知寶琴的心思……
更漏聲聲,棲鳳和寶蝶各揣了心思和寶琴告別。寶蝶回來的腳步非常輕快,聽到棲鳳說通房大丫鬟相當于半個主子。她也頓時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吧,半個主子!
寶蝶突然覺得武夫人許給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回到百福園歇下,寶蝶甚至做起了美夢,直到早上武夫人讓寶蝶去雎鳩樓找大小姐榮春娘,說是讓她去聽榮春娘講講進李府以后的規矩。
寶蝶去聽榮春娘的一頓訓斥,一切美好的幻夢都化做泡影,她頓覺生無可戀,從雎鳩樓出來,一時想不開跳了荷塘……
進了翠苑北廂,玖兒脆聲道,“寶蝶姐姐,我們小姐來看你了。”
寶蝶木然地扭過臉,看是駱嫣,起身施禮。
剛才已聽小丫鬟說起,是三爺和三奶奶救了她。還打趣她怎么討好起三爺來了,不管不顧地去摘荷花,根本兒犯不著呀!寶蝶知道榮家奴婢沒人在乎三房,更不會去討好沐熙園,當然除了寶琴……
寶蝶知道駱嫣幫她隱瞞了真相,她現在清醒過來,對生命又有了渴望。
駱嫣扶她坐好,讓玖兒出去看門,才問起事情的究竟。寶蝶哽咽了一聲,道出了原委。
……榮春娘見寶蝶進來便起了身,上下前后打量一圈,才又坐回椅上。“以前沒怎么注意,原來真的是越長越漂亮啦!”榮春娘臉上的橫肉跳動一下,眼皮一翻,側著身子挑了一顆果子擱在嘴里。
寶蝶立在屋子中央,垂著頭,窘得滿臉通紅,額上起了層微汗,又不敢用汗巾去擦。榮春娘臉上的神情從來都讓她畏懼。
榮春娘嚼完嘴里的果子,很滿意寶蝶的乖順,正了正身子,道:“我娘應該和你說了,這次你隨我回京,就擱在我屋里的北床,我相公可以和你同床。若是你運氣好,生個男孩,就算是我的嫡子。若是生個女孩,就拿去給那兩個賤妾養,自然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把我相公侍候舒服就好。”
榮春娘翻了翻眼皮,站了起來,“若是你老了,相公不愿再與你親熱,我便送你去京郊莊上,衣食自然不會少了你的……”
“什么?這樣沒名沒份也成?和香樓的姑娘又有何分別?”駱嫣聽到這話驚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