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天牢中，楊善正著急地等待著一個人的醒來，聽看守他的獄卒說，白天時他曾喝了很多酒，以至于睡了七個時辰還沒醒，可還有三個時辰，便到了午時，到時候就會有人來強行將他帶走，楊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握阻攔下來，但在此之前，他有幾個問題需要這個人來解惑。
“進來吧，楊大人！”
突然聽到里面的聲音，楊善面上露出了喜色，他知道顏無缺已經醒了，他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昏暗的監牢內，連光都沒有，那人就這樣隱沒在黑暗中，他看不清顏無缺的神情，卻能在他的語氣中聽到疲憊，一如之前的疲憊。
但楊善卻沒有時間在意他的感受，所以他開門見山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舞鳳樓發生命案，死者為一男一女，男人被人一刀刺入腹部而死，女人被人用手掐死，并且二人死前都被人刮花了臉。”
顏無缺微微沉吟，道:“是誰先發現的尸體？”
“當朝侍郎李巖，他說有人要殺他，并且闖進了他和姑娘幽會的房間，他的護衛聽到聲音沖了進去，后來那護衛與先前的姑娘都死在了這間房中。”
“房間內可有打斗的痕跡？”
楊善搖搖頭，“這就是讓我疑惑的地方，這間房間里，一丁點打斗的痕跡都沒有，天下可有什么高手能夠悄無聲息地取人的性命？”
“有！”
“是誰？”
“我！”顏無缺大笑一聲，悠閑地伸了個懶腰。
楊善緊緊地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可你不是，你不會留下破綻！”
顏無缺聳了聳肩，沒有否認，突然他皺皺眉，問道，“這是第幾起了？”
“?。俊睏钌埔粫r沒聽懂他的意思，“牽扯朝中要員的案件有幾起了？”顏無缺繼續問道。
楊善微微沉吟，“三起，已有三起了，每一起都有一名朝廷要員在場，不過他們都好像不愿談論案件，著急著要離開。”
“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兇手！”顏無缺輕笑一聲，幽幽地說道。
楊善搖搖頭，正色道:“他們都是朝廷命官，沒有必要去殺這些與他們毫無關聯的人，他們沒有動機，或許他們是受到了威脅，究竟怎樣，我會調查清楚的。”
楊善倔強的神情讓顏無缺覺得有些熟悉，多年之前，自己還是一名捕快的時候，是不是像他一樣這般固執天真？
他苦笑著搖搖頭，迎上楊善的目光，“這些年來，我的論斷可有過錯？”
楊善看著顏無缺明亮的目光，“這......”嘴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搖了搖頭，可面上仍是那副固執的神情。就算這樣，楊善仍然堅信這些朝廷要員們是不會隨意殺人的。與其說他相信他們，倒不如說，他相信朝廷，相信皇帝，相信這個社會人心的善惡。他沒有那么多的負面經歷，他不像顏無缺，已經體會了世間太多的罪惡，變得黑暗起來。但同時，他也相信顏無缺，這個已經墮入黑暗的囚犯，卻擁有著一顆照亮世間罪惡的光明的心。
顏無缺知道自己無法說服楊善，相反地，他很欣賞楊善，欣賞楊善的才華，更欣賞他那顆為國為民的赤子之心，世間的未來需要這樣的人，所以楊善不能過多的沾染黑暗，但是他可以，他愿意去做黑暗的事，哪怕是站在楊善的對立面。
顏無缺擺擺手，表示跳過這個話題，楊善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
“顯然在這些案件中還有一個背后的推手，那個人便是造成這些事件的兇手，可他是誰呢？你知道么？”
顏無缺靜靜地聽著，聽到楊善問他這個問題時，他挑了挑眉，垂下了眼簾，輕輕地搖了搖頭。楊善見此，不禁有些失望。
其實他不用失望的，因為顏無缺知道那人是誰，只不過他說了謊話，他說謊的時候，會先挑眉，再低頭。楊善不知道他有這個小習慣，就連顏無缺本人都不知道，可是那個人卻知道，他是一個從來都沒有露過真面的神秘人，顏無缺的死對頭——林公子。一個在顏無缺還是一名小小的捕頭時，就已經出現在程世安生活中的狠角色。
顏無缺不告訴楊善自然是為了他好，如果楊善在追查過程中，不小心被那人殺了，那么世上便少了一個好的京兆府尹，對于這個渾濁的世間來說，多一個好官總是好的。
楊善見已經沒有什么話好說，便不再問顏無缺關于案件的問題，他抬腿準備離去，突然想起了今日午時的劫囚事件，轉過身來，問道:“你可有什么朋友或者家人？”
顏無缺倒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他沉吟了片刻，搖搖頭。
“那你可有什么仇敵或者追隨者？”
“仇敵太多了，追隨者倒沒有?！?
楊善看著顏無缺的眼睛，正色道:“我收到消息，今日午時將有人來劫你出去，你可知是什么人？”
顏無缺挑眉，隨后低下了頭，輕聲道:“不知道?！?
“如若成功，你可會走？”
“這是自然，沒有人愿意被人囚著，就連我也不例外?！?
“聽上一任府尹說，你是自愿來做牢的?！?
顏無缺點點頭。
“為何要來？”
“因為約定?！?
楊善眉頭一皺，又問道:“和誰的約定？”
顏無缺搖搖頭，“不能說！”
“可是和今日來救你之人是同一人？”
“不能說！”
楊善吃了兩次釘子，他知道顏無缺很少提及他以前的事，所以他一般來都是找他分析案情，今日倒是他先越界了。
楊善擺擺手，表示不問了，他靜靜地看著顏無缺，眼神中透出幾分堅決來，“今日我會盡力守住你！”
顏無缺一臉微笑的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如若你被救走了，我會發通緝令，所以你最好別被我遇見?！?
顏無缺點點頭，“我知道。”
“我們算是朋友么？”
顏無缺搖搖頭，“我沒有朋友，但我相信你是個好官?！?
楊善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卻并不在意，在他看來，顏無缺是一個孤獨的人，雖然他表面上看上去很好接近，可他的心已經漸漸冰封，沒有留下一絲裂痕，他明白，顏無缺不拿他當朋友的意思，但他卻將顏無缺視作為朋友，所以在他沒走時，他會盡力守住顏無缺，他若被劫走時，他會努力把顏無缺抓回來。因為這是對朋友的承諾。
楊善朝顏無缺笑了笑，慢慢走出牢門，又親自將牢門鎖上，顏無缺目送著楊善的離去，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顏無缺自然知道來救他的人是誰，他也知道那人為什么要救他出去，可讓他不明白的是，那人為什么率先違反約定？
黑暗中，顏無缺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今日便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