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中心醫院的高壓氧治療科在全國范圍內并不算頂級高端。
但這位張醫生是兩年多前小唯在美國治療期間,蕭雪政偶然在霍普金斯醫院發現的重癥昏迷患者方面華裔權威專家。
姆媽的情況撐不住一個出國踝。
蕭雪政天價聘了這位張醫生,a市中心醫院全院上下重視并歡迎耘。
兩年內蕭雪政光投資中心醫院的設備建設就不知砸進去多少錢,建立了一個獨立且高水平的高壓氧治療科。
姆媽突然重病是在他入獄后。
事情蹊蹺,發生地點在顧宅。
當年諸事混亂,回天無力,入獄時令他最難過的是七年有期徒刑恐怕無法再照顧姆媽。
顧振濤因為他廢了顧玨斷了顧家的香火大發雷霆,這股滔天的恨無論如何咽不下。
顧家名聲勉強兜住的情況下,用職權,用人脈,無所不用其極把蕭雪政送進了監獄,毀了前途,顧振濤心里,要毀掉這個狂妄繼孫一輩子!
蕭雪政這樣的人,這樣的男人,怎會認命?
法院判決下來,服獄他沒二話,除了顧玨,碰過葉離的任何一個男人不是傷就是殘!在維和部隊那樣殘酷環境下呆過的他什么干不出來!
服獄是應該,他不放棄人生,期間爭取申訴再審和立功減刑。
半年里,姆媽每個月堅持去看他。
姆媽總哭,說生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兒,把好好的兒子毀了,姆媽最驕傲的兒子。
姆媽一定救兒子出來,姆媽有辦法!
姆媽是個從不多話的溫婉女人,善良辛勤,顧振濤眼里這女人和啞巴差不多,安分守己,任勞任怨的一個卑賤下人。
在顧家那么多年,顧振濤忌憚姆媽原因是什么?
蕭雪政隱約知道。
姆媽知道這齷齪丑陋的顧家太多秘密。
姆媽陪著生母嫁過來的,生母生下蕭雪政一年后去世,姆媽告訴他是跳樓,因為什么原因跳樓,顧家上下禁忌諱莫。
蕭雪政猜想姆媽說救他出去,恐怕要拿生母的死和顧振濤做交易。
第六個月,到了該探監的日子,姆媽沒來。
蕭雪政等了三天,感覺事情不對。
監獄不會掐斷他和外界的基本聯系,他想方設法通知了紀遇南。
一周后,紀遇南動用家里的權利,不是探監日來探了監。
紀遇南告訴蕭雪政一個噩耗,姆媽突然重病不醒,經過搶救,七十二小時危險期,生命指征都在,但是昏迷。
姆媽怎么出事的?
從二層的顧家老宅摔下來?
這是顧宅其他傭人偷偷告訴紀遇南的,是不是事實,無從考證。
后來那位傭人離開了顧家,紀遇南再找不到。
姆媽出事前后那幾天,顧振濤公事出差,顧玨傷在醫院,兩位最大嫌棄人有充分不在場證明。
蕭雪政一年半后提前出獄,原因不詳,歸根究底是顧振濤松口,至于因為什么原因讓恨他入骨的顧振濤松口,蕭雪政沒有問。
重點是,他出來了,人生還掌握在手里,他這樣的人永不服輸。
姆媽需要昂貴的高壓氧治療費用,這是迫使蕭雪政沒時間頹廢的重要關鍵。
就連小唯的出生他都打碎牙往肚子吞,出獄后向法院提起與葉離的訴訟離婚,爭奪到小唯的撫養權。
忙碌于事業,與紀遇南幾個兄弟下海,最初的發家,離不開兄弟幾個的衷心幫助。
他要做什么事,就沒有他做不成的。
一直到七年過去至如今,這個男人站在商業帝國,權利與財富的頂峰。
當年姆媽到底怎么受傷的,怎么摔下去的,摔下去之前發生了什么?
重重疑團。
三年多前姆媽醒來過,但太過匆匆,神志不清無法溝通,伴隨身體重癥疾病急需手術,在蕭雪政喜悅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姆媽
接受手術后卻因惡劣排斥反應而再度陷入重度昏迷……
從回憶中醒過來,男人眼神灰暗有些呆滯。
抬起沉重的雙腿步入加護病房。
這間套間病房姆媽躺了六七年,蕭雪政把它布置得幾乎成了一個家的樣子,是她老人家喜歡的風格。
不出差無意外的情況下,他每周至少來一次。
沙發上還放著他半個月前守夜落下的外套,護.士給疊得很整齊。
紀遇南搬了兩把椅子,蕭雪政接過一把,在床邊坐下。
抬起手臂往白色的被子里探了探,便握住了姆媽的手,手心里有道傷口,好多年了,是小時候他貪玩爬樹摔下來掉進河里,姆媽救他被河里尖銳的石頭劃的,傷口處理不及時,留下了疤痕。
明晰的病房光線下,床上的女人閉著眼睛很安靜的樣子,皮膚因為常年不接受陽光紫外線照射而顯得年輕。
蕭雪政怔怔的看著,目光溫暖深邃,八年過去,姆媽的樣子其實沒變,頭發白的根數不多。
但蕭雪政知道,姆媽在衰老,他長大了,成長為一個歷經風霜的男人,姆媽就老了。
無論他多成熟,在姆媽面前,他還是一個需要愛的孤僻男孩。
張醫生關上病房門,走過來說道:“蕭先生,紀醫生,去年大約十一月份我給葉女士做全身詳細檢查時就說過,葉女士若能蘇醒,就是這一年間的事,我讓蕭先生您增加過來探望的次數,多與昏迷病人聊天說話,證明其實是很有用的。”
蕭雪政身軀動了動,椅子移開一個扇形,抬眸:“張醫生,你的意思是說我與姆媽聊天,她或許潛意識有感覺?”
“并不確切。”張醫生笑了笑。
繼續說道:“人的大腦充滿奇跡,是最精密復雜難以研究的一個器官,它擁有想象不到的自我修復能力。”
“葉女士三年半前醒來我尚在美國霍普金斯,還未與蕭先生您認識,所以葉女士蘇醒并且接受手術的具體情況我不得而知。”
“不好說三年前那場倉促的手術是利是弊,葉女士的身體需要那場手術,排斥反應所料未及,昏迷是蕭先生您心里多年的心病,但也正因為昏迷,身體所有器官運行速度減慢,緩減了這排斥帶來的臟腑衰竭。”
紀遇南點了下頭,雪政不能十分明白,但他作為醫生,與張醫生交流沒有障礙。
張醫生接著說:“葉女士這兩年內累積手指動彈次數算是昏迷中病人里多的,她的腿有時自己會小幅度彎曲,這都是好現象。一周前手指以這樣的動作,斷續動了差不多半小時,”
兩人看著張醫生手部演示。
張醫生彎唇:“我立刻安排做腦部和全身檢查,情況比我想象中好。請蕭先生抽時間,盡可能每天都過來陪陪老人家,同時我這邊加強藥物射入,刺激病人大腦和身體機能,只要葉女士手指關節還出現一周前類似的反應,距離她蘇醒就不遠了。或許某個清晨,某個黑夜,某一瞬間她就醒了。”
張醫生嘆口氣:“昏迷多年的病人蘇醒,意味著她的求生意志極強,她都不放棄,我們更應該懷著希望!”
蕭雪政仰頭,深呼吸里,光線刺極了他的眼睛。
姆媽想醒過來,想看看他這個兒子呢。
男人錚錚的眸底,一瞬竟蓄滿淚水。
這是他的姆媽啊,他有什么理由不救不管?
凌晨兩點。
獨棟別墅二層大臥室。
蕭雪政進門,眉間疲憊盡顯,仰頭閉眼,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
沒有開燈,月光從窗簾透進來一條白線,他佇立床前靜靜凝視著小手無意識摸他睡的這一側的人兒。
可能是沒摸到人,小眉頭忽然皺了皺眉,似是不安,轉個身又繼續睡了。
他彎腰,有些冰涼的長指撫摸上她的額發,怔怔地望著,他的心愛。內心沉寂地下了決定,姆媽和她之間,他定能做到兩全,也一定要做到兩全,任何一個,他都不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