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毛家的院子非常寬大,但已經(jīng)被擠得密不透風(fēng)。
從院子的東頭到西頭,南頭到北頭,擺滿了一串串的籮筐,還有竹簍跟竹籃。
這些籮筐,竹簍,竹籃,都是附近村子里婦女年前趕出來的,為了的春天賣個好價錢。張大毛這兒成了倉庫。
柳編一摞一摞,擺滿了院子的角角落落,下腳的地方也沒有了。
但張大毛樂此不彼,非常樂意王海亮把這兒當(dāng)做倉庫。
第一是家里顯得熱鬧,外人進(jìn)來就是一聲感嘆:“大毛叔,你行啊。都快趕上資本家了,這些竹筐該賣多少錢啊?”
每當(dāng)張大毛聽到別人的贊嘆,心里就美滋滋的。
第二,王海亮也不白占他家的地方,會給錢的。另外,看護(hù)這些貨物,倉庫保管員的職務(wù)也就落在了張大毛的身上,除了柳框收入,又多了兩份工資。
王海亮是在照顧他,給他找活干,也在鼓勵他多掙錢。
海亮覺得,只要張大毛知道干活掙錢,也就不跟村里那些娘們瞎胡鬧了。
小燕走進(jìn)張大毛家以后,張大毛正在查點籮筐的數(shù)目,一邊查一邊用紙筆記下來,忙的不亦樂乎。
小燕說:“呀,大毛叔,忙著呢?”
張大毛一扭身,猛地瞅到了小燕,心里就是一喜。
早聽說張二狗從山外拐來個媳婦,特別漂亮,今天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小燕的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小圓臉蛋,柳眉杏眼,皮膚白皙,一笑臉上倆酒窩。
就是王海亮的媳婦玉珠也不過如此,第一次看到小燕的笑臉,張大毛就差點被勾趴下。
“姑娘你是……二狗家的?”
小燕說:“是,大毛叔,你好啊?!?
張大毛趕緊說:“好,好,閨女,你有啥事兒?”
小燕莞爾一笑,說道:“大毛叔,俺剛來疙瘩坡,啥活也不能干,俺想掙錢貼補家用,跟著你學(xué)習(xí)柳編,您能收俺做徒弟不?”
原來張二狗的媳婦是來拜師的,張大毛聽了就眉開眼笑。
“當(dāng)然可以了,能掙錢是好事,我這兒是來者不拒,只要是大梁山的人,都可以來。”
小燕問:“大毛叔,不知道柳編技術(shù)……能不能掙到錢?”
張大毛趕緊說:“能啊,一個柳框三塊錢,竹筐兩塊五,竹籃兩塊,手工快的話,一天可以編織兩個不成問題,這比出山打工掙得還多?!?
“哇,這么掙錢啊,那你能……教俺嗎?”
張大毛說:“當(dāng)然可以,但是你掙到的錢我不能給你,一定要親手給你婆,大栓嬸交代過,不準(zhǔn)你沾錢?!?
小燕說:“沒問題,給俺,給俺婆是一樣的,反正都是家里花,只要您肯教俺,俺一定跟您學(xué)?!?
張大毛說:“當(dāng)然可以,什么時候來都行?!?
小燕說:“那俺現(xiàn)在學(xué)可以嗎?你有時間的話,您馬上教俺?!?
張大毛當(dāng)然樂意了,教花姑娘學(xué)習(xí)柳編技術(shù),是他一生的愛好。一身的本事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再說目前還不到正月十五,十五以前,年等于沒過完,張大毛正閑的蛋痛。
忽然有個白生生的小媳婦找他近距離學(xué)習(xí),他巴不得呢。
于是張大毛讓小燕坐他對面,抓起了旁邊的柳枝,一邊慢慢編制,一邊教會小燕折疊的方法。
軟軟的幾根柳枝,經(jīng)過張大毛的手那么一擺弄,立刻成為了柳框的雛形,上面還出現(xiàn)了很多花紋。
小燕不住地贊嘆,張大毛不愧是個女人迷,人家是真有兩下子。
女孩跟著張大毛在院子里學(xué)習(xí)柳編技術(shù),大栓嬸在門外面直打瞌睡。
這次跟從前一樣,她還是跟定了小燕,就怕兒媳婦跑了。
她也搞不懂小燕為啥要跟著張大毛學(xué)習(xí)柳編。
學(xué)習(xí)柳編是好事,這說明小燕悔悟了,打算留下來,要不然也不會想辦法掙錢。
大栓嬸還真以為兒媳婦想開了,準(zhǔn)備跟二狗好好過日子,她的心里也樂開了花。
里面的小燕跟張大毛好像一對啄米的雞,腦袋一個勁地亂點。張大毛教得很認(rèn)真,小燕學(xué)得也很仔細(xì)。
一個上午的時間,小燕把什么都學(xué)會了,自己編織了一個柳框,有模有樣,得到了張大毛的贊賞。
很快,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小燕說:“叔,俺走了,下午俺再來?!?
張大毛說:“行,燕兒,哪兒不懂,只管來跟大毛叔討教,叔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燕說:“大毛叔,你人真好,好熱心?!?
張大毛也說:“燕兒,你的悟性真高,是個聰明的女孩。我很少見。”
就這樣,小燕沖張大毛擺擺手走了,女孩子剛走,大栓嬸的身影就閃了進(jìn)來。
大栓嬸潛伏在外面很久了,直打瞌睡,腦袋差點磕門墩上。發(fā)現(xiàn)小燕離開,她才沖進(jìn)了張大毛的家。
大栓嬸開門見山問道:“張大毛!俺家小燕找你啥事?”
張大毛一愣:“喔,嫂子啊,小燕找我學(xué)習(xí)柳編,你兒媳婦悟性真高,好聰明,是個可造之材?!?
張大毛說的是真心話,小燕真的很聰明,女孩子不但漂亮,而且心靈手巧。
大栓嬸卻不以為然,當(dāng)張大毛是在放屁,反而怒道:“張大毛你少拍馬屁!我問你,小燕是不是找你借錢?”
張大毛呵呵一笑:“當(dāng)然不是,就是學(xué)習(xí)柳編,我可以對天發(fā)誓?!?
大栓嬸還是不放心:“沒問別的?”
“沒有。”
“那好,張大毛我告訴你,小燕喜歡柳編,你只管教會她,但決不能讓她沾錢。
以后她在你這兒編柳框掙到錢,你要如數(shù)地給我,不能給她……我兒媳婦要是跑了,我們家抱不到孫子,你去給我當(dāng)孫子!”
張大毛當(dāng)然知道大栓嬸在說啥,腦袋不住亂點:“好好,我?guī)湍憧粗辛税桑克绻麖奈疫@兒跑了,拿我責(zé)問,中不?”
大栓嬸說:“這還差不多,死鬼,我回家吃飯了?!?
張大毛拉住了大栓嬸的手,說道:“就在這兒吃唄。”
其實張大毛跟大栓嬸是老相好了,年輕的時候他們就有一腿,張大毛常常背著媳婦跟大栓嬸約會。
大栓嬸也常常背著張大栓跟張大毛私會。
最近他們年紀(jì)大了,孩子們也長大了,所以就逐漸斷交了。
斷是斷了,但仍然藕斷絲連。有事沒事湊一塊,忍不住會拋媚眼,相互勾搭,相互逗樂。
在外人看來,那是小叔子跟嫂子耍嘴皮子,內(nèi)里卻是一往情深。
大栓嬸甩開了張大毛的手,說道:“小心被大白梨看到,我走了,以后小燕就擱你這兒了,你一定幫我看好她?!?
張大毛說:“放心,你交代的話,我一定照辦?!?
就這樣,在以后的日子里,小燕果然到張大毛的家里上班去了,學(xué)習(xí)柳編技術(shù)。
大栓嬸因為跟張大毛是老相好,也就很放心,不再整天跟著兒媳婦了。
小燕表面上是在學(xué)習(xí)柳編,為了家里掙錢,內(nèi)心還在想著怎么逃出大山。
靠近張大毛只不過是她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勾搭,第三步是把張大毛弄得神魂顛倒,讓他為自己出生入死。
小燕覺得自己有這個魅力,而且非常自信。
小燕在張大毛家表現(xiàn)很不錯,柳框編的又快又好,很快,她就成為了柳編狀元。
張大毛的家里人山人海,一大片女人嘰嘰喳喳。
編制柳框的時候,嘴巴是可以聊天的,嫂子跟弟妹開著一些不倫不類的玩笑。
這些老娘們口無遮攔,說話也粗俗,句句離不開男人。
相互都在攀比,誰家的男人家伙大,誰家的男人最持久,誰家的女人喊炕最賣力……某某家的女人偷漢子,某某家的男人不正經(jīng),跟誰誰的媳婦有一腿,等等等。
然后就是弄點醋,借點鹽,張家長,李家短,嘻嘻哈哈的笑聲充實了整個院落。
小燕在人群里,很少跟人搭話,女孩總是抿著嘴笑,也就是在這時候,她的臉上才會看到喜悅。
她第一次感到大梁山人是這么和藹,可親,這么淳樸善良,并沒有她想的那么麻木。
但她的志向依然不改,非要走出大梁山不可。她跟二狗之間已經(jīng)沒有愛了,只想離開他。
柳框越編越多,堆積如山,成千上萬。正月沒過完,第一批籮筐就要上市了。
很快,王海亮過來收貨,運輸隊的人將大量的籮筐裝上車,一臺臺的獨輪車支支扭扭順著山路直奔黑風(fēng)嶺,將張大毛家的籮筐拉空了。
來到黑風(fēng)嶺山路的盡頭,第二波人已經(jīng)等在哪兒了,吊索已經(jīng)修好。
所有的籮筐都是利用吊索蕩過去的,因為前面的路還沒有修通,人歡馬叫聲,獨輪車的執(zhí)拗聲,不遠(yuǎn)處修路隊的爆破聲,聲聲入耳,形成了一副絕美的鄉(xiāng)村畫卷。
大梁山的人陷入了春季以來的再一次辛勞,從來沒有這么喜悅過,這么繁忙過。
只要有付出,就必然會得到回報。
獨輪車被吊索運過去,會再次有人接手,穿過前面的幽魂谷,同樣會利用吊索蕩過去。一百八十里的山路,就那么一點點磨到了山口。
山口的位置,早已排滿了一輛輛卡車,那些卡車都是過來搶購大梁山的籮筐跟藥材的。
貨物裝車就結(jié)賬,大梁山人拿到了84年的第一筆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