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穿著普通的老頭,說的也是浙江口音。
但是他這么的一句話,就觸怒了青帽官人,看著眼前穿著普通的老頭,頭一偏,說道:“昨天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現在我姓趙,不姓葉。”
這一句絕情的話,說的眼前老頭眼眶一紅,就要落下淚來。
蘇陽坐在一邊不明就里,也就繼續吃著鴨子。
“那是你親生父母,生育之恩,確實不能斷絕,但是你從小到大,全都是我和你老娘養你,這養育之恩,你怎么能說斷就斷,何況我們已經給你娶了媳婦。”
老頭看著青帽官人,哽咽說道:“我們也知道你在本家又成親了,今后你閑著沒事,也可以回浙江去,這樣我們兩家來往,你在這邊的孩子照樣姓趙,在那邊的孩子姓葉,我們也不圖你養老送終,只要還能相見,不絕親情就是了。”
原來是這一層關系。
蘇陽吃著鴨子,心中暗道。
“我在這里已經有孩子了。”
青帽官人說道。
“你才找到自己生身父母不過半年,另娶新妻不過五個月,你就有孩子了?”
老頭聲音很大,看著青帽官人難以置信。
別說這老頭難以置信,老頭的話說出來之后,整個客棧里面的人都難以置信,整個二樓正在吃喝的秀才,意氣相合的朋友全都停了碗筷,眼睛直接盯在了青帽官人。
古代一直說綠帽子,綠帽子,青綠二色相近,都屬于賤色,一般懂得的人都有所避諱,一開始蘇陽覺得官人的帽子怪,此時卻覺得,官人的帽子真俊,和他真配。
“你胡言亂語什么!”
青帽官人起身怒喝,說道:“孩子早產,這也有的。”
“對對對。”
青帽官人旁邊一狗腿子說道:“我爹就是我奶奶懷胎三個月生的!”
“懷胎三個月?”
蘇陽真是驚奇,插嘴道:“你爹夭折沒有?”
這一問,問的是滿場皆寂。
一群人一個個看到了蘇陽的身上,看此書生打扮不錯,怎么問出來的問題如此愚蠢。
“我的,我的。”
蘇陽臉上微紅,端起酒杯,說道:“自罰三杯。”
適才蘇陽純粹在用醫學的角度思考問題,早產兒在現代,都要根據情況,放在溫室里面度過危險期……這懷胎三個月,嬰孩只是剛剛定型,全長不過巴掌大小,根本就沒有降生之后存活的條件。
“反正我在這里生活挺好,根本不會跟你回去的。”
青帽官人絕情說道:“你們趁早死心,早早回去吧,不要再糾纏我了,若是再出現到我面前,別怪我讓人動手了!”
此話一說,老頭的淚水止不住就流了出來,泣聲說道:“你是我當年在這里經商帶回去的,那時候你本家很窮,你不足六個月,被擺在街上,大雪落了一身,臉蛋烏青,嘴唇發紫,是我將你揣在懷里暖回來的,你醒過來就用手抓著我的胡須,對我笑……”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年近半百,養子不孝絕情,對于這老頭來說真的是傷到了肺腑。
“我將你抱走收養,還給了你家二十兩銀子,現在你家里能發家致富到這般田地,全都是那二十兩銀子的本錢……”
蘇陽坐在一旁靜靜聆聽,明白了事情經過。
老頭名字叫做葉泰,眼前的青帽官人是他收養的兒子葉蒙,一家人在浙江天臺安穩度日,老頭已經給葉蒙娶了媳婦,也是殷實人家,婦人也孝順守婦道,只是年前,葉蒙忽然得知自己是收養,詢問了老頭之后,老頭也如實告訴他家中情況,葉蒙就不遠千里,從浙江天臺來到了秦郵,見到了親生父母之后,只見自己家中田連阡陌,高門闊戶,出門皆有車馬奴仆,而親生父親雖然有幾房妾室,卻一直沒有孩子,看到葉蒙回來,自然喜不自勝,家中財物由他取用,更是和縣丞結了親家,葉蒙這一個貧戶家的孩子,忽然就成為了人上人,飄飄然,對于原本的家中自然是不愿回去了。
現在是養父,養母,以及他的妻子都找了過來,昨天在他家中暢談,不歡而散,今日葉泰找到他,只是想和他單獨談談。
并不讓他一定回到天臺,只要讓他經常走動,不斷親情。
“根本不用談了!我知道你們的套路,一旦讓我回到天臺,你們就不會讓我回來了!”
趙蒙一拍桌子,喝道:“當年你給我爹二十兩銀子,現在我就將二十兩銀子還給你。”解開腰包,趙蒙腰中揣著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在里面隨便抓出一把,塞到了老頭手中,說道:“你們回去吧。”
“回去?”
老頭捧著銀子,看著趙蒙,說道:“這二十年養育你,在你身上牽腸掛肚,旁人該有的一件都不曾短缺,到了最后,就是這二十兩銀子?你的圣賢書都讀到哪里了?”
養育了二十年的兒子,從小也是讀圣賢書讀大的,老頭真沒想到,孩子居然會變得這么陌生。
“圣賢書?”
趙蒙笑了,說道:“圣賢書不過是富貴的敲門磚,這天下多少人沒有讀過詩書,仍然是拿弓掌劍,位列公卿,而那些讀過詩書的人,多少衣不遮體,讓家人孤寒,可見這讀書雖好,還不及命好,書中的東西,不過就是愚弄你們這些呆子,就這二十兩銀子,你走吧,別在這里訛我了。”
此話一出,讓旁邊的書生們個個不悅,其中有一書生立刻說道:“人生天地,孝是第一,養育之恩棄之如履,似你這等人,讀書也是在糟蹋書籍。”
“你特娘誰啊!”
趙蒙眼睛一瞪,對著旁邊三個狗腿子揮手叫道:“打他!”
一桌書生毫不示弱,瞪眼看著趙蒙。
蘇陽見狀搖搖頭,科舉制度決定了統治者都是士大夫階層,這年頭,讀書人都不好惹。
“不敢不敢……”
三個狗腿子見狀,說道:“人家說了,這些秀才們打不得,打了就要被發配的。”
“對對對。”
蘇陽在一旁笑道:“我們讀書人是天上的星宿,打了我們這種星宿,閻羅王會拿你打一百鐵棍,發在十八層地獄里面,讓你永世不得翻身的,你們千萬不要做這種事情。”
適才自己也拉了仇恨,蘇陽此時也為自己開釋,連說帶嚇,讓他們莫要輕舉妄動。
趙蒙蹬了一圈,旁邊坐的秀才不能冒犯,這邊的蘇陽摸不準深淺,唯有那邊有兩個閑人,但是人家喝酒吃肉,只會哈哈大笑,從來都沒有插嘴,索性扭過頭來,猛然一拳砸在了老頭的臉上,叫罵道:“今天我們算賬,不妨就算個清楚,你特娘的這二十年打老子多少次?”
二樓本來就窄小,老頭一直是站在樓梯口,此時臉上中拳,身子一仰,順著樓梯直接滾落下去,在下面只聽一陣轟叫。
“你個沒天良的東西,他可是你爹,你敢打你爹?”
下面有老婦人罵道。
“相公,我們在天臺那里生活也并非十分困苦,你何必下辦至此?”
又有一年輕婦人叫道。
“哈哈哈哈……”
趙蒙長笑幾聲,說道:“古話說的好,無仇不成父,今生他將我養大,肯定是他前生欠我的,今日我只是討債,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讓開,我的拳頭可不長眼!”
如此一說,他倒是不欠養父的債,反倒是養父欠他的債。
趙蒙一揮手,帶著三個狗腿子便往樓下沖去,一路乒乒乓乓,非要將過來找他的養父打上一頓,好出養育之時,毆打他的氣。
“唉……”
蘇陽在樓上嘆了一聲,放下碗筷,擱下酒杯,起身背著箱籠,向著樓下走去。
本來心情不錯,奈何見了趙蒙這種角色,一步一步的走下樓去,蘇陽看到趙蒙正在和三個狗腿子一并圍攻養父一家,樓上的書生他不敢出手,對于養父一家可謂是知根知底了。
“啊……”
正要動手毆打養父的趙蒙驚叫一聲,雙手捂著心口,雙眼口鼻均往外流血,讓在場的人為之一驚,連忙讓開,獨留趙蒙一人正在其中,如此捂著心肺,捂著口鼻,不一會兒便在店中留下了一大攤血,整個人雙眼圓瞪,竟是死了。
蘇陽的解決方式,就是如此簡單粗暴。
他可沒有能耐造大幻境,讓這人浪子回頭,直接死了,干凈利落。
“報應,這就是報應!”
老頭葉泰臉上青紫,看著躺在店中趙蒙的尸身,又是流淚,又是說道。
旁邊的老婦人,還有他的兒媳攙扶著他,看著趙蒙尸身,各有情緒。
“啊!”
“啊!”
“哎呦……”
又是三聲響,適才隨著趙蒙毆打葉泰的三個奴仆一并癱倒在地上,一個個眼歪嘴斜,四肢抽搐,似是邪風入體,大異常人。
“這就是不孝的下場啊。”
“孝是第一善行,就算是神明也看人是否孝順。”
書生們從樓上下來,見此一幕議論紛紛,在書生們的口中,周圍的百姓也知道為何如此,即便是趙蒙已死,看著趙蒙的尸身也紛紛唾棄。
倒行逆施,毆打養父,斷絕親情,狼心狗肺,合該如此……
百姓們紛紛說道,如此而死,必是神譴!
在人群中的蘇陽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秦郵當地的日游神已經注意到了這里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