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重重關上,哐啷一聲。
此音在幽暗的甬道碰撞來回,乃至發出回聲。輕盈而快樂的腳步,仿佛光是這腳步聲,便能教人心情一下子豁然起來。
白清江淡淡的流露自嘲,關押太久,以至于他的皮膚變得慘白,像是得了白化病一般。
久經多位死了的和沒死的武道高手考驗,仍舊牢固不破。這時,卻輕輕的打開了,白清江詫異的看見,一名相貌中稚氣未退的少年。
少年一身正五品官服,一臉陽光般的微笑:“白供奉,你好,吃了沒。”
就沒有比這更加不著調的問候了。白清江忽然感到詫異而吃驚,正五品,那便是總領。南衙幾時便有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總領?
少年取來一壺溫熱的酒,變戲似的取來兩只杯子,斟滿:“白供奉,你認識文繡公主?”
白清江毫不客氣的舉杯就飲,搖頭。盡管他和宗派人士一個德行,從不過問朝政,不過,皇室中的確沒有文繡公主這個冊封吧?
“如此說來,你認識老顧。”少年灑然舉杯致意。
白清江身子一個微顫,抬眼看去。少年若有所思:“我只是有一些好奇。為什么你要幫助老顧。”
“有一些東西,是你們不會懂的。”白清江終于開口,嘶啞得好像病人:“就好像你們效忠皇帝,愿意為皇帝去死。我們不會懂。”
就好像富二代當街縱馬,卻不懂那些百姓為什么要反抗。就好像很多年前百姓也不懂,革新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大家都變成無財產無地產的人。
“我想,我是懂了。”少年微笑站起來,打開鐵閘門,從外邊取來一疊新衣,以及一些金子。
“白供奉,你可以走了。”
少年轉身便走,白清江詫異良久忽然問道:“你是誰!”
此聲不住的在甬道來回滾動,一名獄率伸頭,流露自豪之色:“這是我們南衙的王策王總領,也是北稗的總領。”
白清江呆住:“王策?王策!”
王策含笑走出監獄展開雙臂,懷抱天空,想來一首現代詩,奈何滿腹都是滾來滾去的涼茶。
不是老顧。老顧不是皇帝的人。王策瞇眼,開懷的笑了,沒有比這更美好的結果了。他真怕老顧這個他信任的人會是皇帝埋在他身邊的棋子啊。
老顧不是皇帝的人,如何解釋靠山拳?王策一直是相信老顧的一直到老許太監施展靠山拳。靠山拳是老顧交給他修煉的。
他不怕被皇帝搞他怕信任遭到背叛。
老顧不是皇帝的人,老顧甚至不是北唐人,老顧是女人。
王策拈下巴,忽然展顏快活的大笑起來:“今天天氣真不錯。”
今天天氣不錯?分明是暴風雪重又降臨。獄率在門氨摸不著頭腦。
“該去見一見信王了。”王策撓頭。
說起信王,還有一點尷尬。
前晚豐策半瞌睡的光景里,信王來訪為少數皇族求情,當時的王策都沒聽明白,直接下令抓人。
結果第二天清晨,小王爺趕來的時候,又被迷糊的王策下令抓了。
今次叛亂的皇族不少也有不少是身居高位。其中老信王便沒有參與叛亂,不過,王策侄是知道,老信王是十七年前那次叛亂的牽頭人之一。
老信王沒皇帝年紀大,卻顯得比皇帝老。他神色木然的端詳王策:“你的掃貌不太像你娘,性子倒是像,都是一般的貪玩,玩起來便是肆無忌憚。”
“所以,當年不少人都不喜歡你娘,認為你娘的做有失皇室尊嚴。也不喜歡皇兄,認為皇兄太過寵溺繡兒。”
王策安詳的聆聽,一些本來不相干的古老的過去,或許能揭示一些現在與未來。
“皇兄一直很有雄心,也很有帝王之才。那件事后,便被我們傷害了,從此決口不提什么霸業。一直到,你出現才給了皇兄希望。”
一臉憔悴的老信王,眼神放空的看著某處:“十七年前我們中了旁人的騙局。揭穿蕭空神孽身份,是騙局,引發逼宮,是另一個騙局。”
老信王忽然慘然:“說是騙局,其實,當蕭空與你娘有私情,又是神孽的時候,皇兄又不肯處置的時候,逼宮就已經必然了。”
“武神卷?呂半城?”王策忽然插嘴,從老顧的態度,他隱約感到武神卷很關鍵,這個騙局一定要弄清。
“呂半城年輕時是陛下的心腹幕僚,后來皇兄登基,他便走了。后來重新出現,沒多久就揭穿了蕭空身份。再來,便是趁逼宮的混亂,一舉竊走武神卷。”
老信王搖頭:“人人以為神孽的鮮血必然夾雜金色,然而,蕭空不知用什么方掩蓋住。、
王策吃驚,他不知這里邊還有如此細節。
“其實……”老信王忽然看著他:“十七年前,我沒想逼死你的母親,我們很多人都沒想過。只是,繡兒為了保住你和陛下,她才……”
王策默然。老信王不知不覺老淚縱橫,當年他看見繡兒尸體的時候,他就后悔了。
“那路過北唐的人,是誰,叫什么?”王策沉吟。
老信王搖頭:“恐怕,除了你母親,就沒有人知曉了。”
王策拈下巴,撓頭半會,起身果斷走人:“信王,你可以帶小王爺走了。至于求情,那就不必了。”
當王策走在門口的時候,老信王忽然喊住:“不要怨陛下利用你,我們都是皇家血脈,有一些事總是要有人來做的。如果唯獨你適合,陛下就是再疼愛你,也只能讓你去做。”
王策一頓身,飄然而去。
老信王,你就慢慢的自怨自艾一輩子吧。從十七年前,信王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有良心有道德的人,是不能做錯事的,否則那便是一輩子。
王策拈住一點雪花,彈指一甩,雪花輕飄飄的飛去。
屹立在風雪中,一路行走,一路看著行人匆匆,把身體完全包裹在厚厚的衣服里,灰色黑色加上白色的心,好像一只只的大企鵝。
行人匆匆,或許是在為了生計忙碌,或許是為其他而忙碌。王策卻分明感覺到煙火味的真實,這便是生命了,從古到今一概如斯。
紅塵三千,強如武宗一樣是這大千世界里的一個路人,也不會想要成仙成佛,只恨不得多在紅塵滾多幾滾。
“都有甩不掉的紅塵因果啊。”王策唏噓,這么嚴肅就不像他子,果然,下一秒他立刻嬉皮笑臉:“不知道因果是什么果子,是否好味道?”
還有一些什么要做的呢?王策絞盡腦汁的想,挖空心思的想,再是如此的想,五臟六腑都要被挖干凈了。
該是處理的,大體都已經交代下去了。兩衙重新回到正軌,都是一些精于業務的老特務,也就不必王策再去特別強調什么。
洛思雪和她的守備軍,基本無異動,大體可以排除她參與叛亂的嫌疑。御林軍就不必說了,如果連御林軍都叛變,那要么說明皇帝太挫,要么就是皇帝長得太不文明了。
“京城,是時候放手了。”王策如斯想,工作這種事,大家就心照了,最好是只拿錢不干活。這絕對是上班族的終極理想。
做了一天半的京城之王,各種爛事破事層出不窮,王策膩味了煩心了。當一個不瀆職的官,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看來,是真的拖不下去了。,、
王策郁郁不快,他真的有心看看,皇帝到底還壓著什么底牌,也想看看,皇帝會不會真的掛掉。
此時的京城好無聊,好乏味。王策打了個哈欠,既然如此,那就找一點樂子吧。
一旦是想清,王策果斷返回南衙,以最快的速度客集了眾人。
不得不說,王萊就目前來說,的確是京城之王了。他節制兩衙,乃至大內營,可謂是一股足以蕩平京城,甚至橫行北唐的力量。
強如洛思雪,在京畿一帶座下有五萬守備軍,仍然不得不屈從號令。強如御林軍的敬元成,作為天子心腹近臣,也要看王策的臉色。
他們不是沒頭腦和不高興。想來,強如沒頭腦和不高興一旦碰上三千城管,多半也要跪地喊爹哭娘。
也不光是洛思雪和敬元成。王首輔作為文官代表來了,軍機院令作為武官代表來了,而四皇子臨時代表皇室來了。
一個年滿十七歲的少年,隱然已成為諸多朝廷重臣之首。盡管是臨時的,也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也足以令兩衙特務暗中自豪興奮了。
不論北衙南衙,幾時有過這等令文武百官都服從的時候?須知,文官可是素來喜歡在兩衙身上桃刺。北衙特務暗爽之余,感慨難怪南衙私底下希望王策成為下一任指揮使。
跟這種能撈錢,又威風的上司干,那的確是令人向往。
當眾人一旦聚首,王策索性宣布:“我要親自去營救陛下。”
無數人都在暗中松了一口氣。真怕這位無無天,也無琢磨的少年大人按兵不動啊。沒準,這還真是王策原本考慮過的。
這回親自過去,也純粹是找點樂子。如果他們知道,多半會把王策給撕了。
王策早已換上一身官服,抱拳道:“四皇子,王首輔,孟院令,這朝政便在陛下歸來前,由你們三位來定奪。我已下令,凡是軍事調動,一概需要三位點頭。”
王首輔等人抱拳,自然是當仁不讓。
王策目光一動:“洛大人,敬大人,京城這邊的守備就交給你冉了。”
敬元成錯愕:“王大人,你不帶我們御林軍……”
一頓,豁然想通,和洛思雪互相看了一眼,這分明就是要把御林軍留下牽制守備軍。暗自苦笑,這少年哪里像十七歲了,分明就是一個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