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就像石沉大海沒有聲音(3)
何可人縮緊了身子,看著窗外。這臨濱市,承載了她 太多的苦痛。以至于,到最后,這城市,都成了不能 踏進(jìn)的地方。可是,清河城的話,就真的比這里要安 全么? 其實(shí)不過是因?yàn)椋t宇新在清河城。 因?yàn)檫t宇新在,所以清河城也沒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可窗窗載的。何可人洗漱完畢,走出房間的的時候,發(fā)現(xiàn)顧錦言已 經(jīng)在走道里等著了。他背靠著墻壁,目光有些放空, 正在抽著煙。吞云吐霧之間,他的側(cè)臉看上去格外悲 傷。 聽見聲音,顧錦言抬起頭望著她,露出微笑來,他將 煙掐滅,走到何可人身邊,接過她手里的包。 “該餓了吧?我們?nèi)ネ膺叧园伞!?“想吃什么?” “我早上在網(wǎng)上查了查,聽說這邊有家烤肉不錯。” “我想吃火鍋。”她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 顧錦言的面容也柔和了不少。很久之前,何可人就愛 吃這么些個東西,總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變的。“那 開車過去吧。城西那邊的楚興堂味道不錯。去不 去?” “好。”她也乖順。
一路上開車過去。因?yàn)槭侵苣┑木壒剩飞隙碌煤埽?車子慢慢地在車流中挪動著。何可人重重地往后靠 去。 “你呢?在國外的時候,過得怎么樣。” 顧錦言的目光暗了幾分,過得怎么樣。事實(shí)上,那些 年的記憶,都是支離破碎的。混亂不堪的記憶里,輾 轉(zhuǎn)反側(cè)卻始終無法入睡的每個深夜,充斥著酒精和尼 古丁的日子,甚少能夠清醒。 “都過去了。”他輕聲說,不愿詳談。
何可人側(cè)過眼,看著顧錦言的模樣,又側(cè)過臉,看著 窗外的景致。那些過去的事情,真的能夠過去嗎? 心里發(fā)慌,悶得緊,她也沒再多說話。 外面,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臨濱城,是這么多年,她都 不敢再踏進(jìn)半步的臨濱城。可如今,站在這片土地之 上,她卻沒了那么多驚懼。過去的事不會消失,也沒 能夠過去,但,總有一天,會成為過去的吧?
何可人的深思未定,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模樣。直到 到了地點(diǎn),她猶自出神。顧錦言也不說話,靜靜等著 她。 許久,何可人才意識到,車,已經(jīng)停了。 顧錦言扶著她,從電梯上去。何可人的眼睛霧蒙蒙 的,沒了之前的明亮。她抓著顧錦言的手腕,輕聲開 口,“我們,就當(dāng)是這幾年,在臨濱過得。那些不好 的記憶,都是噩夢。” “好。”除了如此,他還能如何回答呢。
這天,遲安然做完節(jié)目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她回 到化妝間,只覺得有些精疲力竭。說起來,之前,遲 宇新也是在自己的欄目上,直言不諱地提及他要與何 可人結(jié)婚。 到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跟噩夢一樣。 她嘆了口氣,換下了服裝,拿了包便出去了。外面太 陽大得很,耀得眼睛都要花了。她剛上路開到第一個 紅綠燈口,就看見路對面何可人那輛卡宴。正駕駛座 上分明坐著的,是顧錦言。兩個人在說著什么,親密 無間的模樣。 遲安然愣住,緊盯著那車?yán)飪扇恕>驮谶@時,那車拐 彎,往右邊去了。遲安然的心,忽然就亂了。 她在遲宇新的辦公室里,對這遲宇新說的話,言猶在 耳。他日,你最愛最珍惜的那人,也會一刀刺進(jìn)你的 胸口,沒半分惻隱之心。這話,應(yīng)驗(yàn)的,是否太快 了。快得讓她,忍不住苛責(zé)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要說那 樣一番話。 不過是一時氣話,可到最后應(yīng)驗(yàn),她還是為他難過, 為他受傷。 遲宇新,這就是你傾盡一切想要廝守的那個人嗎?這 就是,你所想要的幸福嗎?
顧錦言看著身邊的何可人,她的皮膚蒼白的很,懶懶 地靠在那里,貓咪一樣。當(dāng)初那個小女孩,到底是長 大了。 “去我那吧。我給你煮飯。”顧錦言輕聲說。 “好啊。都沒怎么嘗過,你做的飯。”她點(diǎn)頭。 “那先去超市。”
顧錦言推著車,何可人站在他的身邊。他看著貨架上 滿目琳瑯的佐料,半瞇著眼睛,挑選出自己要用的 來。 何可人也不參與,只看著他。 “燉烏骨雞吃嗎?” “好。” “蔬菜呢?蒜薹?雞毛菜?” “都好。還有茶樹菇,作牛尾菌菇湯。”
事實(shí)上,顧錦言也沒做過牛尾軍骨湯這道菜。他拿手 機(jī)搜了教程,將簡要的步驟寫在便簽紙上。 何可人看著他,“不要逞強(qiáng)啦。我就是想起來提了一 下。也不是一定要燒這道菜的。” 顧錦言伸手,摸摸她的頭,格外憐愛的模樣。好像, 她還是當(dāng)初那個白衫長裙的小姑娘似的,“做菜這個 事情,都大同小異。我廚藝很好的。去客廳看看電 視,等著吧。” “要我打下手嗎?” “算了。你不添亂就可以了。去吧。”顧錦言說著, 便進(jìn)了廚房。廚房和客廳是透明的玻璃門隔開的。
何可人也沒堅(jiān)持。這房子客廳外就是露臺,再前邊就 是一片竹林。她走過去,趴在那露臺上,看著遠(yuǎn)處的 竹林。竹葉都已經(jīng)黃了,風(fēng)一吹,就簌簌地往下掉。 她轉(zhuǎn)過身,背靠著欄桿,看著遠(yuǎn)處,顧錦言在廚房忙 碌的身影。 她記起來了,遲宇新也曾經(jīng)為她煮過飯。平日里,以 學(xué)業(yè)事業(yè)為重的男人,哪里會做飯呢。那時候,他帶 著她,單獨(dú)兩個人,在山上那棟房子里戒毒。那地方 偏遠(yuǎn)得很,附近也沒什么飯館,他就學(xué)著自己做飯。 遲宇新打印了一堆菜譜,用磁扣貼在墻上,甚至還添 購了量勺和家用秤。他真真依著那菜譜,精確到克, 來添加佐料。 那會,遲宇新刀工不好,用作配菜的辣椒絲切得跟辣 椒塊似的。火候也掌握不好,菜不是入不了味,就是 熟的太透了或者夾著生,再或者,燒的粘了鍋一股子 枯焦的味。那賣相,更是難看。 自然地,遲宇新做的第一頓飯,實(shí)在是談不上好吃, 連勉強(qiáng)湊合都算不上,完全沒辦法下咽。到最后,他 還是開車去了最近的鎮(zhèn)上打包飯菜帶了回來。 后來,他一閑下來,就在廚房里鉆研菜譜,練習(xí)刀 工,練習(xí)掌握火候。廚房的垃圾桶里總是一盆盆被倒 掉的菜。他向來天賦異稟,卻惟獨(dú)對廚事不精,學(xué)習(xí) 做飯耗費(fèi)了他太多的時間精力。
那段時間,何可人總能夠看見他待在那與他的身形想 比算得上狹小的廚房里,庸庸碌碌著。他那么大個 人,商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遲家三少,卻在這營營役役之 地,為她,百般練習(xí)廚藝。 那是,她的三哥。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將他做的那幾道菜,都吃得干 干凈凈的時候,他臉上所難得流露出的溫柔笑意。 這么想著的時候,何可人的視線漸漸模糊了。眼前, 顧錦言的身形變得愈來愈模糊,愈來愈遙遠(yuǎn)。腦海 里,遲宇新的影子,卻是越來越清晰。
何可人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只知道回過神的 時候,身上一點(diǎn)兒暖意也沒有。那些僅存的溫暖,都 被風(fēng)給帶走了似的。 顧錦言來喊她吃飯了。 她抬頭,望著顧錦言。他還是曾經(jīng)溫文的模樣。一點(diǎn) 兒,也都沒有變。仿佛還是那個在護(hù)城河邊,陪著她 談天說地聽歌的顧錦言。 可是,回不去了,是不是? 不管怎么努力,那段過去,都已經(jīng)過去了。1aahl。
她抓住顧錦言的衣襟,臉貼著他的衣服。 他的身上還殘留著油煙味。 是屬于顧錦言的溫暖。可是,卻怎么,都暖不了,自 己的心。
顧錦言緩緩地抬起來,輕輕地攬著她。17199131
“錦言……” 懷里的人兒靜靜地,那聲音,跟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過來 似的,空靈的很。 顧錦言的心沒來由得一緊。 何可人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去說下去。好半天,才擠出 這么幾個字來,“我們,就走到這里。好不好?”
顧錦言垂了眸。他還能怎么說呢? 此刻,這懷里的,是他的全部世界。可若是,自己已 經(jīng)給不了她要的幸福,她要的彼岸在遲宇新那里,他 又如何能做到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他低下頭,吻她的發(fā)絲。 “我答應(yīng)你。所以,什么都不要說了。” 若是再說下去,自己也沒辦法,再掩藏著傷痛吧?傷 口這東西,需要在沒有人的地方,才能夠悄悄地愈 合。
就像你說的,此后,便自我催眠,假設(shè)一切都是一場 夢境。就連你,也是自己,最深沉,最甜美的夢。 可是,總是要醒的。 他會活下去,會看著她變得幸福起來。 此后,這條命,是為了你,而留著。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很慢,又好像,走得很快很快。顧 錦言擁著她,那些愁緒,那些悲傷,都終于毫不掩飾 地,流露出來。 許久,他才放開懷里的何可人。她的眼圈有些紅。 “吃飯吧。等吃過飯。我送你回去。”他輕聲說,饒 是已經(jīng)心如刀割,可終究,還是要做出平靜的樣子 來。 為的,不過是讓他的可可,毫無內(nèi)疚地,往前走。走 向,她所想要的幸福。
何可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一句“對不起”在唇齒里輾轉(zhuǎn) 著,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顧錦言凝視著她,“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哪里, 對不起我了呢。”明明,是他,沒能夠護(hù)住她的安 寧。 他輕嘆,“可可。我在十年前,就放開你的手了。你 看,該是我謝謝你,陪著我走了一遭。” 你跟我這么客套,我會難受。這話,他說不出口。過 了今天,自己還能夠以什么樣的身份,與她保持親密 無間的關(guān)系呢?前男友?沒有血緣關(guān)系毀了她的哥 哥? 可是,可可,我不后悔遇見你。哪怕到如今,一無所 有,我也從沒后悔過。 與你在一起的十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我 想,這回憶,足以支撐著我,走完往后的日子。 但以后,以后,只要你快樂,就足夠了。
這最后一餐飯,甚至都沒能夠吃完。何可人的手機(jī)在 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響了起來。何可人掏出手機(jī),看 著那上面的陌生號碼,猶豫了一會,還是接了電話。 “何可人?” 是姜瑜那陰魂不散的聲音。何可人只覺得血液要停住 了似的,下一秒,就想伸出手去掛電話。 姜瑜沒給她掛電話的機(jī)會,也沒等何可人回答,就兀 自說,“最近忙著約會老情人,把遲宇新都給忘了 吧。怎么辦呢?你的未婚夫,這會正躺在這生不如死 呢。” 何可人的動作僵在那里。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來,“不可能。你當(dāng)遲宇新是誰?” “那你當(dāng),我是誰?”姜瑜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笑 得何可人不寒而栗。“你以為,我會就這么放過他? 他不肯開口,不然,我倒是,想讓他跟你說說話。” 姜瑜停了停,語氣益發(fā)諷刺,“都死到臨頭了,還那 么護(hù)著你作甚么。算了,你要是想留他半條命呢,就 來替他受一半。若是不肯,就等著給他收尸吧。”
餐桌的對面,顧錦言看著何可人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到最后,褪盡了血色。他緊盯著她,看著她有些發(fā)顫 的身體,一顆心被提了起來。 姜瑜說完了這些,就兀自掛了電話。 何可人聽著電話那邊的嘟嘟聲,瞇起眼睛,手一直在 抖,她撥了遲宇新的電話,雙手握著那手機(jī)。聽筒 里,傳來的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 她睜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又哆嗦著,尋到王昊的 手機(jī)號碼。只是,回應(yīng)她的,一樣是“您所撥打的電 話已關(guān)機(jī)。”
何可人想了想,這可能是個騙局,但,如果是真的 呢?她不能冒這個險。她承受不起。至少,遲宇新, 得活著。 哪怕是,以我之命,換你性命。你也要好好活著。至 少,我也能夠守住當(dāng)初的承諾。記憶中,十八歲那一 年的夏天,在醫(yī)院醒過來,她在他的懷里哭到不能自 制,渾身發(fā)抖,頭頂上,卻忽然傳來遲宇新的聲 音,“若是還想死,死在我面前。” 她心中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不,準(zhǔn)確地是,她沒得后 悔。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夠,置遲 宇新于不顧。她撥了姜瑜的電話。電話剛一接通,沒 等姜瑜說話,她便問,“在哪?” “秋山山頭。一個人來。” 掛了電話,何可人猛地站起身,不發(fā)一言,大步往外 走。顧錦言也尾隨著她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跑得太快,幾乎停不住。 “出什么事了?你冷靜下來!”顧錦言看著她發(fā)慌的 模樣,那雙眼里寫滿了決絕,看得他害怕。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何可人推開他,儼然已經(jīng)有 些失控。他往后退了兩步,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 候都要堅(jiān)決,如同小獸一般,丟下這一句,她轉(zhuǎn)身就 跑。她的身影格外的敏捷,跑得很快。 顧錦言跟著她追下去,只差兩步路,眼睜睜看著她跳 上車子,絕塵而去。車子開得太快,轉(zhuǎn)彎轉(zhuǎn)的急,車 輪摩擦著地面,冒出一陣青煙來。
顧錦言的車之前送修了,這會還沒取回來。他看著那 車的背影,回到房子里拿自己的手機(jī),這才看見,何 可人慌亂之中,連手機(jī)都丟在了這里。 他翻出何可人的手機(jī),調(diào)出通話記錄,看著那兩通和 姜瑜之間的電話,以及撥給遲宇新與王昊的電話,他 的心里,多少也能夠猜出些什么來。 他按了通話鍵,電話剛一接通,姜瑜的帶著譏諷意味 的聲音就透過話筒,傳進(jìn)了耳里,“怎么?還有什么 要說的?” “你跟可可說了什么?”顧錦言沉聲問。 “那你得去問她。我可說不好。”姜瑜只丟下這么一 句,就掛了電話。
顧錦言略一思慮,也沒再撥過去,轉(zhuǎn)而打電話給了沈 君。 電話那邊,沈君估摸著是心情不好,聲音有些 悶,“喂?” “周季堯在你身邊嗎,現(xiàn)在?” “在。怎么……” 他沒等沈君說完,便說道,“把電話給周季堯。我有 話跟他說。” 沈君聽著顧錦言的聲音很急很急,也沒多問,就將手 機(jī)遞給了身邊的周季堯。“給。顧錦言要找你。” 周季堯一臉淡定地接過電話,“有什么事?說吧。”
何可人一路開著車子,在去秋山的路上時經(jīng)過遲宇新 那宅邸的。她想了想,回了家一趟,她換了一身利落 的衣服,拿了一把匕首和槍,藏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便一路驅(qū)車往秋山去了。 她開得很快,車窗開著,風(fēng)不斷地往里面刮,冰涼冰 涼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那么地快,像是隨時會 從胸口蹦出來似的。
一路的疾駛,到達(dá)秋山山腳下的時候,她跌跌撞撞地 從下了車。太陽已經(jīng)完全沉了下去,天邊是藍(lán)灰色 的,東邊天際,月亮已經(jīng)升了上來。她沿著秋山的階 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到此時此刻,心里反而坦然 了許多。 在內(nèi)心描摹過千百遍的凌璟堯的臉,益發(fā)清晰起來, 清晰的像是烙在了心口。只要想起,就會覺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