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依舊遵從著右手槍的習慣,而開槍的那一瞬間,更多地是靠著本能。越是不想發生某事,某事發生的幾率越是會提高,達斯卡特效應,你不會不知道?!北柽呎f著邊走上前,被高高束起的長發隨著主人的動作而輕盈擺動,纖細高挑的身材在月光下好像一抹飄忽的存在,越發看著不真切。一直到她走近,顧君莫才看清了那張淡漠秀麗的臉。
“這個時候你應該去休息,明天專心執行任務。”顧君莫斂眸別開視線,同樣淡淡開口。
“那你呢?”他感到她的視線直逼而來,“你為什么不讓我一個人去?”
“我是個軍人,戰場是我的歸宿。我只是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并且忠于它。沒有其他原因?!?
真的沒有么……
顧君莫卻不那么自信了。壓下心中因為她的問題而翻涌開來的悸動,顧君莫逼著自己將注意力再次轉移到自己的左手,“啪”,一陣硝煙后又是一槍。
“看來在你的觀念里,就算是枉死在戰場上也是好的。”冰凌斜睨著對方,語氣染上了些許不客氣的譏誚。
顧君莫沒說話,默默用嘴咬住槍往里面重新填裝子彈,正要再次扣動扳機,清清冷冷的嗓音從耳邊傳來:“我用的是雙手槍,可以教你。”
“不需要。”
他回答得比她更冷,語氣堅決,“為什么?就因為我是FBK的人?因為我是FBK的人,所以你排斥我,抵觸我,帶著成見和我說話?顧君莫你真是狼心狗肺!”
她的話讓男人的眼睛微微瞠開,似是有些驚訝。
這個女人從他認識她到現在,他見識過她的狠,她的決絕,尤其是當她親手將子彈喂進自己心口的時候……那個瞬間他就在想,這個女人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更多的時候,是漠然……然而他卻還從未見過她像今天一樣動怒的模樣。
眼前人發怒的樣子杏眼微瞠,眼中凝著晶瑩的光點,像是跳動的火焰,明亮逼人,竟令他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
冰凌沒有發覺眼前人的異樣,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上戰場只會拖后腿。想要死在別人的子彈下,那是你的事情,不要再拉上無辜的人?!?
冰凌說這話時,心中帶著些許微顫。她知道他并非那種意思,否則也不會不顧性命地救她,還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彼h飄忽忽道,語氣有些澀然。冰凌噎了一下,卻沒說話,依然堅持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好吧……”耳邊傳來一聲極低的聲音,好似嘆息,“請你教我?!?
她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他,卻見對方神色平靜和緩,星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情緒,冰凌一把抽出腰間的槍支,拉動保險栓的同時已經開槍,因為沒上*聲音震動產生回音,漂亮利落的身手讓顧君莫看著微微有些出神。
她單是肉搏,身體素質就不遜色于他,更不說還有利落狠辣的槍法。他聽過許多關于“殺漠毒蝎”的傳說,卻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即使是在現在,他依舊沒有真實感。
冰凌開完槍,卻發現一旁的男人在一瞬不瞬地盯著看,莫名有些惱,一肘子捅了過去:“看清楚沒有?”
她沒好氣的質問讓顧君莫愣了一下方才回神,繼而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抱歉,剛剛走神了?!?
冰凌瞪了他一眼,再次示范了動作,接著就就讓顧君莫握住槍,開始親自一點點指導他的動作。
“手臂再抬高一些。你不能按照以前的習慣來。人的左眼和右眼的焦距是不一樣的,就連肌肉的反射都要重新調整?!?
“腰,太緊了,手臂,往里這來……”
她真的很有教他的誠意,邊說著,邊將手放在他的身上,拍拍打打,甚至以手覆上他的手來調整他的動作。
晚風帶著些許涼意,將她身上淡雅的梅香緩緩吹入他的鼻端,她胸前的柔軟更是不時輕輕擦過他的手臂,讓顧君莫不由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手掌因為常年使槍,上面已經有些覆著薄繭,并不細膩,卻溫暖……
“好了,你打一槍試試。”
由于在走神,顧君莫幾乎是下意思動作,身體先于大腦行動,等“啪”地一聲,他才恍然回神,耳邊卻傳來她帶著贊許的聲音:“學的真快。”
他不由轉頭看她,就看見那雙眼睛因為笑意而微微瞇起,唇嬌艷如花。整個人因為那抹笑容而變得明亮起來。
顧君莫看著……不由陷入了一瞬間的迷惑……
他似乎,還是第一次見她笑的樣子。很淺,很淡,幾乎不可察覺,卻分明在那里,亮麗迷人,表明了主人的喜悅。
“剩下的你自己練就好,到明天早上你們的首長驗收成果應該能過得去。”冰凌沒注意到顧君莫的不同尋常的震動,雙手環胸,語氣帶著幾分驕傲。完成了任務,她自然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留下了,轉身作勢就要離開,誰知身后卻傳來男人的低聲呼喊:“等一下……!”
冰凌回頭,神情已經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漠然,眼中有些輕微的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叫住她。而此刻,顧君莫也在叫出聲的下一秒就后悔了……
他叫住她做什么?
清俊的男人面色頓時有些尷尬,頓了頓,方才訕訕道:“沒……什么,就是謝謝……”
她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飛快地掠過了什么,倏爾不見了。
“當初在死人堆里我千辛萬苦把你救出來,怎么說你也該珍惜自己這條命?!?
“可是我記得我已經將這份人情還給你了。”
她看著他,也想起了那次在赤刃司令部的決絕,眼神已經驟然轉冷,最后什么都沒說,沉默著消失在了夜色里。
當時……
顧君莫望著已經冰凌離開的方向,唇邊那份從容的笑容不知何時消失在臉上。
當時,他已經猜到應該是她從死人堆里救了他,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被關在囚刑室里受折磨。所以,他放她走了。臨走前,他讓她對自己心臟開一槍,就當是從此以后兩不相欠。現在想來,那時應該也是她叫的救護車,不然哪里能搶救的及時。
那個女人,與他交手過無數次,暗殺或是執行任務,他們在很早以前就遇見過??偸侨谠诤诎抵械?,影子般的女人,卻可以隨時變成世界上最鋒利的一把刀。明明是個殺手,卻有些淡漠的氣質,身上沒有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梅花香。
她是他見過的身手最好的女人,鋒利干脆,好像一陣抓不住的風,仿佛背負著什么足以壓垮她的重量,眼神中,冰冷下面隱藏著極深的落寞。并不艷麗的五官,卻清秀靈動,笑起來唇邊有兩個很淺的梨渦,看著甚至是甜美的。
這樣的女人……
……是敵人。
如果她不是敵人……他們……
思及此處,顧君莫不由有些疲憊地緩緩闔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眼中已經沒有之前的糾結和復雜,取而代之的是一開始的一片清明。
沒有如果……
他們是敵人,這已經是不會改變的事實,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接受這個事實,在他和她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
握槍的手指緩緩收緊,男人的面目在風色中逐漸變得有些模糊了。風吹的有些緊,仿佛想將人心中那最后的一絲猶豫都一起帶走……
第二天,眾人看見顧君莫的左手槍時皆是不同程度的錯愕,尤其是李沉,幾乎激動得要叫起來。唯一臉上從始至終都是熹和笑容的只有葉君殿,那份悠然從容,好像早就料到會發展成這樣。
于是,眾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李沉一人獨自前往北方,葉知郁和曲項天結伴而行去雷瓦爾家族的大本營談判,而顧君莫就和冰凌一組,最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葉君殿并非單獨行動,那個葉知郁從第一天來到這里后就好久不見的陌生女孩竟然要同行!
這顯然并不是葉君殿的主意,這一點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葉姑娘可是從小和“笑面虎“一起長大的,對方眼底的敷衍中可見一斑。可女孩說什么,自家那個無所不能從小欺壓她的腹黑哥哥,竟然都笑著點頭答應,簡直寵到不行……這讓葉知郁下巴幾乎都要掉下來。
“哥……”趁著周圍沒人,葉知郁八卦地湊了上去,“那是什么人?”
葉君殿微微挑眉,佯裝詫異:“你說誰?”
“少裝傻!上次我在爸媽面前說得就是她!那是誰?”
取代了回答的是一只大手,輕輕揉著她的頭發。男人瞇起眼,干凈俊朗的容顏煞是惑人,更不提那輕柔低緩的嗓音。
他的語氣是難得的一本正經:“小郁,那是哥哥新養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