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郁一邊一臉正經(jīng)地表示來意,一邊控制著自己不住往上彎起的唇角。
“果然是很麻煩的病毒,尤其是變異速度遠遠超過我對它們的破譯速度,有些棘手,也難怪他研究這么久都沒有成果。”
迭隱這話說得原本是一番好意,也很真誠,但聽在某人耳朵里就不是那個意思了。
寒光射來,面無表情的青年淡淡開口:“這是我研究出來的病毒,自然不是那么簡單的。”
“可是你控制不了它。”唇畔依舊是文雅有禮的笑容。
葉知郁額角抽了抽,說實話,這針鋒相對的場景她兩個多月看下來早就習慣,只是每次看著她都覺得挺新鮮。端木羽隱居這么多年,原本頂著那張騙人的臉,“同齡人”中可謂是一身出類拔萃的醫(yī)術(shù)已經(jīng)站在了頂峰,可誰知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個迭隱,不僅精于病毒學,而且很天然,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卻能堵得端木羽說不出話來。
之前李沉來復(fù)查的時候見過一次這兩人相處的情景,私下里和葉知郁表示他十分擔心端木羽這極品腹黑男會趁其不備搗鼓點小病毒把迭隱給弄死,但葉知郁倒是表示絲毫不擔心,光是看這有潔癖的男人能容忍對方把自己的研究室給折騰成這番摸樣,就足以看出他的忍讓。
其實葉姑娘倒是覺得,端木羽對迭隱頗為慣著,倒是有幾分長輩惜才愛才寵溺后備又故意扮黑臉的傲嬌勁,只是這種臆測她不敢隨意表示,只有背后和蘇瑾討論過。
她還記得當時蘇瑾那死性不改的突然就閃出了星星眼,笑得奸詐無比地推測端木羽對迭隱有那方面的私情……
看著男人急凍光線般足以連續(xù)殺死人百次的眼神,葉姑娘默默打了個寒顫,自覺把蘇瑾跟她表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給封進記憶最深處,并暗暗下定決心,她和蘇瑾討論過那種東西的事情……絕對不能被端木羽知道……
唇邊扯出端莊的葉氏微笑,葉姑娘十分淡定地從自己的思緒里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那兩人還在吵,只不過手上已經(jīng)開始繼續(xù)投入工作。
“生理鹽水250毫升,我這邊的不太夠,麻煩你遞一下。”
“組織培養(yǎng)100毫升足夠,太多了會影響觀測。”
“不是組織培養(yǎng),我是想試試看能不能通過剝離堿基對來阻止德爾塔病毒的胞子分裂。”
“是堿芬多酶苔紅素病毒。”
“嗯我知道,快把生理鹽水遞過來。”
“……”
葉姑娘有些錯愕……這兩人……現(xiàn)在變得意外得默契了嘛……
“馬上要國慶了,大白鵝那邊要準備列隊巡演的事情,我可能一段時間來不了。取得任何進展的話,打電話給我。”葉知郁想了想,還是找了個合適的時機開了口。
“之前我給你的藥,按兩倍計量給那個少年服用,如果情況不轉(zhuǎn)好,計量再加一倍。”端木羽倒是眼皮都沒抬一下,瞬間就明白了葉知郁來這里的主要意圖,回復(fù)得迅速。
葉知郁點了點頭,看了眼兩人忙碌的背影愈發(fā)覺得自己多余,便轉(zhuǎn)身離開,輕輕關(guān)上了研究室的門。
端木羽精通手術(shù),尤其是胸內(nèi)科,人體的肌肉構(gòu)造和血管走向在他的腦袋里隨時可以投出3D影像。而迭隱倒是比較專攻于病毒學。
葉知郁看著自己面前已經(jīng)緊閉的房內(nèi),仿佛還可以聽見里面人的爭論聲,她不由蹙眉,臉上浮現(xiàn)出了些許疑惑的神色,端木羽,那個總是面無表情的男人……以前是一個這么容易就被挑釁發(fā)怒的人嗎……
……
時間已經(jīng)逼近凌晨,軍區(qū)醫(yī)院值夜班的護士開始了自己的輪班。而位于醫(yī)院西北角的研究室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迭隱摘掉護目鏡換回了自己平常的眼鏡,細細的金屬鏡框更使人平添幾分干凈儒雅的感覺。
將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他微微瞇起眼打量著不遠處還在專注工作的男人的側(cè)臉,眼底明明滅滅閃著某種看不懂的情緒。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盯著自己,面容冷峻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試管,看向?qū)Ψ剑骸耙稽c了,你該走了。”
毫不客氣的趕人語氣。
只是這一次,出乎端木羽意料的,迭隱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唇畔的笑甚至揉進了詭異的玩味,“每晚一到這個時間就要趕人。端木羽,你究竟在隱瞞什么?”那挑釁的語氣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后者櫻粉色的薄唇抿成一條線,眸光倏地冷了下來。
“那不關(guān)你的事。”
“可是每天一大早我一來就看見你那副沒了半條命的死人臉,很不爽。”
男人唇畔有些邪惡的笑容和話里的措辭,無一不是讓端木羽一愣,“你……”后面的話哽在了喉嚨里,沒能說出來,他瞠目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朝夕相處了兩個多月來,那個雖然惹人討厭倒是一直彬彬有禮的年輕人。
然而出神之際,端木羽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自己面前,兩人近在咫尺,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如含春風,正緊緊攫住自己,不由微微蹙起了眉,“你做什么。”
語氣很冷,卻是難得的竟有些失措,手臂一個不注意順手打落了一根試管,原本盛在里面的溶液“噗噗”地冒著泡,散落一地。
原本唇邊還掛著笑的男人臉色驟然一變,端木羽還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覺得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扣住自己的手腕,不容抗拒的力量就這么將他帶到了水池邊,冰涼的水柱因為龍頭開的不小的原因,所帶的沖擊力讓端木羽將將回神,卻沒有立即將自己的手抽回去,而是神色復(fù)雜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對方卻皺著眉,緊緊盯著他被試管里的液體碰到的手背,動作有些粗魯。
良久,迭隱關(guān)上水龍頭,還欲將對方的手拿來自己面前好好接著打量,卻被更大的一股勁一把抽回。男人的神色像是有些著急,眉擰了起來。
“我看一下,如果不小心被歐米伽病毒感染不是開玩笑的。”
“都說了,好好叫學名。”
“你——”
“主人,出什么事了嗎。”低沉的嗓音格外沙啞,好像幽魂般讓人心弦微顫。高大且面容天生兇狠的男人走了進來,眼睛看向端木羽伸在外面的那只手,和詭異地濕了一大半的衣袖。
端木羽收回手,臉上倒是一派平靜:“沒事,剛剛出了點意外。”
他冷著眸看向?qū)γ妫瑓s發(fā)現(xiàn)迭隱不知何時也恢復(fù)了那副溫和純良的模樣,笑得格外文質(zhì)彬彬:“嗯,以后會注意的。”之前那副稱得上陰沉的模樣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那今天就這樣,我先走了,明天見。”打了招呼,男人像是毫無留戀地瀟灑離去,徒留下那雙染著疑惑,緊緊盯著自己的視線。
“主人。”男人不禁又喚了一聲,他在他身邊呆了這么多年,即使端木羽什么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他還是察覺到了今天身邊人的不對勁,而面容冷峻的男人只是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低聲吩咐:“時間差不多了,把床底下的鐵鏈拿出來綁住我。”
“是。”
粗沉的鐵鏈繞著身體一圈又一圈,結(jié)結(jié)實實地將人固定在床上,隨著時間的變化,男人英俊的容貌也開始逐漸發(fā)生變化。
瞳孔縮小,眼中泛起赤紅,耳鬢的毛發(fā)也愈發(fā)濃密。修長的手指間,有蹼狀組織生長出來,原本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幾乎是在一瞬間長了幾倍,尖銳駭人。
“呃……”男人的五官因為不能承受的巨大痛苦而看是扭曲,卻盡量將聲音壓下喉嚨里,“你去……守在門外。”
“最近您的情況比以往都糟,屬下守在您跟前更為妥帖。”
男人抿著唇不說話,眼底卻似乎翻涌起掙扎。
“屬下的命是您的,無論您變成什么模樣,您都是屬下的主人。”
男人說罷“噗通”一聲沉沉跪在了地上,而被捆在床上的端木羽似是也接受了他的提議,緊緊闔上眸。
身體像是被撕裂一般,所有的組織、骨骼、血液,以細胞給單位分裂重組,他第一次感受這種變異的時候幾乎為那種超乎常人的疼痛暈厥。
那時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理性,像是失心瘋般見人就咬,總是第二天一嘴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不知名的地方醒來,那種無力和羞辱般的諷刺,遠比身體上承受的痛苦更讓他記得刻骨銘心。
研究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只是每晚身體變異的過程都要花費三到四個小時,而且現(xiàn)場總會狼藉不堪,身上長出來的多余的毛發(fā)不會自行消失而是需要手動剃掉,他第二天還要從事一天的研究,所以為了不被迭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而又要保證哪怕兩三個小時的睡眠,研究室是唯一的選擇。而他為了讓聲音不被值班護士聽見,每次都要強忍住巨大的痛苦,在嘴里咬上紗布。以至于第二天,他的唇角常常有著古怪的淤青或是傷口。
研究室內(nèi)的人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而高大的男人就這么跪在他的床前。以至于沒有人發(fā)現(xiàn),那抹穿著白大褂的頎長身影正慵懶地靠在研究室的門外,眼底翻涌著琢磨不透的情緒,又像是發(fā)現(xiàn)了鷹隼發(fā)現(xiàn)了獵物,在黑暗中熠熠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