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米蘭夫人的熱湯，再換上米蘭夫人提供的衣服，妮可的感覺好了不少，從各種癥狀上來看，都可以確定她終於不負衆望的感冒了。米蘭夫人的手腳和她的嘴一樣勤快，很快手腳麻利的替她鋪好了牀，不過看著這張房間裡唯一的大牀，妮可實在不好意思躺上去。

米蘭夫人笑道：“別擔心，我沒打算讓你在這裡常住。”她看了一眼葉知秋：“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但是你的朋友們都很關心你，我們會有辦法擺脫現在這種情況的。”

看明顯這張牀本來是屬於米蘭夫人的，因爲另一邊的房頂上還掛著一張吊牀，弗郎西斯科把它拉下來，說道：“看起來要有人打地鋪了，我去奧維耶多那裡看看還有沒有能鋪蓋的東西。”比起他們來，奧維耶多才是這裡的原住民，日常用品也比較齊全，不過這傢伙畢竟是個單身漢，你不指望他像個正經過日子的人那樣擁有日常用品，而且他做事有些大手大腳，這幾個月下來，家裡的東西也都讓人淘換得差不多了。

葉知秋向他表示了感謝，看著他走了出去。米蘭夫人找了兩板木板用木墩支起來，她睡不了吊牀，睡桌子又怕掉下來，房間裡又沒輔地板，睡地上實在太潮，所以要再輔一張牀。

吉爾過去幫忙，老太太偷偷問她：“你要睡哪裡？”

“我和他睡桌子上就行。”吉爾說道，她們出來的時候沒準備在外面過夜，所以沒帶睡袋，衣服又都溼了，這一夜應該不好熬過去。老太太點了點頭，低聲問道：“這麼說他是你的男朋友？”

“我們住在一起。”吉爾迴避了這個問題，用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接近事實的答案來回答她。

老太太不易察覺的瞄了一眼妮可，想了想卻並沒有說話。

很快弗朗西斯科拿了條毯子回來，告訴他們今晚他到奧維耶多那裡睡了，葉知秋看看一屋子的女人，就想和他一起出去，但是米蘭夫人叫住了他，她眨著眼睛向他笑道：“你想和女朋友分居嗎？”

葉知秋張了張嘴，想問她有情侶房提供嗎。

不得不說米蘭家的桌子睡著不怎麼舒服，葉知秋很早就醒了，但是吉爾縮在他的懷裡不動，他只好也躺著不動。夜裡他起牀看過一次妮可，她睡得很香，體溫也不高，估計是沒什麼問題了。這房子的房頂漏水，地上擺了七八個盆子接水，前半夜葉知秋一直得自己在聽一支蹩腳的樂隊演奏交響樂，夜裡他發現一個用來接水的盆都滿了，還端到門外倒空了重接。但是現在那種響了一夜的叮叮噹噹聲已經消失了，看起來外面的雨終於停了。

也許是感覺到葉知秋凝視的目光，吉爾翻動了一下身子，睜開了眼睛，葉知秋看著她笑了笑，伸嘴湊上去吻了一下。吉爾響應了一會，才伸手推開他，葉知秋順著她的力氣從桌子上翻身下來，聽到吉爾小聲問道：“什麼時間了？”

葉知秋拿過自己的手錶，低頭看了一下，回答道：“還早，再睡一會吧。”

吉爾慵懶的嗯了一聲，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這時的她更像一個在丈夫的庇護下幸福的普通女人，而不是那個在戰場上高呼酣戰的戰士。

葉知秋看著她發了一會呆，才轉身去察看妮可，因爲沒有多餘的毯子，所以妮可的被子上蓋了兩件衣服，房間裡一直燒著壁爐，所以氣溫很高，倒也不用擔心她著涼。葉知秋這還是第一次看著妮可睡覺，上次在小鎮房子的衛生間裡，妮可和吉爾睡在上輔，除非他爬到上面去，不然根本看不到人。

妮可的睡姿很安靜，也許是一夜好睡，也許是睡前吃的藥有了效果，她的臉色紅潤，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睛上，看起來可愛極了，葉知秋一直很好奇妮可的年紀，雖然她從沒提起過，但是按照她的履歷來說，她肯定已經過了三十歲，三十歲前能做到主治醫師的人不是沒有，但是怎麼看妮可都不像這種人。

可惜葉知秋不擅長猜測女人的年紀，也許有時間應該討教一下丁飛羽，他想，這種事問卡洛斯肯定沒用，也許尼爾纔是專家，但是葉知秋不喜歡那個擅長炫耀的男人，總覺得那是一隻喜好開展的雄孔雀。

他沒有去試妮可的體溫，除了試溫外，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發熱還有很多辦法，妮可現在呼吸平穩，不可能有體溫升高。所以他沒有打擾她的好睡，轉身準備走開，卻看到米蘭夫人正躺在牀上睜著眼睛看他。

葉知秋向老太太笑了一下，這位夫人雖然比較嘮叨，但是心地善良，至少昨天夜裡多承她的照顧。

老太太向他眨了眨眼睛，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木板拼成的臨時牀鋪咯嘰咯嘰的響了幾聲，吉爾睜開眼睛看了看，看到葉知秋站在身邊，就又放心的睡了過去，妮可則根本沒有動靜，睡在吊牀上的柔兒更是睡得安穩。

兩個人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間，一縷陽光照了進來，他們一起走了出去。葉知秋大口的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用力伸了個懶腰，向米蘭夫人說道：“真抱歉吵醒您了。”

“沒有。”米蘭夫人笑道：“人老了，就沒那麼多覺了，平時我也是這個時候醒的。”她擡起頭，瞇著眼看著天空，輕聲說道：“和我說說安克雷奇吧。”

葉知秋笑了一下，昨天他一直沒聽老太太問起過他們，還以爲她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呢，看起來她雖然年紀大了，腦筋卻沒糊塗，他扶著米蘭夫人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享受著清晨的陽光和空氣，和她說起現在的安克雷奇。

老太太很認真的聽著，很少插嘴問話，直到葉知秋自己停住，才慢慢的說道：“你說那裡權力最大的是一個女人？”

“呃？”葉知秋有些困惑，他不記得自己這麼說過，但是他確實說起過伊莎貝爾在控制區的地位，他斟酌著詞語說道：“伊莎貝爾是控制區的主要負責人。”

“她是怎麼做到的？”米蘭夫人問道。

“什麼？”葉知秋沒跟上她的思路，疑惑的反問道：“什麼意思？”

“我活了六十年。”米蘭夫人說道：“一個人從德克薩斯來到這裡，生下了弗朗西斯科和他的兩個哥哥，我結過兩次婚，也許沒見過多少世面，但是我知道男人們絕不會願意服從一個女人。”她看著葉知秋，很認真的說道：“這是一個做過妻子和母親的女人的經驗，除非你想告訴我這個伊莎貝爾有一羣很厲害的兒子，不然的話，那些男人爲什麼要聽她的話？”

“呃。”葉知秋的確沒想到老太太的思維敏銳到這個程度，他添了一下嘴脣，很想問問她伊莎貝爾特別漂亮難道不行嗎？但是想了想決定換一個說法，他說道：“從前的安克雷奇是一個叫阿什福德的人控制的。”他看著老太太，仔細想了一下，如果他們中有人去安克雷奇打聽一下，不難聽到阿什福德從前的事，於是又向米蘭夫人說明了控制區的權力交接過程。

米蘭夫人安靜的聽他說完，說晌才說道：“你說那個叫喬丹的男人死於意外？”

“我可以發誓。”葉知秋說道：“當時我就在他的身邊，只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沒來得及救他。”

米蘭夫人露出神秘的笑容，她說道：“年輕人，我知道你沒有說慌，但是別以爲這樣我就會相信你，你說了這麼多，仍然沒有說明她爲什麼會得到權利，爲什麼那裡的卡洛斯和卡西迪都願意支持她？他們是叫這個名字吧？”她看著葉知秋，輕聲說道：“而且你說你的兩個同伴都是那裡的負責人，那麼你又是什麼人？爲什麼她們會願意跟著你出來？如果一個政府裡的二號和三號負責人一同從城市裡走出來，總會有一個像樣的理由。”

葉知秋咧了咧嘴，無力的解釋道：“我是保鏢。”

“那你對瓦倫丁小姐的保護還真是全方位的。”米蘭夫人說道：“或者特雷格女士也在尋求這種保護？”

葉知秋很喪氣的看著她，覺得這老太太一定是上帝派下來和他做對的，他攤手說道：“妮可是路德教徒，你覺得這可能嗎？”

米蘭夫人點了點頭，她注意到了妮可昨天在晚餐前那不引人注意的禱告，她看著葉知秋說道：“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你的女朋友會允許你接近一個可能威脅她地位的人，難道僅僅因爲信仰？”

“或者說，她們本來就是好朋友。”葉知秋說道：“在災難發生後，她們曾經在一起相依爲命幾個月。”

老太太這才露出一幅瞭然的神情，她點頭說道：“就是說，也許她們會樂於分享同一個男人？”

“說實話。”葉知秋說道：“我覺得您太樂觀了。”

米蘭夫人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對著陽光伸了個懶腰，說道：“聽你這樣一說，我的確很想去見見這位伊莎貝爾女士。”她說道：“如果我是她，就不會在那個位置上坐得很安穩。”

葉知秋愣了一下，很懷疑這老太太的思維怎麼會跳躍得這麼快，同時也不明白伊莎貝爾爲什麼就不應該安於現狀，難道她時刻擔心政變就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