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楚寒把這份疑惑暫時壓下，離開了病房。

賀千羽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仇恨的情緒給控制了，他跟她再溝通下去也是徒然。倒不如馬上安排看護，好好照顧她的身體來得更有意義。

有錢能使鬼推磨。

郭楚寒給出一個優(yōu)厚的數(shù)字，高級看護人員陳嫂馬上就選出來了，并且是立馬到位。

只是，再高級的看護人員，也得病人肯配合才行。如果這個病人有清醒的意識，又一味的抗拒不合作，這工作根本沒辦法開展。

郭楚寒在門外，聽到第五次有東西被砸在地上，無奈地嘆一口氣。他推門而入，面帶歉意看向那位可憐的陳嫂塄。

“郭先生，這……”陳嫂十分尷尬又十分無奈地看向郭楚寒，手腳有些不知所措。人家給的工資高得嚇人，可是她卻根本無從下手。她有豐富的經(jīng)驗，也照顧過好些因為身體殘疾而脾氣糟糕的人，但這位郭夫人擺明了是在跟郭先生賭氣，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照顧。

郭楚寒微微一笑，道：“沒關(guān)系，你不用放在心上。這樣吧，剛才的時間就按照一天來算，我會讓人支付你一天的工資。”

事實上，陳嫂出現(xiàn)在這里的時間還不到半個小時。但人家已經(jīng)盡力了，錯不在她。

陳嫂自然是千恩萬謝，然后如獲大赦地走了。

郭楚寒看著病房里杯盤狼藉的情形，再看看梗著脖子鬧脾氣的賀千羽。什么也沒說，直接動手開始收拾。他雖然出身豪門，但這些活計干起來很順手。

他已經(jīng)看明白了，賀千羽就是要折磨他，懲罰他，所以這些事情只能由他來做。當然，即便是他來做，賀千羽也不會配合。既然是懲罰，那他就接著吧，這是他該承受的。

將地上的狼藉打掃干凈，郭楚寒想再給賀千羽喂食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補湯和飯菜都已經(jīng)喂了土地爺。無奈，他只好再次打電.話去餐廳。

在等待餐廳送過來的時間里，郭楚寒就站在房間里，沒有什么表情地看著窗外的燈火。那么長的時間，他沒動，也沒發(fā)出任何聲音，就像徹底石化了似的。

賀千羽沒忍住，偷偷地轉(zhuǎn)頭去看他。他背對著她，所以她看到的是他瘦削的身影。莫名的，她心有些酸，有些疼。

郭楚寒一直都是標準偏瘦的身材，但是這小半年來，他似乎清減了許多，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作為他的枕邊人，她更是清楚。他從前的衣服，現(xiàn)在穿來已經(jīng)不合身了……

賀千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想到自己剛才的一頓折騰，更是心情復(fù)雜難辨。她也不想這樣，她比任何人都愛他！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賀千羽別開腦袋，緩緩地閉上眼睛，眼眶開始發(fā)熱。她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來。

她愛這個男人，愛得蝕骨***，愛得都快不認識自己了。可是他不愛她，他愛的是林熙和！

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在數(shù)年前就已經(jīng)清楚地知道了，卻還是飛蛾撲火一般，不擇手段地得到了他。然而，婚禮那天有多歡喜，婚后的生活就有多痛苦。

其實賀千羽知道，他們兩個人都在努力。她能看到他的努力，他的改變。只是他們的開始太糟糕了，這注定了他的身在曹營心在漢，也注定了她的無端多疑和無理取鬧。

果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自己癡戀了郭楚寒八年多，明知道不會有結(jié)果，卻依然不肯放棄。卻總?cè)滩蛔∩萸蠊R上忘卻林熙和，將過往一筆勾銷。如果郭楚寒也像她一樣為了得到所愛不擇手段……

賀千羽不敢再往下想，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放開郭楚寒的！即便兩個人只是在一起互相傷害，她也不會離婚！只要想到以后生命里沒有這個男人，她就無法忍受！

緊緊地抓住這個念頭，賀千羽將波動的情緒壓下。她要利用這個機會，緊緊地將郭楚寒一輩子綁在她身邊！她絕對不會把他讓給別的女人，絕不！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飯菜送到了。

郭楚寒從敲門聲中回過神來，付了錢，將門關(guān)上。開始著手準備喂賀千羽吃東西。

這一次，賀千羽沒有把東西打翻，但也著實鬧騰了好一陣，才把碗筷搶過來。

郭楚寒暗暗松了一口氣。他不敢離開病房，也不敢說話，只是在一旁動也不動地站著。

賀千羽勉強吃了一點。她還能吃更多，但她就要停下來，她就要他著急！

郭楚寒見了，果然忍不住勸道：“要不再吃一點？你的身體還虛弱，需要好好進補。”

賀千羽不回應(yīng)，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轉(zhuǎn)過頭去，拿后腦勺對著他。

郭楚寒苦澀一笑。霎時之間，溫潤的臉上，隱忍的痛苦之色鋪散開來，讓人不忍直視。

這時，一聲饑餓的咕嚕聲響起，在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的房間里特別的突兀。

郭楚寒伸手按了一下有些疼痛的胃部。整整一天粒米未進，他沒有感覺到饑餓，胃卻忍不住抗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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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千羽動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有出聲。

郭楚寒考慮再三，在送來的飯菜里分了一部分出來。端著走到窗前，慢慢地吃了起來。食不知味，味同嚼蠟，就那么囫圇吞棗地吞了下去。

然后，胃似乎是不滿他的粗暴對待，在食物進腹之后，反而翻江倒海地鬧了起來。

郭楚寒疼得額上都冒冷汗了，卻依舊不緊不慢地吃著，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到碗里的飯菜全部吃完，他才滿頭大汗地去了洗手間。

洗手池前，郭楚寒掬起一把又一把冷水潑向臉面。冰涼的液體侵染之后，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又似乎更加混沌了。

郭楚寒看向鏡子，燈光未暗，卻也掩蓋不了他難看的臉色。依舊是原來的眉眼，卻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的光彩。失去了他熱愛的工作，失去了他深愛的女人，他的生命早已經(jīng)黯然無光。現(xiàn)在又失去了他的孩子，世界便徹底黑暗起來。

又掬起一把水，將臉埋進去，也將心底的苦澀封存。他迅速地調(diào)整了情緒，然后回到病房去陪賀千羽。

“你要不要擦擦身子？”

……

第二天，林熙和再一次被推到了媒體的風(fēng)口浪尖上。

郭氏集團總裁夫人.流產(chǎn)？

林熙和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愕然，賀千羽流產(chǎn)了？

媒體并沒有采訪到賀千羽，但是有林熙和跟賀千羽走在一起以及賀千羽躺在移動床上被送去急救的圖片。

言辭之間雖然沒有提及任何林熙和導(dǎo)致賀千羽流產(chǎn)的字眼，但看到這個報道的人都無一例外的被引向那個方向。

報道還采訪了林熙和的同事，就是顧雅莉。“昨天郭夫人確實有來找林醫(yī)生，后來她們就一起出去了，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前一天林熙和跟郭楚寒酒店偷qing，昨天賀千羽到藍天醫(yī)院找林熙和，然后賀千羽流產(chǎn)……兩篇報道成功地將這三個情節(jié)串聯(lián)起來，頓時所有人都覺得捕捉到了事情的真相。

很顯然，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策劃操控的。

裴以恒的臉色相當難看。看來，他最近太客氣了！“老子馬上讓人解決了這幫龜孫子！”

“不用了。清者自清。”

“那不行。”裴以恒親了她一口，直接站起來。“我來解決，你不用管。”

林熙和看他心意已決，也就沒有阻止。她的心情很糟糕，不是因為媒體的胡說八道，僅僅是因為那個孩子沒有了。如果賀千羽是因為懷疑她跟郭楚寒而導(dǎo)致心緒不寧，最終意外流產(chǎn)，那么她就是間接殺了孩子的兇手……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醫(yī)院守了賀千羽一整夜的郭楚寒也看到了報道。思考再三，他終是給林熙和打了電.話。“熙和，我很抱歉。”

這一切，錯都在他。

林熙和在他的聲音里聽出了疲憊與痛苦，一時有些口軟。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我不會傷害你的孩子。”

“我知道。你絕不會做這種事。”郭楚寒哽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愛了她十多年，她是什么人，他比誰都清楚。

“孩子的事情，你也看開些。”林熙和知道，失去孩子，他的心里一定很痛苦。

郭楚寒用力地閉上眼睛，阻止情緒從雙眼流瀉出來。“我會的。”

“賀千羽還好嗎？”

“情緒有些激動，但還好。報道的事情，我會讓人盡快解決。那先這樣，再見。”再聽到她的聲音，他怕自己泄露了不該泄露的情緒。

“再見。”

裴以恒一出手，所有的報道當然要全部撤下，那些媒體公司要面臨破產(chǎn)的命運，相關(guān)人員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但是消息已經(jīng)散播開了，就算撤銷報道也無補于事。

當然，幕后主使才是裴以恒真正要收拾的對象！

接下來，郭楚寒報了警，直接走了法律途徑。既然有口說不清，那就讓最有力的證據(jù)來證明熙和是清白的。

郭楚寒一進門，迎面就砸過來一樣?xùn)|西，他閃身躲開。那東西落到地上打碎了，他才注意到那是一只杯子。抬頭，便看到賀千羽滿是怒意滿是嘲諷的臉。

“果然，在你心里，只有林熙和是最重要的！”賀千羽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她比誰都清楚，郭楚寒這么做根本不是為了她和失去的孩子，他是為了林熙和！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給林熙和洗刷冤屈！

郭楚寒面上沒有絲毫波瀾，他既然做了，就已經(jīng)有承擔(dān)后果的心理準備。迎上賀千羽憤怒的視線，他淡淡地道：“我只是覺得，事情應(yīng)該查個清楚明白。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壞人。”

“不放過壞人？”

賀千羽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尖銳，笑容扭曲。她本來長得不差，但是在這一刻，她看起來特別的丑陋猙獰，且瘋癲。

“郭楚寒，你有什么資格說不放過壞

人？你就是那個窮兇極惡的壞人！還有林熙和！如果不是你們，孩子根本就不會死！是你們殺了他！是你們殺了他！”

郭楚寒露出一抹異常的笑，將所有的痛苦沉淀在心底。“你說得對，所以我要用一輩子來贖罪，你滿意嗎？”

賀千羽頓時瞠目結(jié)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過了一會兒，她又嘲諷地冷笑一聲。“那又怎么樣？就是你用一輩子來贖罪，孩子難道還能活過來嗎？”

郭楚寒看了一下桌上的水果刀。他走過去，將刀拿在手里，抽掉刀鞘。然后走到床邊。

“你、你要干什么？”

郭楚寒將刀遞給賀千羽。“你可以拿著它，讓我為你的孩子償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賀千羽看著那把閃著光的刀，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你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給唬住了？我告訴你，這招不管用的！”

郭楚寒沒有回答，直接將刀對準自己的胸口，然后用力推了進去。他的動作一氣呵成，仿佛他手刃的是窮兇極惡的仇人，而不是他自己。

賀千羽讓他的動作嚇得倒抽一口氣，聽到刀刃刺破皮肉的聲音，她更是驚恐失措起來。“郭楚寒，你干什么！”

郭楚寒卻像是完全沒聽到，繼續(xù)用力將刀往里推。

賀千羽瘋了一樣撲過去搶他手里的刀。殷紅黏膩的液體沾滿了她的手，她的眼淚馬上就開始泛濫，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對著門大喊：“救命啊，醫(yī)生，醫(yī)生……”

賀千羽慌亂中還記得按下呼叫鈴。折回來，用力地捂住他的傷口，想阻止涌出來的血。卻只能驚恐地看著殷紅的液體從她的指縫間滲出來，觸目驚心。“郭楚寒，你、我……”

郭楚寒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沒有推開她，也沒有理會她。不知道是失血的緣故，還是因為整夜沒有休息好，他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恍惚之間，仿佛又回到那年，杏花微雨里，遇見那個美麗得像仙子一樣的女子。他一見傾心，從此不能自拔……十八歲的美好年華，遇見最美好的人，卻沒有收獲最美好的結(jié)局……

醫(yī)生護士很快就沖了進來。

賀千羽著急地大喊。“醫(yī)生，你快幫我看看他，他流了好多血……”

郭楚寒被推進了急救室。其實他很清楚，自己死不了。反手使不上全力，水果刀不夠鋒利也不夠長度，所以不過是血涌出來看著嚇人而已。

完成急救之后，郭楚寒靠在床頭，仍覺得有些暈眩。他動也不動，就這么無焦點地凝望著窗戶。那一刀扎下去，鮮辣的疼痛讓他有種解脫的輕松。他沒有懦弱到想用死來逃避，他只是不知道到怎么解開這個死結(jié)。

……

林熙和在藍天醫(yī)院上班，但她沒打算去看賀千羽。面對一個不理智的人，她沒什么好說的。況且她要是出現(xiàn)了，賀千羽跟郭楚寒之間的結(jié)只怕更難以解開。她不會再犯同一個錯誤。

可是林熙和沒有想到，賀千羽竟然會動手刺傷郭楚寒，而且下手的位置竟然是心臟！

這件事在藍天醫(yī)院傳得沸沸揚揚，大家茶余飯后都在討論。

林熙和沒有去郭楚寒的病房，而是去主治醫(yī)生那里看了傷情報告。見到并沒有傷及性命，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站在安全出口處的窗戶前，林熙和揮不去胸口壓著的沉重。她確實錯了，那天晚上她不應(yīng)該去見郭楚寒。或者昨天賀千羽來找她的時候，她的態(tài)度溫和一些，興許事情也不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一步錯，便是萬丈深淵。

深吸一口氣，林熙和調(diào)整了情緒，打算回去繼續(xù)工作。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她再沉浸于自責(zé)悔恨也無補于事，只能在將來努力去彌補。

兜里的手機響起。

林熙和掏出來一看，竟然是賀千羽。“喂？”

“我想跟你談?wù)劇！?

林熙和略略想了數(shù)秒，就答應(yīng)了。“可以。”

“我在512病房。我等你。”

切斷通話，林熙和直接去了512病房。

“請進。”

林熙和推門而入，并任由它敞著。入目是賀千羽靠在床頭，容顏憔悴。她心跳一頓，面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神色。“你想我跟談什么？”

賀千羽看著她，卻半天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她們曾經(jīng)是最好的姐妹，可現(xiàn)在，雖說還沒到仇人的地步，卻是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最近，我經(jīng)常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時候我跟你，還有水水，就像是親姐妹一樣，幾乎每天形影不離。不管誰有事，另外兩個人都著急萬分，拼盡全力幫忙。不管誰病了，哪怕只是小毛病，另外兩個人都會守在床邊，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還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撞了一個富家千金，被她扇了一個耳光。你二話不說，上去揪住她的頭發(fā)，連著甩了兩個耳光，直接把人給甩懵了。結(jié)果對方來頭不小，還讓人把我們給弄進警察局去了……”

覆水難收，再

談何用？

林熙和不想再聽這些，便直接打斷了她。“你叫我過來，不會是為了讓我聽你回憶過去吧？”

賀千羽愣在那，尷尬而無措。然后，她苦澀一笑，不敢再看林熙和。低頭，下意識地捏著自己的手指頭。

“我知道，你跟水水都不會原諒我了。我自己也想不透，為了愛一個人失去了最好的姐妹，到底值不值得。可是，現(xiàn)在想這些已經(jīng)沒有用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只能一條路走到底。如今你已經(jīng)跟裴三少喜結(jié)連理，我就更不會放開郭楚寒了。以后，我會好好去對他，讓他一點一點地發(fā)現(xiàn)我的好……”

“你似乎搞錯了對象。這些話，你應(yīng)該跟郭楚寒說。還是說，你希望我承諾什么？”

賀千羽被戳穿了目的，有些難堪，但還是努力維持著淡定。“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郭楚寒，你不愛他，你從來沒有愛過他！當初你之所以答應(yīng)跟他在一起，只是為了忘記上一段感情！”

“抱歉，我不能答應(yīng)。”

賀千羽的情緒馬上激動起來，手一下子揪緊了被子。“為什么？反正你已經(jīng)跟裴以恒在一起了，這對你一點兒影響也沒有。”

“因為當初選擇跟郭楚寒在一起，我是非常認真的，并不存在你所說的玩弄。另外，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給你一點忠告：有些事情，只有你不再耿耿于懷了，郭楚寒才有可能慢慢放下。你們的開始已經(jīng)夠糟糕了，聰明的人不應(yīng)該執(zhí)著過去，雪上加霜。而是要把那些糟糕的過去斬斷，把握好現(xiàn)在跟將來。”

話落，林熙和直接邁步往外走。她言盡于此，至于要不要聽，那是賀千羽的事情。

“等一下！”

林熙和停下腳步，但并未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