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來了,殺死他……”
“注意陣型,調集一些大火力武器過來……”
隨著肖囂自高樓之上翻身而下,沖向了這座城市,那些聚集到了警衛廳大樓旁邊的武裝力量也已經頓時出現了無數的散亂,各種命令與吼聲層出不窮,一支支造型各異的武裝部隊紛紛手持自己最強大火力的武器快速逼近,如同城市自身的利齒交錯,肖囂便在中間。
可在這緊張而兇猛的進攻勢頭里,卻有另外一種情緒無法抹除。
恐懼!
對于絕大部分被派譴到了這里的武裝力量,如今心頭涌現的一種情緒,就是恐懼,無論他們警員,還是安保部隊,無論平時訓練的如何,但總歸,他們還是以人為單位存在著。
人對未知的事物會恐懼,他們現在便不知道肖囂究竟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可以輕易的占領偌大一個警衛廳大樓,可以獨自一人催毀一架直升機,可以在槍林彈雨中毫發無損,甚至,就在剛剛,所有人都看到他居然從高達十三層的樓頂直接跳了下來,在這恐怖的重力與加速度下,卻僅憑著自己身體的力量與幾根電線,便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這不是人啊……
一切都在證明這個根本就是怪物,超出了想象層面的怪物。
作為人,面對這樣的怪物,第一時間是逃走,后退,但身邊偏偏有人催著自己前進。
他們強迫自己一定要沖上去,一定要去與那個怪物級的家伙拼命。
“該死啊,我們憑什么要面對這樣的東西?”
“給我上,不上,我就先斃了你!”
“……”
混亂中,這可能是一種不那么明顯被人發現的情緒沖突。
但在洞察者的感知里,這種情緒的沖突,簡直明顯的像程序員腦袋上的虱子。
“找到你們了……”
而面對著這混亂的人群,肖囂落地起身,蒼白的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
這些被異鄉人污染的家伙,混雜在了夜底城各個武裝力量與職能部門的關鍵位置,平時看不出他們與其他人的分別,只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無條件的服從異鄉人給他們的指令。
但在這時,肖囂的眼里,他們卻異常的顯眼。
此時他們已經分成了兩種,一種是勇猛無前,絲毫不懼怕肖囂,帶人沖了上來的,因為作為被異鄉人污染的存在,他們的眼中并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想著把肖囂這個目標殺死。
另外一種,則是在不遺余力,指揮并調動著手里的武裝力量。
畢竟,被污染的人不是傻,他們的才干,心思、智慧仍然存在,只是腦海里被植入了一個無法違背的命令,殺死肖囂,所以對那些手頭有力量可以指揮的人來說,他們也會懂得自己親自沖上去,不如指揮其他人沖上去更有利,因此仍然選擇在了隱藏在眾人的身后……
可無論哪種,肖囂都可以將他們找出來。
他身體周圍,三只巨大的洞察者之眼時而合并,時而分開,飛舞在區域上空。
三只荊棘之犬,狂吠猛撲,將一支支武裝小隊摁倒在腳下。
于異鄉人眼中看來,這時肖囂周圍緊張混亂,數不清的力量狂暴的發揮著作用,但在原住民視角,肖囂卻是神情平靜,不急不徐,身體周圍精神力量的翻騰與他本人的安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巨大的反差映入周圍人眼中,甚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暈眩與作嘔感覺。
“找到了……”
他們幾乎連肖囂的身體都看不清楚,但肖囂卻把他們看得非常清楚。
“左側帶黑帽子,懷里抱著沖鋒槍的……”
“右側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的指揮官……”
“三點鐘方向,那個正抗起了火箭筒,向我瞄過來的……”
“……我靠,火箭筒?”
“……”
肖囂身體微微一側,動作優雅如同一位忘了穿小短裙的芭蕾舞演員。
屁股冒著火光的榴彈擦著他的身體飛過,將身后的建筑炸的升騰起了一片火光。
而肖囂則深深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那個扛火箭筒的,低聲道:
“小四,開始動手吧!”
“就從那個拿火箭筒打我的人開始……”
“……”
“收到,會長!”
在正式下達命令之前,肖囂根本就不知道小四在哪里。
只是確定憑著自己與小四之間的契約上下級關系,他會收到自己的指令,但也沒想到,就在自己下達命令的第一時間,那個正重新換上另外一根火箭筒的男人身后,陰影之中,便忽然出現了一張慘白的臉,小四從陰影之中“生長”了出來,身形微傾,手臂向前環抱。
在他手里,握著一根鋒利的寒刃,仔細看去,便發現那是腰帶的式樣。
然后他悄無聲息,在這人脖子上一抹,旋即身體退回了黑暗之中,如同沒出現過。
再下一刻,十幾米外,某個正大聲指揮著的男人,聲音忽然啞了。
他的喉嚨忽然裂開了一道恐怖的血痕,自己目光極力看向周圍,只看到一條瘦削的身影,頭也不回的鉆進了旁邊一個直徑不足十厘米的管道之內,快速的奔向了另外一個目標。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就連肖囂也沒想到,自己在這時居然會產生一種人命如此脆弱的感覺。
他找出了那些被異鄉人污染的人,卻沒有親自動手。
一來自己目標太大,二來自己殺人經驗不太多,怕殺多了會有心理陰影。
好歹自己這么大一個會長,讓手下殺人很正常吧?
但他也沒想到,小四的執行能力居然這么強,他在人群里挑出了那些被污染的家伙,一個一個的打上標記,而緊隨其后,他們便在小四悄無聲息的暗殺之下,一個個捂著脖子倒在了地上,因為動作實在太干凈,眾目睦睦之下,居然有人死了足足幾十秒才被人發現。
精準,高效。
于混亂的人群之中,實現悄無聲息的暗殺。
殺死原住民本來就是一件挺輕松的事,而如今肖囂感受到了另外一種輕松。
自己甚至只需要看一眼,對方便死了。
一個兩個還好,周圍混亂的武裝力量,隨著死在小四手里的人越來越多,也漸漸出現了另外一種氛圍,一開始的兇狠暴裂,瘋狂涌動正在快速的消褪,進攻的勢力漸漸被壓了下去。
而這一點,夜底城的異鄉人,甚至是后知后覺般發現的。
“怎么回事?”
“我們的指揮官呢?”
“孫隊長,那個怪物殺不死啊,還要沖上去嗎?孫隊長……”
“臥槽姓孫的是不是跑了?”
“……”
到達了現場的武裝力量不少,按理說各種武器與進攻勢頭,在殺死肖囂之前幾乎不會停止,但偏偏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進攻勢頭硬是止住了,很多人都開始了對肖囂圍而不攻,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摸魚心理在這時占據了上風,他們一個個的退守到了幾十米外靜觀其變。
同時,一個個不知何時被抹了脖子的死尸被人發現,引發了無盡的恐慌。
偏偏這些被抹了脖子的,又正是剛剛的強硬主戰派,這就使得進攻勢頭更加萎靡。
“肖哥真了不起啊……”
而在這一片恐慌里,最為恐懼的,卻是小四。
他根本不知道肖囂標記的那些人屬于什么,只是不敢違抗命令,他甚至在這時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殺什么,只是看到眼前一片蠕動扭曲的血肉,無數的觸手與褪了皮的怪物結合成各種恐怖的現象,向著肖囂進發,但肖囂卻在這一片進攻之中,神色如常,指揮著自己。
時而標記某個褪了皮的原住民,時而標記某個蠕動觸手的根部。
時而指向某只眼睛。
自己只需要將這些標記的怪物抹除就可以了。
正常來說,面對著整座城市,面對著這么龐大的血肉之軀,自己只是做了這么一點事情,根本無濟于事,就像誰也不會認為一只大象會因為蚊蟲的叮咬而倒下,可偏偏,小四發現隨著自己對肖囂命令的執行,這龐然大物的血肉,居然開始收縮,距離肖囂的位置越來越遠。
“這城市居然在怕肖哥?”
小四悚然意識到了這現象代表著什么,驚的頭發一陣發麻。
……
……
“差不多了吧?”
肖囂心里默默的計算著,就在剛剛這一會功夫里,死在小四手里的人起碼二三十個。
“夜底城在各個重要的職能部門,污染了多少人?”
“按黑門城的數據來看,其實被異鄉人污染的人并不多,所有的一共,也只有幾十個,只是潛伏的很深,只在最關鍵的時候起到影響某些職能部門的作用,而夜底城,明顯在防御體系一塊,做的比我們好,所以他們污染的底城職能人員,數量也一定會比我們更多……”
“但在這些武裝力量部門,大抵也只會有幾十個?”
“從我的感知里,周圍已經幾乎很難再找到被污染的人了,所以,第一步完成了?”
“……”
他想著這些,抬起頭來,看向了深邃的夜底城。
若是異鄉人視角,此時看到的應該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城市,無窮的血肉化作觸手與巨大的嘴巴,狠狠向著肖囂示威,只是莫名的,肖囂身周那涌動的血肉,已經退開了一個大圈。
仿佛這座城市在害怕,雖然仍在發出恐嚇,只是不敢接近肖囂。
原住民的視角,肖囂此時看到的是一座正處于混亂與暴動中的城市。
武裝力量同時向著警衛廳大樓進發,周圍的市民不知所已,關緊門窗,瑟瑟發抖。
可在這一刻,完成了初步清理的肖囂,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構建出了第三個視角,他仿佛看到,一株巨大的無形樹木,正凌駕于夜底城之上,這巨大的樹木根系深入夜底城的社會職能土壤,又纏繞到了一個個具體的人身上,因此根深蒂固,與夜底城融為一體。
而現在,自己已經把它最深的一層根系給剪掉了。
它與這座城市的連接正在減弱,肖囂甚至感覺到了它的恐懼與憤怒。
“怎么還沒有殺死?”
“要了命了,那些家伙是吃干飯的嗎?”
另外一個地方,夜底城的異鄉人幾乎要瘋掉,他們一開始以為這座城市表現出了對肖囂等人的排斥,他們就會主動逃走,畢竟沒有誰敢正面對抗一座城市,結果肖囂等人沒有,反而主動深入,他們以為城市的力量被調動,肖囂等人應該很快就被吞噬,畢竟力量有限。
可以正面對抗一座城市的異鄉人不是沒有,但無一不是傳說級別的存在。
這會肖會長雖然名聲恐怖,但卻遠不是這個級別。
可是,結果仍然不是,過去了這么久,肖囂仍然好端端的,還在城市里大鬧……
“不是吃干飯的……”
而隨著這位會長的厲聲質問,有人終于意識到了問題,喃喃道:“而是……”
“……已經死了。”
“……”
會長一時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什么死了?”
“那家伙還好好活著……”
“……”
“不是說那位肖會長,而是那些被我們買了下來,幫我們調動城市力量的原住民……”
發現了問題的人喃喃道:“他們死了。”
會長驚悚:“哪個?哪個死了?”
“每……”
回答問題的人聲音有些艱澀:“每一個。”
“你他媽開什么玩笑?”
會長難以置信的大吼了起來:“我們為了控制城市里那些武裝力量,足足花了好幾萬積分,不知買下了多少關鍵位置上的原住民,他們可以幫我們在關鍵時候調動城市的力量對抗入侵,他們幾乎可以調動這座城市里每一支武裝部隊,是我們完美防御體系的基礎……”
“有哪個異鄉人能做到消滅這所有的武裝力量?”
“……”
“不,不是這樣的……”
聽著會長的怒吼,說話的人也結巴了起來,幾乎絕望的坐倒:“不是消滅了那些武裝力量,事實上那些武裝力量受損甚至不嚴重,他們……他們只是精準的把我們安排在里面的人給除掉了,就像剪掉了傀儡身上的絲線,我們……我們已經失去了對那些力量的控制……”
“怎么會這樣?”
聽著他的解釋,所有夜底城的異鄉人都已經愣住。
這樣的事情,他們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所以也難以理解。
在異鄉人的邏輯里,這種事情沒道理存在。
“不,他們只是清除掉了最下面的一部分人,在更上層,我們還有……”
有人意識到了別的,正是新下載了意識的白澄:“只要通過上面下令,還是可以繼續調動夜底城的武裝力量進攻他們,會長,上面那些人是伱親自購買的,應該你來下令……”
“不,不太對,你讓我想想,不太對……”
那位會長一開始大聲斥責,但如今卻忽然臉色慘白,漸漸想到了一些問題:
“我們的完美防御體系,就是指可以完美調動夜底城的力量……”
“但是,但是那些家伙……”
“不知道他們怎么做到的,卻已經清理了我們安插在武裝力量里面的人,使我們失去了對這座城市武裝力量的直接指揮,雖然我們留在了市政廳的人還在,但如果,如果上面這些人也被他們清理掉了,我們……我們花那么多積分打造的防御體系,不就徹底崩潰了?”
“……”
“……”
他想著這些,終于有一種恐慌的情緒,開始涌入了心底。
“不止如此!”
而同樣的,肖囂心里也在默默計算著:“現在被清理掉的,只是母體對夜底城最底層的一部分控制力量,可以想象,在夜底城的中層,乃至高層,都會有被異鄉人污染的人,夜底城的母體,就通過這些人,來完美的控制著這座城市,而如今,把那些根系也剪掉的話……”
他猛然抬頭,看向了這座城市:“你會不會完全失去對這座城市的控制?”
隱約覺得,事情可能沒有自己想的這么簡單。
但真的,值得嘗試一下啊……
“黑森林派過來的那個特別調查員還沒有死……”
此時的夜底城高層會議,也是一片惶然,最一開始意識到了這代表著什么的夜底城高層,并不敢直接發表自己的意見,他們知曉母體的存在,害怕被污染,卻也不敢直接站出來與母體對抗,所以事情的發展,出現了一段時間的失控行為,武裝力量自動去獵殺肖囂。
但在這獵殺之中,肖囂并沒有死。
漸漸的,那些夜底城的高層,也在考慮,是不是該下令,命人把肖囂請過來,或是控制住,或是派出對表與對方談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只是一昧的殺死?
就連一些隱藏在了夜底城中高層的人,都開始猶豫。
他們心底,還沒有接到新的指令,仍是以殺死肖囂為第一目標。
但如今,畢竟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心里也有了是不是要向主人反饋信息的打算。
而夜底城的異鄉人,此時也確實意識到了問題,正內心猶豫著。
只不過,肖囂提前預料到了這些問題。
“殺死城市的第二步,開始吧!”
他看向了一個方向,內心里正有種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期待,使得他眼睛愈發明亮。
……
……
“那個大變態,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但丁組織的林勃與幾位手下,直到現在,也不明白肖囂的目的。
他們只是經歷了連番幾次的驚嚇,從一開始肖囂決定留下來對抗夜底城,再到如今時間過去了良久,他居然仍然還沒有被夜底城殺死,每一步都出乎他們的意料,所以,算著時間已經差不多,該到了他們執行肖囂提前的安排時,他們心里,也生出了極為強烈的緊張。
在他們面前,一棟大樓,已經被血肉寄生。
巨大的炮筒,已經對準了夜底城的夜空,隨時釋放。
但林勃并不知道,如果釋放了,將會對夜底城造成什么樣的結果。
“不論他想做什么,我們都必須配合他。”
反而在這時,那位頭發亂篷的女人,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電子儀器,神色凝重的向林勃道:“我記錄了從他主動下樓開始,到現在的一切數據,也意識到了一個之前沒想過的問題!”
林勃微驚:“什么?”
女研究員道:“你見沒見過可以對抗一座城市的異鄉人?”
“見過啊……”
林勃道:“我們的導師不就可以?”
女研究員道:“那你見沒見過,可以對抗一座城市的三階段強化異鄉人?”
林勃驟然吃了一驚:“這不合理。”
“確實不合理,但他正在將此一步步變成現實。”
女研究員猛得將自己剛才捕捉的數據塞到了他面前,激動道:“你忘了他之前說要送給我們一份禮物?我現在知道這份禮物是什么了,他不是通過異鄉人的力量去對抗城市的,而是利用了這座城市本身內部邏輯的破綻,利用的是原住民視角里這座城市的運行規律……”
“你知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
林勃專業水準本就比這些手下人要高,只是有時候會腦子軸一下。
如今聽了她的話,也已猛得一個激棱,反應了過來:“這是我們一直研究的原住民視角邏輯問題?如果他真的可以完成,那我們之前研究的課題,等于大大的向前推了一步?”
“臥槽,他連但丁組織的成員都不是,怎么可能在這方面比我們還要了解?”
“……”
又驚又喜中,他幾乎慌不擇路,立刻便催著虛侫之光出現。
不管這猜測對不對,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不顧一切的配合他。
……
……
“轟隆!”
也就在虛侫之光出現之時,或者說,比這道決定關鍵走向的光芒出現之前的一刻,夜底城異鄉人聚集地,那位后知后覺的會長,也終于猜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一想到那有可能出現的恐怖后果,他便覺得喉嚨都已經被堵住,身形觸電一般,猛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快……”
他聲音在顫抖:“所有人一起,我們去找那位肖會長……”
“親自出手殺了他嗎?”
白澄等人也吃了一驚:“那個家伙可以一口氣殺死地獄組織幾百人,實力很可怕啊……”
“不,不是……”
夜底城會長連連搖頭,臉色慘白:“我們去道歉,求他……”
“……求他饒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