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委員書記,八十多歲年紀,名叫李世貴,他一把山羊胡子,是個老紅軍,抗了一輩子槍,打了一輩子仗,出生入死,千難萬難,大半輩在硝煙中渡過。當時同村的人去了百多個,就他一個回來,可以說是死剩的一個,本來是個團長,是幾團幾師就不知道了,他也沒對人說過,也沒人問他,不過參加過很多戰役。
湘江戰役一結束,全國一解放,本分派他在縣城當書記什么的,但他不愿意,覺得自己不是當官料,再三推辭,說當不來官,只適合打仗,要他當官,是怎么也當不來的,要不就回家享享清福,抱抱孫子,好好過個晚年。
本要去朝鮮戰場,參加抗美,由于年老,身體原因,沒去成,回到村里,選鄉委書記時,本是選中他,但他根本不愿意。后來一換再換,這人也不行,那人也不適合,三番五次選到他,不好推脫,只得暫時答應,來充個數。關于他的事跡,戰場經歷,參加過那些戰役,我并不清楚,我也問過他,他只是苦著臉,一笑了知。
我知道,他是怎么也不愿想起這些事情,或者他把這些事忘了,深深埋在了心里,不愿意想起回憶,對于生死他比誰都清楚,看的透徹明白。
我帶著大隊人,是看前看后,顧前顧后,叫他們小心不要亂跑,別掉隊了,都要跟上,順著山道,進了大山,到森林里,搜索那些人的行蹤。
我身背木劍,扣著黃符,掛著布袋,向前走去,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放過任何地方和他們一起喊著、叫著,連獵狗也旺旺叫著,沒有一點進展,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這樣根本找不到人,如傻子一般的搜索,根本是白忙而已,我心里想道:“他們會去了那里呢?在那里呢?這么大的山,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這一路過來,李世貴笑不笑的問這問那,問東問西,他問我答,說這說那,全部和我有關,對我慈祥笑著,這笑容只有我師父才有,時不時看著我,有些發呆。
我有些無助,更是孤單,想起了師父,唯一的親人,今年十歲,過了今天,到了明天,就是十一歲,不知誰陪我過生日,我以后怎么辦?我以后該如何?
我在心里問我自己,我該怎么辦?如何是好?我的師父在那里?他在做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只覺自己可憐,自己命苦,但誰會可憐你?這世界上誰會可憐你啊?
我感覺自己很小、十歲和五、六歲,七、八歲孩子樣子差不多,我小的可憐,穿著白色便衣布鞋,背著把木劍,手拿著一道黃符,半個光頭,前面一梳頭發,看上去不是現代人,而是古代人一樣。
鄉委書記說我好看,我不知那里好看,他問我幾歲?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那里?家里有幾個人?爸媽叫什么?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嗎?讀書了嗎?就連我自己也不奈煩,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不敢反作,只有回道:“書記,我十歲,沒姓,我叫張洞玄,家就在村頭老山上,道觀里面,我還有個師父,不過他走了,現在,只有我一個了。我沒爸、沒媽、沒哥哥、姐姐、妹妹,沒讀書,也沒錢讀,也讀不起書,也不想讀,就連吃飯都成問題,還讀什么書啊?”我毫無停頓的說完,把自己說的很慘,非常可憐,這也是事實。
鄉委員書記聽了,我還是叫他李書記吧?不敢相信,問我是不是說謊,是不是在騙他,我說那里說謊了?那里騙你了,我騙你做什么啊?我騙你有什么用啊?你不相信,可以去問,去村里問問我的事情。
李書記看著我,對我笑了笑,忽然冒了一句:“孩子,啦!你去我家好不好?你去我家,我供你上學,我供你讀書行不?你這么小不讀書,以后怎么辦啊?”
我聽罷,不敢相信,先是答應,接著再晚拒,笑道:“老爺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可是,我,我,我,我不想麻煩你。”我不知說什么了。
李書記看著我,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呵呵笑問:“可是,可是,我,我,我,什么啊?什么啊?啊?”他的話本是方言,本來不是這樣說的,是經我翻譯的。
我只有回道:“可是,可是,我,我,我,是個道,道士,去你家,念起經來,怕吵著你們,怕你們不習慣。”
“我老人家耳朵不好,也不怕啊?這吵著更熱鬧。”
我們說說笑笑過了森林,到了一處深溝,在坑道邊,我才回他道:“老爺爺不怕吵,可是我自己過意不去啊?”
“哈哈,呵呵,我老人家討厭的就是安靜,還怕沒人吵呢?道士怎么了?這道士也可以還俗啊?也可以取老婆,生娃娃啊?這有什么關系的啊?”
我笑了和他們對著深溝、那些坑道喊了三聲,這才回他道:“我怕你們不喜歡我,到時吵起架來,怕你老為難,還是不去的好。”
李書記一笑,往坑道里看了看,不解的問道:“這些人會在那里呢?”看了看我,想到什么,對我說道:“孩子這個你放心,我的幾個孩子都成大人了,參加工作了。我孫子,蟲孫都有了,這吵架啊!他們天天在吵,多個你和他們吵更好,屋里更熱鬧了。你怕什么啊?這么大了?還不讀書?長大了做什么啊?有什么用啊?不讀書,只有施牛打杷(當農民),種田,干苦活和泥巴打交道了?”
我想了想,無話可說,忙道:“你說的對,可是,可是,我還是,怕你們不喜歡我,怕你們說我厭。”
李書記笑了笑,摸了摸我小腦袋,笑道:“傻孩子,你這般可愛、乖巧,生的聰明,我喜歡還來不極,怎會討厭你厭啊?這討厭不聽話的孩子,就越有出息。”
我想了想,本要說道:“老爺爺,你不厭我,不代表你家里人不厭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