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陷入一片昏迷之中，那時候，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從前。
在秦家還在的時候，她這個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小姐，從來不知道世事艱辛，心裡懷揣著白蓮花一樣的夢想，頂著被每天的中央聯播洗腦的腦袋，天真而又開心的活著。
母親曾一直在憂心，覺得她太天真以後肯定會受傷害，但是她從來不擔心，因爲父母啊，就像是兩座大山，牢靠在擋在她的面前。有什麼可怕的呢，父母都在，至少，還有哥哥呢。
哥哥啊……
秦意……
先有意後有願，那麼疼愛著她的，秦意……
“哥，這個杯子我送給澄陽好不好？你覺得他會喜歡嗎？”
“怎麼不是送給我？死丫頭，你哥對你這麼好最後便宜了別人！”
“哼，哥哥纔不會跟我計較是不是？”
……
“秦意，哥哥，不是你對不對？一定不是你，媽媽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對不對！”
“就是我！秦願，你無法瞭解我內心的很，永遠！”
“不！我不相信！”
那麼美的從前，怎麼會有那麼多陰霾呢。淅淅瀝瀝的雨，長跪在豪宅前的少女，痛徹心扉的嘶喊，還有那些，說好了永遠不會再提起來的秘密……
……
屋外是豔陽高照，但是病房裡面，確實冷若冰窖。
“先生，兇手緊張，也許本來就不是想要您的命，打的是肩膀。只是還有部分彈殼在裡面，可能將來需要二次手術。”流芳仔細稟報，“margot小姐現在已經沒有大礙，只是醫生說需要好好靜養。”
沈之霖就站在病牀旁，眼神都沒有轉動，只是盯著病牀上的秦願看，面無表情，猜不準心思。流芳等了半天，卻半天沒有等到迴應，只好硬著頭皮又問了句，“先生？”
“流芳。”沈之霖忽然問，“你說，她是最怕死的吧？”
流芳不知道沈之霖想說什麼，只好順著他心思小心說著，“是，小姐她確實有幾分惜命?！?
他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了，秦願這哪裡只是惜命啊，簡直惜到了極致，不然後來哪裡會鬧出那麼多的妖蛾子。
“那，她爲什麼要跟我擋槍呢？”
“這……”流芳一怔，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也是，秦願小姐她珍惜性命的程度簡直是變態了，他之前奮不顧身前去擋槍的舉動叫他大吃一驚，對現在還在病牀上的女人不禁又多看了幾眼。
嘖，忽然覺得，那個原本好像心思挺澄淨的女人，也看不透了。
流芳想了想，斟酌了一個他也覺得牽強的理由，“也許是因爲上一次先生您救了她，秦小姐感念在心吧？”
“嗤?！鄙蛑剜托σ宦?，“她有這個良心就好了。”
“這……”流芳一時無話，沈之霖此刻卻又慢悠悠開口了，“二爺那邊怎麼個說法？”
“估計之前的槍手也是想給您一個警告，二爺並不敢有大的動作，先生……”
“殺！”沈之霖打斷流芳的話，“不要留情，一鍋端了吧。”
“先生！”流芳喊了一聲，沈之霖之前一直遲遲不動手，不是忌憚二爺，而是想要把二爺那邊的實力完全保存下來，不見血而勝當然是最好的效果，而且這效果也很明顯，就要成功了，但是先生卻在現在忽然改變了主意，這一下子就要斷了別人絕路，實在是，有些不妥吧？
“你覺得，動了我的女人，我還可能給他們，留下活路嗎？”沈之霖瞇著眼冷笑，隨後聲音忽然就緩了下來，“吶，你看，她都流淚了……”
聲音輕輕地，好像是在擔心驚擾了什麼一般。流芳回頭，恰好看上病牀上的女人，眼角流出了兩行淚。
唉，罷了，先生的心思，誰也猜不準……
“是?！绷鞣碱I命而去。
留下沈之霖一個人站在病牀邊，神色晦澀不明，他就這麼站在病牀邊，高大的身軀，此刻總覺得有一絲孤寂之感。
病牀上的女人靜靜的躺著，脣色蒼白，小臉似乎愈發瘦了。沈之霖擡手就碰觸到了她的眼角，一時間，手指就溼潤了……
哭了啊。
夢見了什麼嗎？
收回手，看著手指上晶瑩的淚，莫名其妙放入了口中。
嘖，還以爲這女人有什麼不一樣，原來眼淚，也是鹹的啊。鹹的，有滿腹的心事一般。
沈之霖瞇著眼，喃喃，“你究竟，爲什麼要救我呢？”
是啊，爲什麼呢。
這個高大的男人，鋒利的眉角卻頭一次顯出這樣的溫柔，是真正的，完全的溫柔。他細細的擦乾她眼角的淚，很仔細。
然後，走了。
沒有回過頭。
沈之霖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不成的，只用了一個小時。二爺那邊的殘餘勢力全盤崩潰，其實之前要交給秦願做，不過也是一時的好玩。那種好玩，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寵物兔子逗弄她的胡蘿蔔一樣。那樣的女人，有點自信，有點驕傲的樣子，他覺得愉悅。
但是，一旦胡蘿蔔讓兔子吃了不消化了，那就不好玩了。
而沈之霖要做的，就是，消滅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蘿蔔，再看不見，就不會再鬧心了。
沈之霖回了宅子，小禾彼時正在客廳裡面喝著牛奶，看見他回來赤著腳就飛奔了過去，“哥，你回來了？”
歡欣的說著，眼神卻不自覺的往後瞅，咦……
“不用看了，我沒帶她回來?！?
“呵呵。”小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隨後立刻肅穆厭惡的說道，“幸虧你別帶那個女人回來，我都快煩死她了！哥，你怎麼會帶那樣的一個女人回來！”
“那樣的女人不也是你喜歡的麼。”沈之霖把衣服一扔，就躺進了沙發，神色疲憊。
小禾心裡一咯噔，“哥，你說什麼呢！”
“小禾，你有什麼能瞞得過我呢？”沈之霖一隻手捂上了眼，緩緩的說道：“你若能死心，我便放她走好嗎？”
此話一出，沈小禾知道，哥哥應該是全都知道了，“那個，哥哥，你別誤會姐姐啊，她也是想走！我們真的沒有半點要害你的心思?！?
心急如焚，照著哥哥的心思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不會放過秦願的！
“嗯。”沈之霖淡淡的應了聲，輕輕的說著，“可是她要害你的。”
“哥你在說什麼？”小禾沒有聽清楚，這時候才繼續說道，“哥，你放過她吧，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了。我就只是想要報答她，姐姐救過我的命的，哥哥……”
“小禾，執念會讓你死的?！?
沈小禾咬著脣，一臉執拗，“我不怕死！不就是個心臟病麼，我不怕！我就要好了，哥，你要是真的殺了秦願，我就再也好不了了！”
“還是這麼孩子氣呀。”多少無奈，“所以，我說，只要你放棄，我就放過她。小禾，你知道我做的出來的。”
“我……”沈小禾咬著脣，瞪著他明亮的眼睛，心裡面翻騰倒海，因爲情緒波動的太混亂，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今日哥哥的異常。
那一雙，被遮蓋住，看不到情緒的眼睛。
沈之霖提供的是一個死局，“如果我堅持，哥，你會殺了她，對嗎？”
沈之霖不答，“小禾，哥哥拼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你有希望好的這一天，我不願意拿任何風險來賭。所以，你放，或者不放？”
很長久的沉默，沉默到，沉默到……
彷彿到了夢裡，夢裡的那個姑娘，奮不顧身的撲上來，是肩上綻放的花朵，是黑色默片中的唯一的血紅色。
沈之霖驚醒，然後就只聽見耳邊一聲輕輕地，絕望的，“好，我答應你。”
沈之霖無聲的笑了起來，他放開手，微微示意，就有知趣的僕人過來要領著二少爺上樓了。
沈小禾垂著頭，卻忽然頓了腳步，他堅定的說，“哥，我會放棄她，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受了傷害，我還是會去救她，像王子一樣，像她當初救我一樣，那麼毫不猶豫！”
沈之霖點頭，“調劑好心情，就是你的手術了。”
拿起外套，又出門了，只剩下沈小禾，再一次，又落寞又孤單。
沈之霖有什麼不知道的呢？
秦願的小伎倆，哪一個他不知道呢，只是覺得有趣，就任這她玩，直到開始決定不玩了，想要結束了。
她卻給了你一個戛然而止，卻，措手不及的結局。
那一日他不是在等死，他知道二爺不可能會動他，但是又必須要給他一點教訓，他帶著玩一樣的心思在等。出門的時候，看到秦願從車子裡面下來。
那個女人，總是以爲情緒藏的很好，總是以爲自己已經歷練的刀槍不入。卻不知道，那些稚嫩噢，一眼看透?？粗ε碌臉幼樱⌒囊硪砀约核Ｐ乃加窒胍揽磕愕臉幼樱陀X得很高興啊。
是啊，很高興。
很多年很多年，都沒有那麼高興過了。但是卻不能高興下去了，因爲，承了人情，就要還，就像是之前就說好了的。
江山和美人，他從來不曾猶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