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在沒有殺死白衣男子之前,她已經無力思考其他的了。
殺戮繼續,噬魂又如何?
你們這些陰間的鬼,死一萬個也抵不了萌萌一條命!我殺死你們,我要把你們全都殺死!
“你對她做了什麼?”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不可遏制的怒意。
“只是跟她開個玩笑……”是白衣男子的聲音,帶著些惶惑,就在她的身前,她聽到了,她狂撲過去。
卻撲了個空,他在哪兒?他在哪兒?她看不到一切,黑暗中像只發狂的小獸,咆哮著,狂躁著。
“出來!出來!”她像鬼一樣淒厲地喊著,轉著自己的身體,一手拎著夕凝,一手抹去嘴邊的紫血,抹去眼中流出的紫血,她依舊什麼都看不到。
她開始害怕,開始恐懼,因爲黑暗,因爲她看不到一切,而這種砭骨般的恐懼——讓她變得更加兇狠。
她狂怒著舉起夕凝劍亂砍亂劈,一副玉石俱焚的慘烈。
“小紫,夠了。”有人從身後抱住了她,她想都沒想反手就是一劍,黑暗中她聽到夕凝劍刺入肌膚的聲音,她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怎麼會有血?陰間的魂怎麼會有血?是誰?
“小紫,你冷靜點,不要怕。”那熟悉的聲音就像是充滿魔力一般,帶著淡淡的溫柔,輕而易舉地撫平了她的狂暴,那個人依舊抱著她,摟著她,輕輕地將她帶進自己的懷抱。
“師父?”她混沌不堪的思維終於有一絲變得清晰,是師父來了?
“是我,小紫,沒事的,師父來了,師父來了……”
她又激動起來,雙手緊緊抓著赫連清歡的手臂,狂叫著:“他殺了萌萌,師父,他殺了萌萌,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萌萌沒事,萌萌是仙兔,師父救了它,小紫,沒事了。”赫連清歡俯下身去,將她緊緊摟在自己懷裡,輕聲安慰。
“萌萌沒事?萌萌沒事嗎?師父?”她終於安靜下來,將臉埋在赫連清歡的胸口上,這懷抱好溫暖,好安全。
“師父從來沒有騙過小紫。”赫連清歡輕撫著她的頭,輕拍著她的肩膀。
“師父,我好怕,這裡好黑,我什麼都看不見……”直到此刻,她纔想起了自己的失明,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秋天的最後一片落葉一樣,在赫連清歡的懷抱裡搖搖欲墜。
“小紫,小紫不怕黑,有師父在,小紫什麼都不用害怕。”
“師父……”封千紫緊緊摟著師父的腰,感覺自己被他抱了起來,陰間的風吹過她的身體,她卻不再覺得寒冷。
赫連清歡用玉淨瓶收起了昏迷中的萌萌,抱著封千紫轉身欲走。
“月華君,就這麼走了嗎?”白衣男子面色古怪,顯然對赫連清歡的所作所爲有些氣滯。
“夜旋玉,是否我赫連清歡收徒兒的時候沒給你請帖,你心生不滿?有怨氣,大可衝著我來。”赫連清歡背衝著他。
“不敢,月華君應該知道,我做事從來對事不對人,你懷中的女娃,一年前就該投胎轉世……”
“不必多言,人我帶走了,你若有異議,大可到玉帝那裡去告我一狀。”赫連清歡抱著封千紫,頭也不回地出了幽冥殿。
夜旋玉冷冷地看著赫連清歡離去,回身緩緩向幽冥殿深處走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一團淺紫色的光暈,向白色的影子吩咐道:“你去回稟玉帝,此事,我幫不上忙了。”
白色的影子領命而去,夜旋玉擡頭望著陰黑的幽冥,赫連清歡,你用紫玲瓏花締造真身,就不怕作繭自縛嗎?
……
赫連清歡將封千紫的魂魄放回她的身體中,這才驚覺她被冥君夜旋玉攝走了一魂一魄。
適才他在幽冥殿內看到她暴走的樣子,一時心急不曾多想,他完全可以先施法定住她的身體,可是,他就那麼沒有任何防備地衝過去抱住了她,捱了一劍不算什麼,只是一顆心,怎麼就亂得沒了章法?
關心則亂,真是誤事!
他沒有驚動玄珠閣內的人,帶著封千紫飛去了蓮心殿。
一個青衣染血,一個雙目失明,血肉模糊的慘烈樣子令人心驚肉跳,白青霓一見兩人如此情況,吃驚地問道:“師兄,怎麼回事?”
這世上還有能夠傷得了他師兄的人嗎?
赫連清歡沒有當下回答她,他將封千紫放在白青霓的牀榻之上,她那隻小手卻緊緊地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開,“師父,別離開我……”
赫連清歡站在牀邊,低頭俯視著她,“師父不會離開,你安心睡一會。”
“我還是怕……我看不見……”她的聲音纖細,顫抖地令人心疼,一片漆黑中,她的手緊握著赫連清歡的手,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賴。
知道她不可能會放手,赫連清歡無奈地坐到了牀邊。
白青霓雙拳緊握,目光凜冽地站在一旁,是誰傷了這兩個人?她一定要兇手血債血償!
赫連清歡見白青霓的臉色難看得嚇人,擺了擺手,怕會再次嚇到封千紫,用仙法和白青霓暗暗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不必緊張,只是冥君夜旋玉攝走了她的一魂一魄,令她靈竅不通,雙目失明,我帶她到你這裡來,想你看護著她,我去討回來。”
“夜旋玉爲什麼要這麼做?”白青霓不解,仙界和幽冥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這個冷豔的男子對自己存有愛念,難道是因愛生恨?不會,這種理由太無聊了……
“他只說小紫一年前就該投胎轉世,不過,我覺得這裡面另有內情……當務之急是先將小紫魂魄討回。”
只是……赫連清歡回頭看著自己被緊緊握著的手,有些不忍抽出。
白青霓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我去好了。”
赫連清歡頓了一下,“也好,不要硬碰。”
白青霓點頭,隨手拿了幾瓶靈丹仙露出來,“師兄,你先喝下止血療傷,我去去就回。”
……
蓮心殿內沒有掌燈,月光從窗棱裡散散碎碎地照進來,黑暗中的女孩呼吸不穩,赫連清歡將手撫上她的額頭,“小紫,還在怕嗎?”
封千紫吸了吸鼻子,掙扎著坐起來,摸索著將頭埋進赫連清歡的懷裡,“師父,萌萌呢?”
“它泡在玉淨瓶的甘露之中,慢慢療傷,你不用擔心。”
赫連清歡沒有向後退開,在幽冥殿內的那一刻,他摟著她出於本能的愛護,而此刻,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猶豫,卻終於若即若離地摟住了她的身體。
片刻的沉默。
“師父,我去年死的時候,告訴我媽媽,叫她跟我的同學們說,我去國外上學了,我死的時候,只有我媽媽一個人傷心……師父……要是小紫死了,你就告訴小叉子他們,就說小紫回北京了……師父,小紫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傷心?”
她低聲呢喃著,坐在牀上,緊緊靠著赫連清歡,紫血和眼淚打溼了他的衣衫。
“師父不會傷心,因爲師父不會讓小紫死的。”赫連清歡終於抱住了她,用袖子輕輕擦拭她滿臉的紫血,卻因爲有些地方已經風乾而擦不掉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半身被鮮血染紅的青衫,施了個法術將自己和封千紫的身體與衣衫清理乾淨,他不想當她復明的時候,再被斑斑血污嚇到。
“師父,我殺了好多人嗎?”猛然想起了這些,封千紫渾身一顫。
赫連清歡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沒有,那些都是鬼魂,你不算殺人,但是以後,不要這麼衝動了,有什麼事都告訴師父,師父會替你出頭的。”
話說完了,他心中暗暗自責,他可是瘋了嗎?竟然這麼教徒弟?
“小紫知道錯了……師父你怎麼知道小紫被抓走了?”
陰差抓人,向來是上天入地,神不知鬼不覺的,但是,她身上留著赫連清歡的血,她的暴走驚觸了他的心脈。
“天姥山有重重仙法屏障,他們一來,師父就覺察了,只是去遲了。”他不能告訴她實情。
“是啊師父,小紫差一點就喝了忘川水,小紫差點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封千紫嗚嗚地哭起來。
赫連清歡心頭一驚,一疼——真是,好險!
“師父,我好怕,我好怕……”封千紫一邊哭,一邊喃喃說著,她不過是個孩子,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赫連清歡頓了一下,雙手一緊,將她抱起,瞬間飛到了紫雲頂,施法術用溫暖柔白的光籠罩著她,讓她不用受山頂罡風的吹襲。
他抱著她坐在月華殿的檐角上,風吹著玲瓏碧璫叮噹作響,宛如銀瓶乍碎一般的清脆,月光稀薄,啓明星亮,東方泛白,太陽就要出來了。
“小紫,現在,已經是黎明瞭,你聽到了嗎?杜鵑鳥在唱歌,天姥山的清晨,十分美麗和壯觀,等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師父答應,每天都帶你來看日出,波瀾壯闊的美景,可以讓你忘記這世間的一切痛苦,一切桎梏……”
低細的聲音,迴盪在她的耳畔,飄散在空中,宛如夢中的美妙的催眠。
“可是我會懶牀的啊師父……”
她撒嬌,她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她什麼都看不見,卻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感覺到他血液的流動,那麼強勁,那麼有力,那麼安全……她還能聞到他的味道,像風一樣清,水一樣涼的味道,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