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到聲音,側了側頭。
顏之松也沒稀罕看眼前人一眼,就抖著一條腿,望著眼前的湖面,用十分不友好的口氣質問道:“皇宮深院,乃是我滄瀾國最威儀嚴正之地,你卻這種裝束打扮,成何體統?”
對方聞言果然愣了愣,才道:“平時便喜歡這樣,覺得這樣舒服,習慣了?!?
“你原來是在哪里?現在又是在哪里?這兩處地方能比嗎?告訴你,在這里,無論是誰,都要正經裝束,以示對滄瀾國的敬重!”
這話雖然說得有些冠名堂皇,帽子扣得頗高,但是覺得是很具有殺傷力的話,就算是皇帝老子,都能壓上一壓,所以顏之松瞬間覺得很解氣。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邊喝茶,一邊似乎很認真的思考了一番,道:“有道理?!?
顏之松得意的歪著頭看過去。
皮膚有點白,雖然因為頭發遮著只能看到一個側臉,但是高挺的鼻梁和尖削的下巴能證明這個人很英俊,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戴著一個毫無特點的黑色戒指,手腕處一串紅豆手串雖然很有光澤,但是卻有著和身份極不相符的粗糙感。
最重要的是,他腿上那個毛球竟然動了動,露出一個小腦袋和一雙葡萄似得大眼睛……很是輕蔑的看了他一眼。
這家伙……這家伙果然是個番邦異族的家伙,不但渾身都是頗沒有君子品味的混搭風,竟然還養著個一看就很狡猾討厭的小狐貍……看來百里清炎算是把這群亂七八糟的人全部弄進宮里來了。
于是顏之松有些煩躁道:“青天白日的,艷陽高照,男人嘛,騎騎馬,射射箭才是瀟灑,若不擅長這個,寫寫字,下下棋也是好的,你卻這么無所事事的看著一片沒什么特色的湖水浪費時間,你不覺得人生很空虛嗎?”
那個人垂了垂頭,將茶杯放下,面容被遮的幾乎看不清,撫了撫腿上的狐貍毛,顏之松看他這個淡定的樣子以為他是生氣了不想理人,沒想到對方卻沒什么激烈反應,倒是十分和順,回答他的問題:“并不這樣覺得,因為我在想事情,所以不會空虛?!?
“想什么事情呢?”顏之松好奇,能把人想成這樣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想一些開心的事情?!睂Ψ交卮鸬氖滞纯?。
“開心的事情?”顏之松冷笑一聲,“你看我像個傻瓜嗎?我很好騙嗎?你那副樣子,小孩子都能看出來是不開心,不說就算了,你我萍水相逢,不過一茶之緣,何必糊弄我?”
“逝者如斯,開心的事情是以前發生的,現在想來,再也不可得,所以徒增遺憾,更加傷感懊惱罷了?!?
“以前發生的事情?”顏之松撫著下巴沉思,然后,頓了頓,似乎了悟的譏諷道,“看你這娘炮游魂似的樣子……”接著,得意道,“呵呵,不會是情傷吧?”
對方聞言,似乎愣了愣,轉而低低的一笑:“算是吧?!?
這個回答反倒是讓顏之松有點始料未及,鼻子里哼了哼:“我倒看不出來,你們這種人還能有情,竟還是個情種?!?
“情種……”對方雙手沉默的撫著腿上的狐貍,狐貍翻著肚皮懶洋洋的接受著他的愛撫,打了個呵欠。
看到對方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顏之松覺得自己簡直是遇見一個神經兮兮搞不好還會投水自盡的傻瓜,不禁有點郁悶,然后有點抱怨道:“男兒該心系天下,看你樣子就知道是個沒怎么經歷過風雨的溫室獨苗,為了區區小女子也能變成這樣一副樣子,我顏之松只能說,忒沒出息了!”
“心系天下……”對方聞言,似乎終于覺得有意思了,微微側了側頭,看向顏之松,“那種東西,比起自己開心這種事情,簡直微不足道?!?
“你!”顏之松覺得對方簡直就是紈绔公子敗家子中的極致,一下子熱血上涌,氣的拍案而起,所有的委屈郁悶涌上心頭,大聲道:“冥頑不靈!不和你說了!我還要找百里清炎算賬,剛才聽侍衛說他來過望風臺,你是一直在這里吧,瞅見沒有?!”
男子抬起頭,有點呆愣:“算賬?”
“就知道你這種人連眼睛都是壞的!整天光顧著想女人了去了,對啊,我要去找那個逆……”
話進行到這里,顏之松愣住。
眼前的人終于和他四目相對了,這個男人有著世間難得一見的精致容貌,高挺的鼻梁和薄削微抿的嘴唇,英挺的眉頭和淡然如水的眼神……原來側臉竟然連這個人美貌的十分之一都沒有體現出來,他剛才可真是太大意了……
不過雖然漂亮的容貌已然令人十分震撼,但是令顏之松更加震撼的是他的瞳色和眼尾的花紋。
斑駁的樹影投在他的臉上和他的眼睛里,那一抹極其深沉的紫色顯得神秘而深邃,而左眼處火焰形的紅色花紋卻偏偏將這份沉寂打破,令他顯現出一種特別的妖冶……
傳說中,百里清炎因染怪病,十幾歲后瞳色開始變為異于常人的紫色,眼尾帶著不祥的紅色花紋,本覺得這大約是毀容的節奏,沒想到卻令他原本就俊美的長相更加舉世無雙,位列滄瀾三大美男子之首……
早就忘記原本是準備來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忘記了應該保持一個言官應有的尊嚴,顏之松在認出百里清炎后,一下就條件反射一般,“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抖著嗓子道:“皇……皇上。”
眼前正是數日前,本應該死在皇城第一道門的亂箭中的百里清炎。
那天確然收獲到了尸體,死者雖被毀容,眼球卻還算完好,所以仵作當場就驗尸證明死者確為百里清炎……可此刻,他卻坐在了這里,抱著銀子君,呆愣愣的看著湖面發呆。
中間發生了什么?難道真的如傳說中那般,百里云徹身染重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和自己的兄弟做了一出苦肉計,只為引出狡猾多端的宰相韓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