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數百艘,行樂之人數千,可以說夜幕降臨后的金水河是京城勝景之一。
這給姜似帶來很大便利。
甄世成雖然明察秋毫,可畢竟不是神仙,想從這么多人與船只中尋到縱火小倌的線索可以說難如登天,即便能找出蛛絲馬跡也非一日之功。
姜似沒有因為這樣就掉以輕心,與甄世成打過幾次交道讓她深深明白,不能忽視掉任何一處細節。
老秦租來的那艘船就是必須要妥善處理掉的。
她猶記得楊盛才用力扒著船舷往上爬的情景,當楊盛才重新落回水中,最終悄無聲息死在河底,船舷上十有八九會留下他的痕跡。
甄世成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若是從昨晚租船的人那里下手,再檢查船體,一旦發現那些痕跡或許就能猜測出租賃此船的人有問題。這樣順藤摸瓜,哪怕她叮囑過老秦去租船時要掩飾樣貌,都可能出現難以控制的情況。
姜似當然不愿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惹麻煩上身。
“老秦讓姑娘放心,他都處理妥當了。”
“那就好。”姜似笑了。
對老秦的能力她還是信得過的,不然昨夜也不會眼看著二哥落水卻那樣放心。
金水河并不湍急,是一條十分溫柔的長河,才如此適合那些畫舫游船在此徜徉,供人們逍遙自在。
正是因為這一點,以老秦的身手與水性及時把二哥救起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阿蠻到今天還沒從自家主子殺人的“英姿”中醒過神來,滿臉崇拜道:“姑娘,您怎么知道要處理那艘船啊?婢子去給老秦傳話,老秦都說您太厲害了,簡直料事如神。”
姜似自嘲一笑:“我哪有那么厲害,不過是因為非常重視,才想得多些。”
她重生而回,人生當然不只“復仇”兩個字,但守護住親人卻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不然任由前世的厄運來臨,獨自逍遙自在嗎?
她絕對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即便手染鮮血也在所不惜。
順天府中,甄世成背著手慢慢踱步。
不久前,仵作向他稟報了一件事。
仵作從死者的指甲縫中找到了木屑!
這說明了什么?
通過崔逸等人的講述,昨晚畫舫大火一起他們幾人就全都從窗口跳入了河中,也就是說死者手中的木屑與畫舫無關。
那么死者指甲縫中出現木屑的最可能情況是什么呢?
甄世成是個十分敢設想的人,很快一個大膽的猜測就在他腦海中浮現:死者跳入河中,慌不擇路游向最近的船只,然后牢牢抓住了船舷或者船槳。
可是他并沒有得救,還在指甲縫里留下了木屑。
其實楊盛才沒有得救是讓甄世成很費解的一件事。
他親自去金水河觀察過,水流十分平緩,何況在夜里燈火通明,又有無數船只就在附近,怎么會沒有得救呢?要知道畫舫上除了楊盛才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喝多了落水的東平伯府二公子都被人救起來了。
甄世成考慮到這些,那個猜測越發清晰:死者求救的那個人,十有八九正是兇手!
也就是說那個小倌還有同伙,他們至少有一條船,若是運氣好,說不準能在船舷或者某處找到死者指甲留下來的痕跡。
甄世成想著這些,心情并不大好。
盡管辦案時他會拿出公正態度,無論死者什么身份,找出真相才是他該做的事,但這次楊盛才的死確實讓他感到大快人心。
那樣的人渣,才十幾歲就沾上不少人命,活到老還不知道禍害多少人。
無論心中如何想,甄世成還是果斷吩咐下去:“先詢問那些游船的主人,昨日有沒有租船之人,若是有,船只有沒有歸還。”
下屬領命而去,不多時另一位屬下來報:“大人,禮部尚書府來人了。”
甄世成點點頭,抬腳往堂廳而去。
禮部尚書府來的是楊盛才的父親,此時楊父雙目赤紅,臉略有些浮腫,看起來很憔悴。
白發人送黑發人,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難以承受之痛。
甄世成雖然對楊盛才沒有半點好感,對楊父卻心存同情,語氣溫和打招呼:“楊兄要注意身體啊。”
楊父冷笑起來:“甄大人就不要說這些了,不知那縱火的小倌找到了么?”
他雖然還有兩個年紀尚小的庶子,可嫡子只有楊盛才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哪怕平時嫡子時常惹禍免不了打罵,卻是疼到骨子里的。
如今兒子沒了,要是不能找到兇手,他恨不得一把火把順天府燒了。
“尚未找到。”見對方態度不佳,甄世成語氣也冷淡下來。
禮部尚書府又如何?
他能坐穩順天府尹的位置,難道是嚇大的嗎?
甄世成是從寒門一步步爬上來的人,這樣的人年輕時或許毫無根基,可是能有如今的地位,絕不是空有家世的官員所想那樣簡單。
“都過去一夜了,為何還沒找到?”楊父咄咄逼問。
甄世成不緊不慢捋了捋胡子:“昨夜金水河上至少有數千人,楊兄莫非認為本官是三頭六臂的神仙,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人在何處?再者說,那小倌也跳了水,說不準就如人們猜測那樣已經淹死了。”
哼,有其子必有其父,再瞎咧咧他不管了,讓三法司查去吧。查出來兇手是誰,他給發一面錦旗!
甄世成從來不是古板迂腐之人,身為順天府尹又不是只管破案,只是因為對這一塊最感興趣才投入最多,其實偶爾當甩手掌柜別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那你說說究竟什么時候能把人找到?”
“這個很難說。楊兄這樣問就是為難本官了。”
“你!”楊父十分想發泄一通怒火,可是面對甄世成那張沉穩淡然的臉,又發作不出來。
“我聽說救起東平伯府二公子的人正是甄大人手下,現在我懷疑那人與犬子的死有關。甄大人把那人叫出來讓我見見吧。”
不能與甄世成鬧僵,至少不能輕饒了那個救下東平伯府的小子卻沒救他兒子的衙役!
甄世成語氣古怪:“楊兄要見我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