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癥候羣(大結局)
【打敗你的不是天真,而是沒錢】
這兩年的經歷說起來好像一場煙雲幻夢。故人重逢時劫後餘生的餘悸比任何時候都來的清晰直接。儘管這些年來他的神經逐漸變得堅強,不可否認看見悶油瓶時還是有了一種平穩(wěn)著陸的安全感。
在墨脫墜崖後,他摔斷了手腕和雙腿,事情的發(fā)展超出了他的預計,本來他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但他被一個藏民救了。
傷勢太過沉重,他養(yǎng)了足足三個月才勉強恢復行動能力。那時沙海計劃正接近**,汪家對他的追捕到了幾乎密不透風的地步,後續(xù)的殺棋一步一步將汪家逼到了死角,但是還不夠。還不夠,死過一次之後他從汪家人身上學到了一個教訓:一件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被獵殺的對象沒死透,這是他們最大的失誤。在大雪封山的墨脫,吳邪下出了決定汪家最後命運的一步棋。
他不會去把汪家滅族,這是他的底線,就算是三千年的恨意也無法突破。但他要堵死汪家所有的後路,把他們打得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像是武俠小說裡經常寫的,他不會殺了誰,但會廢了他一身武功。
他從西藏出了邊境,進入尼泊爾。然後直接飛到美國。
比之第一戰(zhàn)場墨脫和第二戰(zhàn)場古潼京,第三戰(zhàn)場紐約繁華得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但這裡將成爲壓死汪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早在幾年前他就有意識地聯(lián)繫以前裘德考公司的高層,收購了他們手中的一些股份。在普愛倫家族和裘德考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適時出現(xiàn),以基金會的身份支持普愛倫家族,然後以另一家公司的名義低價收購了裘德考的全部股份。兩邊同時運作,他實際上成爲大都會公司的最大股東。
利用這家公司,他清查了汪家的資金鍊。這個家族再怎麼龐大,也總要有賴以爲生的東西。與張家不同,汪家的生意主要在海外,以文物出口拍賣爲主。吞吐量很大,幾乎可以與吳家全盛時媲美。在沙海中的反攻開始後,爲了應付局面,汪家開始大量地從公司裡抽調資金,但他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公司的資金鍊斷掉了,無論是進貨還是出貨的渠道都被卡住,公司資產在證券市場裡一點點地被蛀空。
他們終於從高高在上的神墮落成凡人,長期操縱別人命運的人突然意識到最現(xiàn)實的問題:沒有錢,連飯都吃不上,長生有什麼用?!
這纔是博弈裡最殘酷的一局,看不見對手,而你已經失去站在局裡的資格。
汪家就此衰落,或許也昭示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就像吳邪最後爲他們的失敗做的總結:“打敗你的不是天真,而是沒錢。”
吳邪在講述這些驚心動魄的過往時,語調一直都是平淡的,好像被張起靈傳染了,只有中間時不時的吐槽才能窺見那個真實的靈魂。難以分辨心底的情緒究竟是欣慰、讚許還是淡淡的惱怒,張起靈按了按他的肩膀,語氣是難得一見的無奈:“爲什麼不回來?”
吳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張??蜎]有去青銅門接你?你怎麼不跟他去香港?”
明知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而且問的相當理直氣壯,吳邪默默地給自己點了個贊,爲自己終於有底氣跟悶油瓶擡槓。
張起靈眸色很深,淡然的目光好像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他那點齷齪的小心思,但他老人家居然還是屈尊開了口:“你希望我留下來?!?
什麼叫“我希望你留下來”?!這個悶油瓶子還敢更自戀一點嗎?
張起靈無視了他嘴角的隱隱抽搐,不動聲色繼續(xù)追問:“計劃結束後,爲什麼不回來?”
吳邪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
“那個救了我的藏民,我答應過他,在他死之前,我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垂下眼,細碎的劉海遮住了眸光:“本來應該是由他親手結束我的性命,要不是我這張臉,恐怕就真的折在他手裡了?!?
張起靈等著他的下文,吳邪啞著嗓子笑了一下:“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肩膀被人捏了捏,這個熟悉的安撫動作讓他迅速鎮(zhèn)定下來,張起靈淡淡地道:“說出來。”
只有把痛苦講出來,這道傷疤纔算真正癒合。裝在心裡一輩子不見天日,或許一輩子都無法結痂。
那個藏民其實是漢人,而且是汪家人,在族內的地位相當高。他是黑飛子的首領,掌握著全中國土夫子的動向,幾乎可以被稱爲汪家的戰(zhàn)神。
而就是這麼一個人,卻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淡出了汪家,獨自到墨脫雪山隱居。
他叫汪縝,人如其名,行事低調心思縝密,甚至已經被默認爲下一任汪家族長,但是他在自己人生的最頂峰悄然退隱。
因爲他愛上了一個人,男人,而且是敵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齊羽。
老九門發(fā)現(xiàn)了“它”的存在,並開始有計劃地策劃掙脫“它”的控制。而齊羽就是新一代九門的核心。
他與吳邪很像,溫文爾雅的相貌氣質,但比吳邪城府更深更工於心計。吳邪經歷了多少痛苦才完成的蛻變,對他來說卻是從小的必修課。齊羽更像他老爹與解九爺?shù)募?,聰慧隱忍手腕高明。也只有他,能在汪家的全盛時期,把汪縝逼得不得不站到明處正面交戰(zhàn)。
成爲對手的兩個人產生了除了敵意之外的感情,是欽佩、是敬意、是欣賞,而這些在汪縝出手,將齊羽從塔木託沙漠中救出來後,找到了合適的突破口,演變爲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愛情。
這絕不是狼愛上羊那麼簡單俗套的故事,狼愛上的是狐貍,是跟他旗鼓相當爭奪生存地盤的敵人,除非有人主動退步,否則絕對不會有和平,而他們兩個人恰恰都沒有退步的餘地。
汪縝把齊羽帶到墨脫養(yǎng)傷,那一個月或許是他們生命中最值得銘記的日子。暫時卸去了面具,遠離了你死我活的爭鬥,每天看看雪山,聽喇嘛講經,他們像一對普通的戀人一樣在星空下沉默相擁,把所有心事都藏在濃的化不開的夜色中。
一個月之後,齊羽不告而別。
汪縝想盡了一切辦法找他,但是沒有結果。他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了,彷彿天上地下,從沒有齊羽這麼個人存在過。
之後的故事吳邪很清楚,曾經進入過隕玉的齊羽開始屍化,他把自己關進了格爾木的療養(yǎng)院,想要破解長生的密碼,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齊羽將自己發(fā)現(xiàn)的秘密和之後的佈局寫下來,交給吳家,然後選擇了自殺。
因爲齊羽的死,對抗“它”的計劃停滯了,但並未被完全廢棄,按照齊羽培養(yǎng)的吳邪在慢慢長大,作爲破局的關鍵一子,在二十七歲,甚至更早,正式出現(xiàn)在汪家面前。
可以想象他的登場給汪家?guī)砹硕啻蟮恼鸷?,畢竟齊羽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撼動了汪家根基的對手。汪縝當然也在第一時間接到了消息。沒有人會比他更熟悉齊羽,所以他一眼就看出吳邪完全無關的另一個人。但他並沒有拆穿,而是假裝像其他人一樣被搞糊塗了。
因爲那張跟齊羽八分相似的臉,因爲他是齊羽非常喜歡的孩子,因爲汪家人慣性的目空一切,他篤定吳邪沒有能力延續(xù)齊羽的計劃,也不願意傷害他。
的確,失去了齊羽,計劃的執(zhí)行力大打折扣,即使後來吳二白他們毀掉了“它”尋找的東西,也沒有對“它”產生實質性的傷害。但這並不代表汪家的統(tǒng)治秩序還能繼續(xù)存續(xù)下去,那個他們始終搞不清楚來路的酷似齊羽的小老闆吳邪,認識了一個叫張起靈的男人,他是數(shù)千年來與他們對峙的另一個家族的族長。
爲了一個約定,爲了那個沉默強大的男人揹負的沉重命運,吳邪接過了齊羽留下的暗樁,開始了一個更爲龐大的計劃。
汪縝見到他時,躺在雪地裡氣息奄奄的男人與記憶裡溫雅和善的面容重合,清澈的棕色眼眸有著異樣的執(zhí)念與光彩。十九年前他常常在齊羽的眼睛裡看到這種神色,而雪地裡的男人卻彷彿透過他看向更爲遙遠渺茫的地方。
他救了吳邪,條件是吳邪在他死前都不能暴露身份。這是對他的保護也是對自己的保護,當他在墨脫的深山裡,收到遲來的汪家族長自殺的消息時,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吳邪說,最後他見到的汪縝,坐在雪山的一塊石頭上,臉上掛著凝固的笑容,身上落滿了雪片。
“好了,我的故事到此爲止了?!眳切把銎痤^直視張起靈的眼睛:“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微笑的臉上寫著漫不經心,眼神裡卻有種近乎緊繃的認真,因爲不知道面前的人會作何反應,這些年來張起靈脾氣成了什麼樣子他心裡也沒底,不過總不至於比他還暴躁吧?
張起靈在他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屋子裡很靜,不用開免提也能聽見話筒裡的聲音。
“喂?”
張起靈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王盟,準備一下,你們老闆回來了?!?
“???什麼意思,我們老闆不是你嗎?”
吳邪眼裡閃過一道兇光,張起靈鎮(zhèn)靜而善解人意地把手機遞到他耳邊。
“王盟,我是吳邪,你這個月工資扣五百。”
在王盟反應過來之前張起靈迅速地掛掉了電話,朝他伸出手:“跟我回家。”
吳邪愣了兩秒,那雙曾經淡漠到隔絕世界的眸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盛滿了細碎的溫柔,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雙眼冰雪消融,而且眼裡的執(zhí)念會與他如出一轍。
從“帶我回家”,到“跟我回家”,兩句話,八個字,卻與他驚濤駭浪的十年等長。
他緊扣住那隻瘦削修長的手,笑了起來:“好?!?
【尾聲】
在吳邪的堅持下,他們把所有善後的事情交給黎簇,然後從公館會客室跳窗戶跑掉?;氐戒佔颖煌趺吮е蘖耸昼姡瑓切敖K於讓步把扣五百改成扣兩百。
給所有人發(fā)短信昭告吳小佛爺正式迴歸後,吳邪接受了自家母上大人長達兩個小時的連哭帶罵加數(shù)落,最後如願蹭了頓飯,吃飽喝足後打包帶了幾個菜回鋪子慰問炮灰黎簇。
快到十點的時候黎簇王盟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老闆,你也累了一天,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然後迅速開溜,吳邪粗神經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究竟是什麼意思,悶油瓶走過來,推了推他:“去睡覺。”
“哦?!眳切皯艘宦暎抗廪D向案桌上的一堆文件:“在看什麼?”
他隨手抓起筆記本翻了翻,發(fā)現(xiàn)都是自己這幾年來記錄的冒險經歷,還有化名關根寫的一些隨筆,翻著翻著突然“誒”了一聲,瞪著筆記本上一行字許久,然後轉頭問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張起靈:“這是什麼意思?”
張起靈湊過去看了看,正是吳邪記下的關於阿斯伯格癥候羣的特徵,原本上面只有八條,後面又用不同的字跡添了一條:固執(zhí)或狹窄興趣,後面批了兩個字“吳邪”。
“嗯,”他看著吳邪,好像是經過了慎重的思考,輕聲說:“我知道你沒有死。你不回來,我可以一直等。”
吳邪猛地別過頭去掩飾自己眼角泛起的薄紅,張起靈看著他,似乎有點無措。
他深呼吸了幾下才轉過臉去,悶悶地道:“字太醜了?!?
意料之內地,看到悶油瓶子的冰山臉僵了僵。
他丟掉手裡的筆記本,撲上去抱住了悶油瓶,把整張臉埋在他肩窩裡,把眼淚蹭到他新?lián)Q的襯衫上。
在最貼近心口的那個位置,他緩慢而鄭重地說:“小哥,我回來了。”
-完-
結尾小劇場:《男神悶油瓶,總有一款適合你》
吳邪抱住悶油瓶,鄭重地說:“小哥,我回來了。”悶油瓶會有什麼反應?
正常版:“嗯。”▼_▼
溫情版:“嗯。”▼_▼摸摸頭,反手回抱。
高冷版:“嗯?!报媉▼“還知道回來呢?!”
吳邪:你個悶油瓶子嗯什麼嗯!喲嗬,跟我甩臉色?小哥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