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一個瘦干的漢子把手伸進一個戴金絲眼鏡中年人的口袋,不斷地摸索。
開始我還斜上45度角望天,裝作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可是瘦子手藝也實在太潮了點,車一動,手被顛了出來,然后又伸進去,摸了半天似乎是找著錢包了,可是還不得要領(lǐng)的樣子,卡在口袋邊上怎么也掏不出來,瘦子滿臉汗水,又拉又拽,枯干的手上青筋鼓起,就差招呼上狗熊小豬兔子它們往出拔了。
中年人就在我邊上站著,瘦子掏寶的手幾乎就在我下巴上蹭來蹭去。
最后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嘆了口氣跟瘦子說:
“兄弟,我要管你吧斷了你財路你得恨我,可是我要不管你吧我良心上也太說不過去了——你干脆明搶得了。”
瘦子吃了一驚,手下意識地一拔,錢包終于出來了……
然后全車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這邊,眼睜睜地看著他手里舉著一個別人的錢包……
那中年人首先喊了起來:“哎呀,那個錢包是我的啦!”說著一把搶過,緊緊捂在懷里。
瘦子狠狠地瞪著我,我坦然地和他對視。車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一邊小心地讓開一片空地,同時檢查著自己的錢包。
司機聽動靜不對,放慢車速從后視鏡里觀察著。
我沖他喊:“師傅停車,讓這位大哥下去。”
瘦子惡狠狠地說:“你這是找不自在!”
我笑吟吟地說:“我是為你好,憑手藝吃飯不丟人,可你這兩下子出來混還不行——不是科班出身吧?”
瘦子身后幾個面相不善的人向著這邊蠢蠢欲動,瘦子向后掃了一眼,有幾分得意地獰笑著:“你給我下來!哥幾個教教你怎么做人!”
我使勁抽落他伸向我的手,暗含威脅道:“你想清楚了!”
這時司機已經(jīng)停下車,疑惑地往我們這邊看著。
瘦子身后那幾個人已經(jīng)都擠過來,當先的兩個人不由分說就要過來拽我。
“你們要干什么?”
一聲怒喝,我對面的座位上站起兩個人高馬大的學(xué)生來,其中一個背上背著羽毛球拍的學(xué)生使勁推開第一個沖過來的瘦子的幫手,厲聲道:“做賊還有理了?”另一個長腿大手的學(xué)生也指著那幾個人道:“別過來!”
瘦子一愣,有點搞不清狀況了,他大概沒想到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人敢出面,又見我不太好惹的樣子,于是把矛頭指向那個背著球拍的學(xué)生:“小雜種說話小心點,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賊了,用不用老子給你修理修理?”
學(xué)生一拍中年人:“人贓俱獲,當著失主你還抵賴?”
瘦子隨即惡狠狠地盯著那中年人道:“我偷你東西了嗎?”
這時中年的錢包還沒裝進兜里,我滿以為他怎么也得向著我說句話,可誰知這小子飛快地把錢包裝好,賠著笑臉道:“沒……沒有。”
我頓時火冒三丈,站起身沖他一揚手,這小子立刻抱頭蹲下,連聲道:“別打我。”
我給他氣樂了,跟瘦子說:“這事我不管了,你們請便吧。”
瘦子以為我認慫了,乍著手耀武揚威道:“不行,今天的事兒你們一個也跑不了,你,你,還有你,都給我下車!”他指的是我和那倆學(xué)生。
長腿學(xué)生大聲道:“下去就下去,怕你啊?”
我嘆了口氣,這倆后生心是好的,可是做事太愣了,對方起碼有六七個人,看樣子還有家伙,在車上他們不敢做得太過分,可一但下去輕則挨揍,重則就不好說了,現(xiàn)在這幫賊什么不敢干?
本來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這事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可是多了倆學(xué)生就不好辦了,我捏住瘦子的胳膊低聲道:“大家心知肚明,你們要是不順氣以后私找我,咱們彼此都留個臺階吧。”
哪知我這么一說瘦子更以為我是怕了他,反過來拽著我的胳膊嚷嚷道:“不行,你非得跟老子下車不行!”
這時司機大聲道:“你們到底下不下,一會交警該罰款了。”
瘦子一聽更加奮力拽我:“下來!”
我甩開他,他身后的幾個人立刻補上,那兩個學(xué)生也和對方撕扯起來,車廂里頓時混亂不堪。
混亂之中誰也沒注意就在旁邊的機動車道上,一輛已經(jīng)堵在那半個多小時的大奔車門一開,一個西裝筆挺的胖子跑下車,飛快地躥上我們所在的公交,滿頭大汗道:“謝天謝地,師傅麻煩你趕緊開車,我有一個大客戶要見。”
司機無奈地一指身后:“這樣子能走得了嗎?”
胖子見我們兩撥人正在揪扯,努力地擠過來,臉上賠著笑道:“幾位,幾位,勞駕你們有什么問題外面處理,我趕時間。”
我們自然是誰也顧不上理他,胖子開始不厭其煩地給我們發(fā)名片:“幫個忙,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話可以找我。”
我雙手都忙于和瘦子應(yīng)付,便示意他把名片塞進我口袋里,一邊好心地提醒他:“小心你的包!”
胖子下意識地一捂,包里的電話已經(jīng)被后面一個人的鑷子捏出多半個了,胖子很快意識到了目前的狀況,乖乖地躲在了一邊。
瘦子和他的同伙更是對我恨之入骨,瘦子手上加勁道:“你給我下來!”
這時我們身后一個紅臉膛的漢子不耐煩道:“要下你們自己下,扯上別人干什么?”他手上拿著一個特大號的鋼制酒壺,嘴里噴著酒氣,看來是喝了不少。但話里還是幫著我們這一方的。
瘦子又開始瞪眼睛:“你少管閑事!”
漢子不甘示弱道:“要滾快滾,大家都趕時間沒工夫陪你們扯淡!”
漢子身邊一個抱著一大捧玫瑰花的小白領(lǐng)也附和道:“就是,我還和女朋友約會呢。”
這兩個人一領(lǐng)頭,車上其他人也開始幫腔:“我們上班快遲到了,耽誤了全勤你給補啊?”“得饒人處且饒人,再說你們又不占理。”“什么世道,賊也這么囂張。”
人們這么一議論,瘦子畢竟是做賊心虛,少了幾分張狂,但看我的眼神卻多了幾分怨毒,他使勁在我胸口推了一把,罵罵咧咧道:“你給老子等著!”
我一個踉蹌身子向后倒去,幸好背球拍那個學(xué)生扶了我一把,我勃然大怒,指著他鼻子罵:“你當心遭雷劈!”一邊奮力向前準備拼命。
——就在這不可開交的時刻,一道又長又亮的閃電冷丁從天而降,它刺破了車頂,貼著我的面門一閃而過,繼而在車底子上開了一道碗口大小的口子。
不少人眼睜睜地目睹了這一瞬間,它突如其來毫無征兆,又片刻歸于寧靜,外面晴空萬里,要不是腳邊那個碗口大的口子存在,我?guī)缀醵家詾槭亲隽艘粓鰤袅恕?
終于,在幾秒鐘的目瞪口呆之后,人們發(fā)出了此起彼伏的驚叫——
司機這會也等得不耐煩了,聽見車里亂哄哄的,頭也不回大聲道:“怎么回事,你們到底下不下?”
瘦子經(jīng)此一役也吃驚非小,他不由自主地退后幾步,瞪大眼睛看著我,同時伸手攔住想繼續(xù)撲過來的同伙——那幾個人被他擋著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過了半天我依然驚魂未定,車里有小一百號人,可我感覺那道閃電是精確無誤地奔著我來的,甚至,如果不是在關(guān)鍵時刻我被瘦子推了一把,我這會可能已經(jīng)被穿了糖葫蘆了,饒是如此,那道電光依然把我額頭上并不長的頭發(fā)燎去一撮,它們根根直立,冒出嗆人的煙味。我失魂落魄地摸著頭頂,腳下一個勁地發(fā)軟,扶著我的學(xué)生不斷地問:“大哥你沒事吧?”
這時緩過神來的瘦子盯了我半天,忽然沖身后一揮手道:“有高人,我們撤!”
我無語……
瘦子最后一個下車,臨走想起了什么似的扒在車門上幸災(zāi)樂禍地沖我喊:“那雷劈的可是你!”
我深沉地郁悶了,瘦子說的對,那雷劈的就是我,指名道姓不偏不倚,我都感覺這一雷是老天爺趴在云彩上瞄了半天才放的。
車里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我……
我愣怔了半晌之后跳著腳的罵:“這他媽什么世道?”
我身后有人小聲地安慰我:“大哥別生氣了,說不定是打歪了。”
我看看頭頂上的窟窿又摸摸被燒著的頭發(fā),抓狂道:“這也歪得太厲害了吧,還有——什么叫‘說不定’打歪了?”
那學(xué)生樂:“肯定打歪了。”
我只能說這世上有一種謊言是善意的,就算老天爺親自下來跟我解釋說這是意外我都得看不起他!誤差沒超過0.1公分,但凡不是照著我頭頂那個旋兒瞄了半個小時以上絕打不了這么準!
這會司機也聞到那股我頭發(fā)上那股燎毛味兒了,一邊準備啟動車子一邊頭也不回道:“抽煙的把煙掐了啊——”
有人小心道:“師傅,你還是來看看吧。”
司機滿臉不高興道:“又怎么了?今天怎么這么多……我靠,這是怎么回事?”他一邊說一邊走過來,看見車頂上那個大洞之后吃了一驚。
人們紛紛把目光集中到腦袋還在冒煙的我身上。然后七嘴八舌地告訴了他經(jīng)過。
“你……沒事吧?”
我摸著燒焦的頭發(fā)道:“還好。”
“可我怎么跟隊里交代呀,你說他們信嗎?”司機開始郁悶了。
“上頭那個窟窿可以安塊玻璃當天窗,下頭那個嘛——你們裝個圍欄當廁所,以后你這就是第一輛有衛(wèi)生間的公交車。”我給他出主意。
后上來那個胖子滿臉急迫道:“師傅,咱們走吧,我真的趕時間。”
司機瞪了他一眼:“你買票了嗎?”
胖子急忙從包里掏出100塊錢塞給司機:“拜托了。”
師傅沒搭理他,把錢塞進投幣箱,唉聲嘆氣地重新上路。
另一個長腿學(xué)生跟我開玩笑道:“大哥你錯失了一個穿越的機會,要不是你再一睜眼說不定就成王侯將相了呢。”
這會我也緩過神來了,苦笑道:“還是算了吧,咱又不會制火藥又不會吹玻璃,去了還不得讓欺負死?”
長腿笑道:“現(xiàn)在早就不流行制火藥吹玻璃了,現(xiàn)在就流行廢柴,什么元素都感應(yīng)不到,又修煉不成斗氣那種最吃香了。”
被球拍那個學(xué)生拍了他一把笑道:“別盡胡說八道了。”然后他轉(zhuǎn)身認真地對我說,“大哥,你剛才真爺們。”
我也很喜歡這倆小子,一問才知道都是我們省體院的,那個背球拍的是羽毛球?qū)I(yè)的,叫趙丹,而那個長腿跟劉翔一個專業(yè):110米欄短跑,叫林鶴翔。兩人都是大二的學(xué)生,其實才比我小兩歲而已。
閑聊了幾句之后,我鄭重地跟他們說:“以后再遇這種事別傻兮兮地往上沖,現(xiàn)在人心多壞呀。”說著我瞅了金絲眼鏡一眼。他急忙假裝低頭。
“你還不是一樣?”打羽毛球的趙丹說我。
“我跟你們還真不一樣。”
林鶴翔頓時眼睛一亮道:“大哥你是特種兵?”
我搖頭。
“那你會武術(shù)?”
我又搖頭。
林鶴翔納悶道:“那憑什么你敢出頭?”
我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他:“我監(jiān)獄系統(tǒng)里有人。”
兩個學(xué)生立刻顯得有幾分失望,最后還是趙丹忍不住好奇問:“是……誰呀?”
“我爸。”
“老爺子是獄長?”
我說:“不是,他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八年,正在服刑。”
林鶴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大哥你真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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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第一章就出現(xiàn)數(shù)學(xué)問題,我連第一章的一也檢查了好幾遍才發(fā)上來的。
小花回來了,老同學(xué)各就各位,新同學(xué)每人一朵小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