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走遠(yuǎn),“總算過關(guān)了!”老十拉著我的手歡呼起來。老十三和老十四也都輕輕舒了口氣。我引著失魂落魄的蓉蓉做到椅子上,搬了個椅子來,坐在她旁邊,李師傅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葉子,你真是我們的福星。”老十雀躍的說。
“怎么說?”
“我們就沒這么輕松過,每次皇阿瑪來,十哥都要掉層皮!”老十四笑著說。
“老十四,你別說風(fēng)涼話了,你以為你比我能好多少。”老十立刻反駁道。
“呵呵,是……,每次都被你拖累,這次真是托葉子的福。葉子,你好好□□他……”老十四的嘴巴也厲害的很。
“你……你以后有事別求我!”老十惡狠狠的說。
“十四爺,你這么說可折煞奴婢了,人家李師傅聽了要怎么想啊?”我很想和李光地打打交道,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怎么會把蓉蓉弄的這么憔悴。
李光地倏地抬頭,尷尬地說:“各位阿哥、格格、葉子姑娘我們該上課了。”
他今天的講課,可以用晦暗澀澤來形容,有失水準(zhǔn)。老十直接趴在桌上睡覺了,老十四也越來越無精打采,老十三不時回頭看我,眼神和平時很不一樣,唯有蓉蓉自始至終,一絲不茍的默默聽講。我自己也有無窮無盡的煩惱,默默神傷。以后還是少來這兒,見他一次,我前面那么多天的心里建設(shè)就全部白費。
好容易熬到了下課,我陪著蓉蓉準(zhǔn)備回慈寧宮,蓉蓉由我扶著,沿著長廊慢慢走。老十三心細(xì),跑過來問:“蓉兒沒事吧?”
“沒事,她心愿得償,總算能好好學(xué)數(shù)學(xué)了,太激動了。”我?guī)腿厝匮陲椫?
“蓉兒,你真沒事?”老十三又關(guān)切的問了一句。
“沒事,剛剛太激動,現(xiàn)在有點累而已。”蓉蓉輕輕說。
“恩,那就好,你在前面廊沿坐下,休息一會吧!”老十三話鋒一轉(zhuǎn),“葉子,我有點事想請教你,你過來一下?”
“有什么就在這兒說吧?”我知道他要問什么,但這事,他幫不了我們。
“走吧!書在屋里。”他的語氣不容我回絕。
蓉蓉也幽幽說:“你去吧,我也想一個人休息下。”老十三又囑咐了她一聲,拉著我回了書房。
他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回過來直視著我,眼神里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意味,有憤怒、有受傷、有疑惑……
“問吧!”我靜靜地說。
“你那天到底對他說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聲音很低,但咄咄逼人。
“哪天?對誰?”我不是想裝糊涂,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問題。
“七天前,你生日那天!你和四哥究竟怎么了?”他簡直有點氣急敗壞。我心一揪,他過的不好?
“他怎么樣?”我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
“你應(yīng)該最清楚,”他急促的說,看見我眼角的淚光,緩和下來,“他很不好,每天除了公務(wù),幾乎不說話,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經(jīng)常發(fā)呆,吃的越來越少。”
“你不勸勸他嗎?”我焦急的問。
“你覺得有用嗎?你們到底怎么了?”
“他是怎么對你說的?”
“他就說了一句,他說,你要的東西他給不了……”我的心一陣絞痛,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原來,我心里想的他都知道。
十三拉起我的手,輕輕的說:“葉子,你到底要什么?還有什么是四哥不能給你的?我們對你的心,你應(yīng)該都知道,可是我從來沒有看見四哥為了一個女人花那么多心思,所以我退出,我一心一意希望你們好。”
“葉子,你知道他默默為你擋了多少風(fēng)雨,你向皇阿瑪要‘自由’,你知道有多危險?全天下,就是皇阿瑪自己,也不能隨時自由進(jìn)出每一處的,該有的規(guī)矩都是要守的,沒有四哥悄悄提點我為你解圍,你那天可能就死了!你穩(wěn)穩(wěn)的坐在這兒,有多少人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四哥暗暗為你做了多少工作,一律為你擔(dān)下,力保你的名聲,力言你的操守。”
“葉子,你知道嗎?四哥每天都在我這兒,裝的若無其事,實際卻是想聽到你的消息?為了那條鏈子,四哥一改儉樸的習(xí)慣,親自設(shè)計,動用了多少能工巧匠、玉石金銀,連夜趕工、精益求精;為了安排那天的出游,你知道四哥要冒多大的風(fēng)險?你知道這些天他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樣了……”
我默默看著十三,淚水在眼里肆意的流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我真的不能。委委屈屈跟了他的我,絕不是他想要的。否則他根本不用這么費神,直接要了我就行了,我絕不會拒絕他。
“葉子,你真的鐵石心腸嗎?難道你喜歡不是四哥?是老十?可……難道你想要的是皇阿瑪?”他在胡說些什么。
“你說這些話時,想過你四嫂嗎?”我用勁最后一點力氣說出這句話,我不知道老十三能不能明白,畢竟,對他們而言,妻妾成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這兒,沒有女人因為自己是小老婆而需要感到羞恥。可他是明白的!他知道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踉蹌著走出去,蓉蓉迎了上來。她有話要對我說!可我的話對誰說……
我躺在床上,心如刀割。蓉蓉躺在我身邊,講著她和李光地的故事。
故事很簡單。兩年前,她進(jìn)京,住的是裕親王府,李光地臨時在里面教幾位貝子算術(shù)。他才思敏捷、睿智過人,朝夕相處,蓉蓉就陷了下去。
回到草原,蓉蓉日思夜想,再托人去尋他,說他已經(jīng)走了。蓉蓉唯有苦學(xué)算術(shù)以解相思之苦,太后憐惜她,就讓皇上允她到暢春園來學(xué)習(xí)。沒想到今天居然與他重逢。
還有,蓉蓉給我的那塊玉佩,是李光地不小心失落,被蓉蓉?fù)熘土粝伦骷o(jì)念的。她送給我,其實是想讓自己死心,可無論如何不能。
我和蓉蓉默默流著淚,不一樣的故事,一樣的心痛。可蓉蓉還有希望。我仔細(xì)想著李光地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他好像后來做了大學(xué)士,很顯赫,可他有沒有娶蓉蓉,我不知道。
“他喜歡你嗎?”我希望蓉蓉能夠幸福。
“不知道。”原來蓉蓉是單相思。
“他肯定記得你。”不然,他今天不會失態(tài)。
“恩……”蓉蓉點點頭。
“能求太后指婚給他嗎?”
“不能!”
“為什么?”
“因為,因為太后想把我指給八爺!”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她見到心上人,卻淚流滿面。也難怪八爺今天一直看著我們這邊。以前太后不是看好十三爺?shù)膯幔趺锤陌藸斄四兀咳绻抢鲜€好辦一點。
“不能求太后改主意嗎?”
“已經(jīng)通知了我父親,詔書可能很快就要下了!”蓉蓉面如死灰。
“可還沒下啊,你就認(rèn)命了?”蓉蓉沒有回答,我起身拉著她,“走,我和你一起去求太后。”
“可是,女兒家怎么可以去說這個事情呢?”
“現(xiàn)在你還想這個?終身幸福難道不比一時的面子重要?矜持能當(dāng)飯吃?”我完全不理解清朝女人的想法。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想娶我?”
我重重坐回床上,是啊,以他的年紀(jì)和地位,就算沒有三妻四妾,也肯定有結(jié)發(fā)之妻了。他還記得蓉蓉,可不代表他就喜歡蓉蓉。如果沒有愛,那么只怕蓉蓉寧可嫁給陌生的八爺。畢竟,這樣不會心痛。我發(fā)覺蓉蓉的問題和我的問題多少有些相似。
“我們?nèi)ハ朕k法弄清楚,如果他也喜歡你,那無論如何,我們?nèi)デ筇蟾淖冎饕狻!钡慌潞茈y,八爺現(xiàn)在正得寵,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怎么弄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和四爺,不需要問,我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因為那里面滿是愛意。可是李光地……
“我去試探他!”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像蓉蓉這樣的可人兒,即便以前不喜歡,現(xiàn)在讓他喜歡上,也不是什么難事。
蓉蓉抓緊我的手,像把自己全壓在了我手里,沉甸甸的。明天我就去。
一夜無眠,滿腦子是老十三的話,是四爺?shù)挠白樱€有蓉蓉的事,我開始懷疑我的堅守是否是對的。
頭昏腦脹,到了早上,反而沉沉睡過去了。
“咯,咯!”敲門聲把我驚醒,天已經(jīng)大亮,我想起昨天對蓉蓉的承諾,趕緊起床開門,還好,數(shù)學(xué)課上的遲,只要吃飯前過去,我都能找到李光地的。
開門一看,是小桃,“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跟個游魂一樣,眼睛怎么了?”她急切的問。
“沒什么,有點落枕,找我什么事?”
“太后叫你過去,今兒是十五,四爺、四福晉來請安,也不知怎么就提到了你,太后說好些天不見,就讓傳你去見見。”我的心簡直就要炸開來,他不知道我的心痛嗎,一定要羞辱我嗎?為什么叫我去?
小桃看我木木的,沒有反應(yīng),就把我推倒梳妝臺前,熟練的幫我梳頭洗臉化妝,再幫我挑了身素雅的衣服,我茫無知覺的隨著小桃走,越走心越靜,遠(yuǎn)遠(yuǎn)看見四爺?shù)纳碛皶r,我感覺我的心已經(jīng)不跳了。
我低著頭靜靜隨小桃進(jìn)去,東首的兩張椅子上坐著他們倆,我低頭向太后請安,再向他們倆請安,我始終低著頭,連眼角也不愿意掃出去。
太后把我招到她身邊,“怎么又瘦了,葉子?”太后心疼的說,“四福晉今天來請安,帶了人參來,我等會讓她們給你熬些去喝。”
“奴婢謝太后恩典,奴婢不敢!”我低著頭輕輕說。
“這就是葉子啊!真標(biāo)致,難怪太后這么心疼她!連我也喜歡,葉子,這個鐲子送給你。”柔和悅耳的聲音,不緊不慢,來自于四福晉。
“葉子,快去謝謝四福晉!”太后見我沒動靜,提醒著我。
我不得不抬頭走過去謝恩。什么叫雙腿灌了鉛,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四福晉,端莊秀美,氣度從容,淡雅中透著高貴,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此刻,正舉止優(yōu)雅的從手腕上取下一個鐲子,要賞給我。
我緩緩走過去,三步路的距離,原來可以如此漫長。我忍不住忿忿的看向四爺,他筆直的坐著,面無表情、不置可否,眼里的心疼卻顯露無疑。原來不是他的意思。我福了福,“謝四福晉賞賜。”我扯起嘴角,不知這算不算笑臉。
她溫和的朝我微笑,輕輕把鐲子套到了我的手上,我感覺到她手心濃重的汗意。而我,則全身發(fā)麻,幾乎沒了知覺,一個第三者,不,也可能是第四五六七者(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姬妾),并不好當(dāng)。他的大老婆居然沒有鬧、沒有吵,還跑來送東西,他真是幸福。而我,只覺得諷刺。
在我搖搖欲墜之前,我必須離開這兒。
“太后,奴婢頭疼的厲害,奴婢想先行告退。”我知道這樣很失禮,可比起我忍不住爆發(fā)出來,要好多了。
“恩,臉色不好,眼睛怎么也是腫的?”
“回太后,可能昨晚落枕了。”
“唉,快回去休息吧!自從上次摔了,就一直這么病著,要不要再宣太醫(yī)看看?”
“謝太后恩典,奴婢回去歇一下就好了。”
“去吧!”
我轉(zhuǎn)身欲走,太后追問道:“葉子,你那還缺什么嗎?”
我看了一眼四爺和他的四福晉,緩緩說:“謝太后恩典,奴婢斗膽,想要些各色香料!”是該為回去做準(zhǔn)備了,我該瀟灑的離開了,爸媽應(yīng)該想我了,真想立刻飛到他們的懷抱里。
太后沒有多問,點了點頭:“恩,我等會叫人送些去,你聞些香料可以安神。去吧!”
“謝太后恩典。”我顧不得他們的眼光,飛速離去,一路沖回屋。淚花飛濺。有一種痛,叫沒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