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池陵谷, 曄晴就將在曲泉鎮發生的事情全數告訴了師父。雖然師父還是一貫的冷靜,眼神裡還是充滿了擔憂看著曄晴。
如果不是付小姐偶然的加入,也許死的就是曄晴了。
慕堯一回到谷裡就不見了蹤影, 他回程的路上一直心事重重。曄晴也沒多問, 他有事情向來不告訴自己。
因爲知道害死付小姐的人應該一直都在慕堯和曄晴的身邊, 師父如今相當不放心她一個人單獨相處, 到哪兒都讓人跟著, 反而讓她很不習慣。還好曄嵐最近稍微清閒一些,師父就讓她守在曄晴身邊,一來萬一出什麼事能多個人, 二來順便給她找個事做,省得她老是沒事找事到處闖禍。
要說沒受到影響肯定是假的。曄晴現在走在路上也會下意識的往周圍看, 尤其是走在偏僻的小徑時還會有些害怕,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躥出來一個人。曄嵐反倒安慰她道:“師妹, 你千萬別怕。出什麼事都有師姐我給你擋著。”
曄晴嘆了口氣,雖然沒說出來, 心裡卻覺得有曄嵐在,自己更容易成爲目標。
這段時間池陵谷來訪的客人有些多,曄晴總要忙裡忙外的。有時候一天下來飯都吃不上幾口,還要連累曄嵐跟在她身後氣喘吁吁。
“師妹啊,我都快前胸貼後背了, 先休息下吃點東西吧。”曄嵐彎著膝蓋, 將手撐在上面, 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曄晴擡頭一看, 天色也不算早了, 想想有些事可以放到明天做,平時如果是自己一個人肯定會盡量早些做完, 可現在曄嵐在,也不好累到她這個免費護衛,曄晴還是決定先去吃點東西。
“嗯。也好。那剩下的就暫時放一下吧。”曄晴衝曄嵐打了手勢,“走啊。先吃飯去。”
兩人剛準備往弟子用飯的食堂走,卻見到伏岷師兄拎了一個籃子朝這邊走過來,而且遠遠的就聞見了香味。別說曄嵐,連曄晴都覺得口水快流出來了。
飢腸轆轆,曄嵐也顧不上什麼形象,雖然她本來也沒有形象,幾步上前就掀開了籃子上的蓋子,“喲,帶了什麼好吃的來啊。”
“又沒說給你吃。”伏岷師兄將籃子往旁邊挪了挪,就是不讓曄嵐看,“我是來犒勞爲池陵谷辛勤奔勞的曄晴師妹的。”
“唉!曄晴奔勞,難道我就沒有奔勞麼。我跟著她後來奔來奔去,也很辛苦啊。”曄嵐有些小委屈,扁著嘴又退到曄晴身旁。
伏岷師兄繃不出,還是笑了出來,“好了,也是帶給你吃的。中午就沒見著你們,估計你們都沒好好吃飯吧。”
曄嵐一把奪過籃子,三下五除二把裡面的飯菜都端了出來,拿起筷子就開始扒飯,整個場面慘不忍睹。
“我可不記得我有一個師姐屬豬的。”曄晴覺得曄嵐臉皮真厚,當著伏岷師兄的面也不知道注意一點。
伏岷師兄有些無奈的說道:“出任務的時候她比現在動靜還大。整車弟子全都看傻了,我只好站在幾步之外裝作不認識她。”
“嗯。做得好。”曄晴一臉正色的附和道。
曄嵐從碗裡擡起頭,嘴巴外一圈全都是反著光的油。她還在嚼菜,口齒不清的抗議,“你們別老擠兌我。”
“這一趟去曲泉鎮,可有什麼收穫。”伏岷師兄看著天邊的火燒雲,平靜的問道。
“嗯?”對伏岷師兄問的話有些茫然,曄晴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應該發生了些什麼事吧。”他暗示道。
“伏岷師兄是指付小姐被毒死的事麼。”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說的。
伏岷師兄輕笑出聲,“呵呵,你真是太天真了。”
“哈?”完全一頭霧水了。
“萬一我是壞人,只是想套你的話,不就輕易得逞了麼。”伏岷師兄看了眼曄晴,“不過……這件事慕堯師叔和我師父說了。所以我已經知道就是了。”
“……被擺了一道麼。”曄晴心裡略微覺得有些不爽。
“我跟你說,他就是這樣的。我和他出任務的時候,屁點兒大的事他也能拿來說說說,煩死人。”說完,曄嵐繼續狼吞虎嚥,絲毫沒受伏岷師兄和曄晴談話的影響。
伏岷師兄只是一直看著遠處,似乎在想著些什麼。
“曄晴……”他忽然開口,卻顯得有些猶豫。平時的伏岷師兄很少會這樣,“恕我多管閒事……”
“怎麼……”心裡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你……究竟怎樣看待慕堯師叔。”
心臟就像驟然停止了似的,曄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該不會……她和慕堯的過去……被伏岷師兄知道了?
“怎樣看待慕堯師叔。他……就是我的師叔啊。哦,還有親傳師父。”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曄晴故作平靜的回答道。
伏岷師兄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曄嵐已經吃完,把碗筷放進了竹籃裡,嘴上的油只用袖子胡亂擦了一遍。
“你都多大了,像個女孩子麼。”伏岷師兄下意識擡手用拇指替曄嵐抹去嘴角還剩的一點油漬,然後才忽然意識到什麼,手指僵了僵後又放下,苦笑著扭回了頭,看著曄晴說道:“有些時候路走偏了,就不知道回來的方向了。”
曄晴心裡的震驚還沒有完全消除,剛纔的那一幕已經觸及到了一些界限。莫非伏岷師兄問出那個問題,只是爲了確定他並非唯一的一個。
“師兄……你……”看著伏岷師兄提著將竹籃站起來,他的背影比起平時要顯得有些落寞。
“千萬要替我……保密啊。”伏岷師兄並沒有和身後渾然不知道狀況的曄嵐告別,隻身一人離開了。
“你們剛纔打什麼啞謎呢?我怎麼聽不懂?”曄嵐剔著牙,很是莫名的注視著曄晴。
曄晴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湊近曄嵐,“想知道?”
曄嵐猛烈的點了點頭。
“你自己去問伏岷師兄唄。”既然自己剛纔被擺了一道,總要有仇報仇吧。就是不知道萬一曄嵐真去問了,伏岷師兄會怎麼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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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因爲有事,曄嵐跟著曄晴去見了慕堯。兩個人一見面眼裡似乎都要冒出火了,恨不得擼起袖子就大戰三百回合。曄晴夾在中間不是很想管,他們兩個互相看不慣對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慕堯不喜歡曄嵐咋咋呼呼的性格,曄嵐不喜歡慕堯近似瘋癲的嚴苛,平時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你跟來做什麼。”慕堯冷著語調質問道。
“我來保護我師妹的,你管得著麼!”曄嵐連腰都插上了。
“哼。三腳貓功夫還來濫竽充數。”一句話就把曄嵐壓得不知道要怎樣回答,只能瞪著慕堯齜牙咧嘴。
“藥谷長老說這個月檢查藥庫的時候希望師叔能在場。還有,他讓師叔別有事沒事窩在房間裡一身清閒,多去他那裡走走。我師父也讓師叔多去他那裡陪陪他,他老人家很是寂寞。”曄晴快速的複述了一遍其他人交代她轉達給慕堯的事,然後將一捆藥草塞給了慕堯,“這是師父讓我給的,他說上次見師叔面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最近腎有些虛,特意拿給你補補的。”
慕堯聽到“腎有些虛”,臉色立馬難看下來。他還在斟酌著這句話是不是曄晴自己加上去的,曄晴已經轉過身,準備要走的樣子。
“曄嵐,你先回去,我有事和你師妹說。等會我送她回去。”慕堯走上去攔下了曄晴。
曄嵐本來挺不願意的。慕堯剛還諷刺自己三腳貓功夫,她現在跑了不就是示弱了麼。曄晴卻朝她使了眼色,意思讓她先走。曄嵐只好做了個鬼臉,喊了聲“腎虛師叔”就跑走了。
曄晴毫不客氣的用了曄嵐起的別稱,轉過身問道:“腎虛師叔,你有什麼要說的。”
“腎虛真是你師父說的?”
“對啊。他說你從小身體就有些虛,到大了,腎肯定也不會好到哪裡。”曄晴還微笑了一下。
慕堯懶得再和她爲這個問題糾纏不休,“付小姐中的毒珂敏師兄給我回信了。我拿去給藥谷長老看過,他說這樣無色無味的毒藥極難調配,能做到的人很少。”
“所以呢。”
“池陵谷所研製出來的所有毒藥都必須有所登記,可最近的登記簿上並沒有相關記錄。茯梅要掩人耳目調配這些到底還是有些困難。因爲所需的材料都非常稀少,要從谷裡拿取也並非容易之事。”
“也就是說……下手的只可能是珂敏師叔?”曄晴不知道爲什麼,腦海裡浮現的是那日珂敏摟著病弱的拂梓時的模樣。難道他真的是爲了救拂梓才下的殺手。
“這件事我已經告訴了幾個長老。如今失態嚴峻,不能再掉以輕心。茯梅背後關係到去向未知的慕良,暫時不能動她。”慕堯走到曄晴身旁,“曄晴……如果……等事情都結束後……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池陵谷。”
他的語氣裡都有了哀求。甚至還有一點點恐懼。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
“清楚得很。”爲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卑微,慕堯背過身不去看曄晴,“我可以給你……所有。”
“所有?”曄晴聽到慕堯竟然會說這種話,不由得覺得好笑,“什麼所有?”
“就像珂敏師兄和拂梓師姐一樣,找一處安靜的地方,然後……一起生活下去。”慕堯的語氣還是溫和了下去。
曄晴笑了。她又想到伏岷師兄說的那句“有些時候路走偏了,就不知道回來的方向了”。
曾經走偏的是她,而如今又輪到了慕堯。
“如果三年前你對我說這句話,我一定連想都不用想就答應下來。”曄晴平靜的看著慕堯,“可現在,我只想和師父還有師姐在一起,平平靜靜的度過之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