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婢女這句話,鄭氏女優(yōu)雅地向后一靠,她半倚著艙門,輕曼說道:“閉嘴!”
她嘴里說著閉嘴,可眾婢心里清楚,自家姑娘其實是喜歡聽這些的。她們嘻嘻一笑,另一個婢女回道:“咱們姑娘是什么人啊?那是滎陽鄭氏的貴女,咱們可不像有的人都不清白了。當(dāng)然是一嫁過去就是當(dāng)家主母了。”
這個婢女的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走了幾步的姜宓卻是清了個明明白白。
當(dāng)下,姜宓臉色一白,她低著頭咬住了唇。
緊跟其后的陳三朝姜宓瞟了一眼,腳步放慢了一下,在經(jīng)過艙中較暗的地方時,他停在那里摸索了兩下,轉(zhuǎn)眼,他追上姜宓,笑嘻嘻地說道:“徐二啊,你走這么快干嘛?”一邊說,他一邊扯住了姜宓的手,拖得她的速度慢了下來。
姜宓勉強(qiáng)笑了笑,她慢下腳步回過頭來。
正好這時,鄭氏主婢也興奮完了,當(dāng)下,鄭氏女優(yōu)雅提步,率著眾婢朝著艙中走來。
鄭氏女才走了幾步,艙門處一陣強(qiáng)烈的男人味伴隨著大笑聲傳來,卻是趙氏兄弟和各位壯漢入了艙。
看到他們進(jìn)來,鄭氏女眉頭見不可見的蹙了蹙,當(dāng)下,她提步向一旁避了避。
按鄭氏女的本性,自然只有別人給她讓道的份,可奈何這些后周人自從知道她是崔子軒派來的后,對得罪她就毫無顧及,鄭氏女無可奈何,只得強(qiáng)忍著惡心與這些庶民周旋,可很多時候,她是恨不得見不到這些人。
卻說看著那些大步而來的漢子們。鄭氏率先朝道旁避了避后,便步履優(yōu)雅的繼續(xù)上前。
轉(zhuǎn)眼,她走到了艙中的陰暗處。
也不知鄭氏女碰到了什么,就在她毫無所覺的繼續(xù)提步向前時,突然間,一陣“咝——”的裂帛聲傳來,鄭氏女的衣襟不知被什么勾住。竟是重重一撕裂成兩半!
清脆的裂帛聲在艙中響起。只一轉(zhuǎn)眼,鄭氏女的上裳便被撕了一條大口子,露出了她雪白的鎖骨和肚兜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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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變化太突然太突然!
一時之間。不管是姜宓還是剛?cè)肱摰内w氏兄弟,或者是鄭氏女本人,都給僵在了那里。
轉(zhuǎn)眼,鄭氏女反應(yīng)過來。她連忙雙手捂胸發(fā)出一聲尖叫。
就在鄭氏女尖叫著,她的婢女們急急圍上她。一行人腳步慌亂地朝著她們的艙房跑去時,姜宓身邊的陳三突然高聲叫道:“咦咦咦,鄭夫人的肌膚好生白嫩啊!”
剛叫到這里,他馬上反應(yīng)過來。只見他朝著自個的嘴作勢輕拍了一下,罵道:“叫你胡說!人家名門之女最重名節(jié),這么多粗漢子看到她衣裳不整。這可會沒了清白的!”
陳三不說這話也罷,他一說這話。鄭氏捂著胸襟的小手都?xì)獾枚哙缕饋怼6粋?cè)的眾婢都是臉色又青又紫,可她們幾次張嘴想要斥喝,話到了嘴邊卻又收了回去。
于是,在眾粗漢的哈哈大笑聲中,鄭氏眾女踉蹌地沖入了她們的艙房,她們一進(jìn)去便是砰的一聲重重關(guān)上艙門,直把門外的眾漢子當(dāng)成了洪水猛獸。
看到她們這樣子,眾粗漢又是一陣噴笑。
于眾漢子嘻嘻哈哈中,陳三快步走到那處陰暗角落里摸了兩下,似乎收回了什么東西。
陳三做這些動作時并沒有避過眾人,一時之間,趙氏兄弟旁邊,幾個壯漢都朝著他擠眉弄眼起來。
陳三咧著雪白的牙齒一笑,轉(zhuǎn)身回到姜宓身邊,他朝著姜宓擠了擠眼,說道:“發(fā)什么楞?走啰!”
“誒誒。”姜宓雖然不明白鄭氏女走得好好的,怎么衣裳會被割破,也沒有看清陳三剛才去角落里做了什么,可還是老實地跟在他的后面入了艙房。
陳三進(jìn)了艙房不久便出去了,剩下姜宓跪坐在船窗前對著外面的人來人往發(fā)呆。
鄭氏說,崔子軒要來了!
而且,鄭氏還會是博陵崔氏的當(dāng)家主母?是,是他要娶鄭氏為平妻么?
姜宓知道,自己就算失蹤了,可因崔子軒娶她時的動靜太大,一時半刻,博陵崔氏是不會不顧顏面就告訴世人自己失蹤了的。崔子軒要娶,也只能是娶平妻。
想到鄭氏那絕美的容顏和高貴的風(fēng)姿,姜宓苦笑了一下:她站在崔郎身邊,是比我站在崔郎身邊更像一對璧人……
姜宓沒有失神太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了難受的時候找點事做。
把艙中收拾了一番后,姜宓去找趙匡義,到了趙匡義辦事的那個艙房,沒有見到他的人后,姜宓順便又朝趙匡胤的艙房走去。
姜宓來到趙匡胤的艙房外時,外面的灶臺上正在熬藥。看到火有點大,姜宓蹲下身拔弄起來。
因姜宓心不在焉,拔弄了幾下她的手上便沾了好幾處鍋灰,姜宓把藥呈到碗中后,順手倒了一盆水洗了洗手。
然后,姜宓捧著那碗藥走到了趙匡胤身邊,她輕頭說道:“趙大哥,喝藥吧。”
趙匡胤正在看書,聞言他把書本放在幾上,抬頭笑道:“是你啊,多謝了。”話剛說完,他便盯著姜宓那雙眼怔住了。
姜宓一怔,她順著趙匡胤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白皙粉嫩,雖然因這陣子頻繁勞作而有了割傷和繭子,可這雙手還是美麗的!
猛然的,姜宓反應(yīng)過來了,她整個人都化裝成了黃瘦小子,手上皮膚原本也是黃色,可她剛才沒有注意,竟洗去了手上的易容物,露出了它本來的樣子!
一時之間,姜宓一僵,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喚道:“趙,趙大哥,我……”
趙匡胤收回目光,他目光放在書本上微微笑道:“其實我一直想說。你嬌生慣養(yǎng)的身份與你發(fā)黃的皮膚并不相襯,不如干脆化成白白嫩嫩的樣子來得可信!”
姜宓一張臉又青又白。
見她傻在那里,趙匡胤抬頭看向她,輕笑道:“傻孩子!大哥早就告訴過你,你救了大哥性命,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樣子什么來歷,大哥都會一直護(hù)著你!”
轉(zhuǎn)眼。他又笑道:“好了。別感動了,去再化過吧。”
姜宓嘴嚅了嚅,還是朝他匆匆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跑了開去。
望著姜宓的背影,趙匡胤笑著搖了搖頭。
……
轉(zhuǎn)眼,幾天過去了。
這一天,鄭氏女率先接到飛鴿傳書。知道崔子軒到了!
她喜得雙頰暈紅,在同樣興奮的婢女們地服侍下。她妝扮一番后,便帶著屬下急急忙忙地朝著崔子軒迎去。
鄭氏女身邊的人不少,她也講排場慣了,一行人在河岸眾人的注目中浩浩蕩蕩地開到官道上。一直走了近十里路,看到前面卷起的煙塵,鄭氏女才激動的讓眾人停下腳步。
于鄭氏眾人的翹首期盼中。漸漸的,一支數(shù)十人的隊伍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野中。
只是朝那駛在最前面的公子看了一眼。鄭氏女旁邊,一個婢女便激動地叫道:“姑娘,是崔郎!崔郎尋來了!崔郎來接姑娘了!”
鄭氏女也一臉羞喜,她矜持地摘下紗帽,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崔子軒的車駕。
不一會功夫,崔子軒也看到了鄭氏眾人,當(dāng)下他一聲唿哨,疾馳的眾馬齊齊一勒停了下來。
看到端坐在馬背上的崔子軒用那明潤的目光看著自己,鄭氏女雙頰飛紅,她朝著他盈盈一福,喚道:“阿沁見過崔郎!”
說出這話后,她矜持而又羞澀地朝崔子軒看了一眼,等著他下馬扶起自己這個大功臣。
崔子軒沒有下馬。
他高倨在馬背上,目光銳利地朝著著鄭氏身后的眾人瞟了一眼后,崔子軒點頭道:“跟我來。”說罷,他策馬朝左側(cè)的荒原上駛?cè)ァ?
鄭氏眾人一怔。
不一會,他們簇?fù)碇嵤吓狭舜拮榆帯?
崔子軒率著眾人來到離官道約有百步遠(yuǎn)的荒原上才停下,他轉(zhuǎn)過頭靜靜地看著鄭氏女。
對上他的目光,鄭氏女更羞澀了,她害羞地低下了頭。
這時,崔子軒策馬來到鄭氏女身前,朝她盯視了一會后,崔子軒從懷里拿出一份卷宗遞給鄭氏,說道:“你看看吧。”他這么溫柔的,這么放輕聲音說話時,不止是鄭氏,連同鄭氏身后的眾婢在內(nèi),都是一陣臉紅心跳。
鄭氏紅著臉接過了崔子軒遞來的卷宗。
她打開卷宗看了幾眼,馬上臉露紅暈,低下頭,鄭氏幸福地說道:“原來阿郎在妾身邊也安插了人手啊?”他那么關(guān)心她,她真是好生歡喜。
崔子軒慢慢搖了搖頭。
搖過頭后,他朝著鄭氏傾了傾身,溫聲問道:“你覺得,我為柴榮立下如此大功之時,他派來與我會合的人,地位高不高?”
鄭氏尋思了一下,回道:“應(yīng),應(yīng)是高的?”
崔子軒似是笑了一下,他溫聲又道:“那你覺得,在我五姓七宗都準(zhǔn)備奉柴榮為主的時候,我們應(yīng)該如何對待他的親信之人?”
鄭氏的臉終于白了起來,她嚅嚅說道:“應(yīng),應(yīng)該以禮相待。”
崔子軒鼓掌,他贊道:“說得真對,應(yīng)該以禮相待!”
聲音一落,崔子軒慢慢挺直腰背,他看著鄭氏女,說道:“你我都是世家子嗣,想來大家所學(xué)一致,在我們世家子的教育中,有一項禮儀叫“如沐春風(fēng)”,對否?”
鄭氏女說不出話來了。
崔子軒唇角微揚,他繼續(xù)說道:“是了,你定然會說,這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禮儀,只需針對同樣地位的人,至于那些出身低賤的庶民,他們何德何能讓你堂堂滎陽鄭氏的九姑娘如此對待?”
崔子軒這話一出,撲通撲通聲不絕于耳,卻是鄭氏眾人齊刷刷跪在了他的面前。
如今的五姓七宗,年輕一代中以崔子軒為首,面對著對自己有生殺予奪大權(quán)的崔郎,這些人終于怕了!
掃了他們一眼,崔子軒卻是失神地望向了天邊。
失神了一會后,他輕聲說道:“我博陵崔氏,以二千個兒郎的血肉及三個子弟的生命為代價,才換來今時今刻的局面。凡是令得我博陵崔氏處境艱難之人,我崔子軒絕不能容!”
幾乎是崔子軒的聲音剛落,鄭氏女那張絕美而高貴的臉便變得灰敗之極,她絕望地癱倒在地,淚流滿面,渾身顫抖中,她乞憐的,絕望地看向崔子軒,看向崔氏眾人!
沒有人理會他,只有崔子軒的聲音還有清楚地傳來,“明州城,鄭九姑娘就不必回了。九姑娘本是滎陽鄭氏女,那就還是回到滎陽鄭氏去吧!”
一句話決定了鄭氏的去向后,崔子軒在鄭氏女一臉絕望中,轉(zhuǎn)頭向著旁邊的文士交待道:“我剛才的話可都記錄下來了?”
“回公子的話,已經(jīng)記錄了。”
“很好,把那些話連同那份卷宗一同送給滎陽鄭氏!”
“是!”
“行了,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去見過貴客了!”
“是!”
望著那奔騰而去的馬蹄聲,看著崔子軒那策馬而去,玉樹臨風(fēng)般的身影,早就癱坐在地的鄭氏女放聲大哭起來……
不一會功夫,崔子軒便來到了河岸邊。
看著那人來人往,宛如集市的運河兩側(cè),崔子軒的身后,一個幕僚苦笑著說道:“那趙氏兄弟寧可住在這種荒野之地,也不愿意前往明州,看來鄭氏那些蠢貨得罪他們不輕啊!”
崔子軒沒有說話,他只是翻身下馬,牽著馬緩步匯入了人流中。
這時,姜宓終于從一家新開的店鋪中找到了易容需要的一種藥物。
她剛剛從店中跑出,便聽到前方人聲喧嘩,然后,她看到了縱使憔悴,也煌煌如日般逼人雙眼的崔子軒。
崔子軒正率著幾十個騎士緩步而來,他雖然不想引人注目,可以他的容止和那幾十個騎士的氣勢,還是令得岸邊所有的滯留客都是目不轉(zhuǎn)睛看去。
時隔兩月,姜宓再次看到了崔子軒!
她看到崔子軒了!
姜宓傻傻地捧著藥包站在那里,她看著崔子軒牽著馬一步步起來,看著他明顯瘦了不少,卻依然高貴優(yōu)雅的身影,看著他唇角含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微笑,靜靜地掃過四周眾人。
走著走著,崔子軒的心臟突然急促跳動起來。他慢慢轉(zhuǎn)過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