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那邊,已經得來了他的噩耗,而徐謙這侍讀,亦是得了他的調任。
其實說是調任也不恰當,因為他依舊還是侍讀,依舊還是翰林,這就好像各地的巡撫一樣,雖然分赴去了各省,可是掛著的卻都是都察院的官銜,俸祿也是由都察院發放,一切待遇,自然是以都察院為準。
徐謙也是如此,不過翰林院顯然比都察院彪悍的多,翰林侍讀雖然比之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品級相差幾條街,可是地位卻并不低,少的不過是權利罷了。
作為大明朝最頂端的高級儲備干部,徐謙走馬上任,只不過這皇家學堂,似乎還沒有開業。
因此徐謙反倒輕松下來,籌備學堂的事,一直都是老爺子在做,老爺子自然也清楚這學堂的重要性,如今打著皇家學堂的招牌四處招搖撞騙,今日去兵部,明日去親軍衙門,后日又去北鎮府司,選址、挑選教習、招募校尉,這些諸如此類的事,忙的他腳不沾地。
好在皇家學堂這兒什么都缺,唯獨不缺的就是銀子,所有款項,直接由路政局調撥,而路政局的存銀,除了國庫之外誰能和他相比,近十萬兩銀子砸下去,學堂的校址倒是很快選定了,地址在朝陽門的甕城,這朝陽門的甕城占地很大,方圓有十里,是一座城中城,徐昌看中這里,其一是因為這里是津要之地,距離內城也近,其次便是這里頭四面都是高高的城墻和城樓,也方便管理,甕城本是用來戰時的東西,如今天下承平。作用已經顯得不是很緊要,圣旨下來,便開始破土動工了。
數千工匠,運來了泥沙,運來了各地輸送來的木料開始建造學堂,這學堂有工部的官員監工,采取的是軍營的制式,除了營房,便是講武堂、博文館、鐘鼓樓之類的建筑。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沙地了,甕城規模大,還有馬匹數百,專供騎射之用。除此之外。兵部還調撥了一批火銃、火炮,只是這東西不常用,也不可能拿來操練,之所以設置,是教習提出來的要求,這些教習都是從邊鎮提調來的沙場老將,他們自然清楚自己要培育的是什么人。能進入這里學習的校尉,將來必定會成為軍中骨干,因此除了操練他們的勇武,一些戰術技巧方面的知識也需要傳授。比如這些火炮、火銃,就可以有空時拉著大家出去試試威力,倒并不是要讓他們掌握其中技巧,而是將來一旦遇有戰事。讓他們知道這些武器如何在戰斗中投入使用,合理的運用這些東西而已。
而徐謙這邊。也招募了不少助手,十幾個個書吏協助徐謙辦差,其中有一個,便是從內閣里請辭出來的書吏袁弘,這袁弘在內閣的時候因為和徐謙多說了幾句,差點沒被那王司吏整死,后來徐謙整垮了王司吏,內閣上下都曉得袁弘乃是徐謙的人,現在徐謙從內閣出來,袁弘頓時失去了靠山,他心知內閣是呆不下去了,就算勉強待下去,也有可能被人視為眼中釘,還不如急流勇退,徐謙得知這消息,便請人去請他來幫辦,袁弘猶豫再三,最后還是同意。
如今袁弘帶著一干子書吏,正在研究授課,既然是要授課,那肯定得定下規矩來,該授什么,不該授什么,總不能進去隨心所欲的講,必須得有個中心思想,還得有個綱目,如此,這課才能授下去。
這些書吏,多是有功名的人,比如袁弘,就是舉人出身,因為是京師人,就算是花了銀子弄個官外放,十有八九也有可能是分去荒山野嶺,要嘛是瓊州,要嘛是廣西,一不小心做了云南某縣教諭,那更是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不如留在京師,隨便找點營生,有機會就去考,沒有機會就做點事,既能補貼家用,也能增加閱歷。
京師里什么都缺,就是這樣的人獨獨不缺,相對于大多數人,他們也算是‘才子’了,因此徐謙許多事,自然也交給他們去做。
而他這侍讀真正關注的則是朝野的變化。
顯然楊廷和不是傻子,現在再不未雨綢繆,等到王鰲進了京,便是想準備也遲了,他在吏部這邊,已經制定了清理吏治的一些章法,而這些章法自然嚴苛無比,這種事與其王鰲來辦,倒還不如他楊廷和先動手,除此之外,楊廷和立即于毛紀修復了關系,二人又重新和好如初,可憐這毛紀機關算盡,好不容易趕走了蔣冕,自以為自己已經穩當當的成了內閣二把手,誰曉得楊廷和先是提出來了個楊一清,讓他差點和楊廷和反目,最后又冒出來了個王鰲,王鰲是什么人?人家高居吏部天官位置上的時候,他毛紀不過是個五六品不入流的小官兒呢,后來人家成了首輔學士,毛紀也不過是個翰林侍讀學士,地位千差萬別,人家現在入閣,按理說毛紀如愿以償的成了戶部尚書,比王鰲的吏部左侍郎要高那么一點兒品級,可人家畢竟有個少傅的虛銜,而且真要論起來,吏部左侍郎比之戶部尚書也不遑多讓,人家有的是門生故吏,隨便拿出一個,說不定就是部堂的尚書、侍郎、寺卿,就算再差點,那也是封疆大吏,你和人家比,配嗎?
毛紀心態上很不平衡,卻又無可奈何,沒了盼頭,只好繼續抱楊廷和這粗腿。
整個朝局,都似乎因為一個蘇州來的老人起著變化,有人暗中竊喜,有人則是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人身上,仿佛這個人,可以隨時改變大家的命運。
到了月底,王鰲終于到了,嘉靖有旨意下來,讓徐謙陪同楊廷和親自去迎接,以顯示對王鰲的尊重。
徐謙倒是一身輕松的接了差事,嘉靖讓自己攙和進來,多半是希望想讓自己去看看熱鬧,這種熱鬧不看白不看,尤其是楊廷和倒霉的事,徐謙樂見其成。
他穿著簇新的禮服,先到了午門候著,一直等到楊廷和出來,楊廷和看了徐謙一眼,也沒有說什么,不過顯然他的臉色很是凝重,面對這個新的下屬又或者說恩人,他的心思過于復雜,實在沒有心情去理會徐謙。
徐謙反倒大方,上前一步,道:“大人今日的氣色倒是不錯,久聞王少傅與楊大人有知遇之恩,今日王少傅入京,大人定然歡欣鼓舞,下官今日也很高興,能去見一見這大名鼎鼎的王吏部,實在是三生之幸,下官在杭州的時候,就久聞他的大名了。”
楊廷和不得不勉強露出幾分歡欣鼓舞的樣子,說實在話,他要是陰沉著臉去接人確實不太合適,徐謙的話雖然不太好聽,可是道理還是有的,自己得顯出對王鰲的敬愛出來。
眾人各自上了轎子,自有親軍開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朝陽門出來,往外,便是長亭,一干轎夫和護衛在附近歇了,楊廷和和徐謙則是坐在長亭里等候。
日上三桿,天色卻已是不少,官道上行人好奇往這邊看來。看到一個個威武的親軍侍衛,還有停落在邊上的八抬轎子,便曉得這里有大人物,倒也無人敢來打擾,閑坐片刻,楊廷和有些不耐煩,卻偏偏還要裝出一副得體的樣子,猛地看了徐謙一眼,突然道:“徐侍讀,近來在皇家學堂,可好?”
徐謙苦笑道:“學堂還未開呢,下月中旬才正式開課,所以下官暫時也沒什么事做。”
楊廷和頜首點頭,不由道:“你們那皇家學堂,還真是雷聲大雨點小,說了這么久,到現在還沒個影兒,這可不成,是了,老夫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
徐謙不由道:“大人有什么話,不妨示下?!?
楊廷和慢悠悠的道:“是這樣的,兵部那邊,對你們這皇家學堂也覺得頗為新奇,庠序之教,孰大于是,以申之者謹之,而養道其有終乎。教化是如此,其實武備也是如此,兵部那邊擬出了一個條陳,也想辦個學堂,奏書已經遞了上去,叫做武備學堂,希望招募那些忠義之士和邊鎮武官的子弟入學堂學習,一切都按皇家學堂的成例籌辦,徐侍讀啊,你看,你一個主意,就攪出了這么多的事,這也算是利國之舉了?!?
徐謙一聽這什么武備學堂,頓時無語,楊廷和這是故意使絆子啊,把自己丟去了皇家學堂還不甘心,居然又弄出個學堂出來,給自己打擂臺。
更重要的是,徐謙的學堂是針對親軍,而楊廷和的學堂則是針對邊鎮的所謂‘忠義之士’,忠義之士是什么?這東西誰也說不清,可能相當一部分是武官,另一部分是一些死于疆場的武官子弟,他山寨出這么個東西來,對皇家學堂,算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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