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十天,得到了請柬的人已經紛紛聚集到了杭州。
時間倉促,有的人接到了請柬之后,連夜乘船而來,一絲一毫都不敢耽誤。
好在浙江這里交通便利了不少,否則絕不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時候集結一起。
而如意坊的東安廳,也開始修繕,王川雖然是杭州人,不過早在昨天夜里,就已經下榻在了如意坊附近的客棧,怕的就是耽誤了時間,不能及時趕到。
一大清早,王川便到了如意坊,如意坊今日依舊是賓客如云,許多人都聽說了政協的事,都是想要湊個趣,如意坊的買賣,比之從前又提高了不少。只是到了東安廳附近,這里開始出現了護衛,并且嚴禁人隨意出入,王川拿了請柬出來,對方才放他入內。
這種感覺,讓王川很是享受,自從得了請柬之后,王川頓時感覺自己高人一等起來,從前同樣是做買賣,可是做買賣和做買賣是不同的,商賈議政,這也算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進來的人有不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談。
也有相互認得的,彼此打著招呼。
前頭的東安廳,占地極大,規模不小,不過如今重新修葺,上頭已經換了匾額,叫政協聽政。
聽政四個字主要是為了不犯忌諱,若是說議政,難免讓人有猜想,所以索性改為聽政。
王川隨著人流進入廳里,里頭已經徹底的改換了原貌。
整個廳里全部進行了修葺,比如說門窗。能封死的都盡量封死,出了進去的正門。整個偌大的廳堂,簡直就成了一個密封的火柴盒。
里頭的桌椅設計的也很巧妙。設計而成的是一個回字形,以一個圓臺為中心,而所有的桌椅,全部是一圈圈的圍繞著圓臺擺放。
正中的位置,顯然就是講臺,而三百個座椅,則有五個圈,后排的位置越來越高,形成了類似于一個羅馬斗獸場的格局。
當初設計的時候。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三百多個人參與會議,若是如上朝一般,皇帝坐在上頭,而其他人左右分列,就算你嗓子再好,你的聲音也未必能讓所有人聽見,這本就是議政,就是大家有空來說說話。這就必須保證每一個人的講話,都能清晰入耳,這種封閉的設計,還有回形的桌椅排放。能盡量做到每一個人最大程度的聽講。
畢竟這個時代沒有麥克風,所以只能盡量如此。
每個桌椅上,都有名字。大家必須找自己的名字落座,三百多個位置找起來。自然有些麻煩,不過。每一批桌椅,都會劃定區域,比如商賈會在哪個區,讀書人會在哪個區,在這個范圍內,大家各自找自己的桌椅。
王川找到了桌椅,在東邊的第三排位置,不好也不壞,他興沖沖的坐上桌椅,這里的位置比較高,能夠看到任何死角。
再加上封閉的屋子里,一盞盞的馬燈懸在墻壁,使得里頭格外的明亮。
各自的桌子上,都有一份冊子,寫著今日開會的內容,上午議的是商稅,正午吃飯休息,下午議的還是商稅相關。
上午議商稅,主要是由主持會議的人來講,也就是說,大家都沒有發言的機會,乖乖聽著就是,可是下午雖然同樣議的是商稅,卻可以讓大家各抒己見,有意見的,但可以提出來,覺得哪一點不滿,都可以暢所欲言。
大家紛紛坐好,小半時辰之后,所有的位置意見沒有了虛席,連巡撫老爺帶著一批官員進來的時候,在眾人紛紛打招呼的情況下,也只是潮眾人點點頭,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種東西,給人第一個感覺就是稀罕,因為是破天荒的事,大家都顯得有些緊張,會場上鴉雀無聲。
終于,徐謙的人影出現。
大家紛紛站起來,要向徐謙行禮。
徐謙含笑,壓壓手,道:“這里不是官府,不必多禮。”
旋即,他直接走上了正中的臺子上,手里拿著一份文檔,開始道:“時間有限,本官也就不說閑話了,今日議的是商稅,何謂商稅?自古以來,收稅養國,國以養兵,養兵則是護民。本官遍覽史冊,未嘗聽說過不征稅的朝廷,也沒有聽說過,不繳稅的商賈。”
“只是到了大明朝,朝廷確實是不向商賈繳稅了,可是諸位想來卻是知道,雖然不繳,繳的其實更多,朝廷雖然不繳,可是各地官府,各個關卡的盤剝和各種名目的苛政雜稅卻是從沒有少過,可是這樣的做法,有什么益處?朝廷征不到錢糧,而諸位的銀子,卻全都肥了地方的官員,從中中飽私囊者,可謂是不計其數。”
“既然如此,與其如此,不如朝廷統一征取稅賦,從而讓朝廷的了錢糧,用來賑濟、養兵之用,何苦要肥了別人?因此,本官以為,商稅非征不可,也必須要征,只是如何個征法,本官就索性說一些淺見吧。”
“征稅,并非是要逼迫大家破產,所以這稅制,必須在所有人的接受范圍之內,可是又不能太低,導致朝廷無錢可用,無糧可調。此外,要征取稅負,只怕并不容易,若是向各工坊征稅,就會有兩個問題,其一,瞞報,想來諸位也不是省油的燈,那些興辦工坊的商賈若是讓你們自己包每年的盈余,朝廷再在這上頭征稅,想來諸位,所報多有不實。”
說到這里,大家都不禁尷尬的笑起來,連王川也跟著笑,大家都是做買賣的人,誰也不是傻子,自己的作坊若是每年的利潤有一萬兩銀子,肯定是會報一千,這是他們的屬性決定的,他們是商賈,商賈就是來賺錢的,生產是賺錢,瞞報稅賦,自然也是賺錢。這個錢,為什么不賺。
謙繼續道:“畢竟是難以統計嘛,瞞報的問題很嚴重,第二個問題也很嚴重,那就是利潤很難估算,而官府假若好大喜功,你們利潤一萬,可是官府向朝廷報的卻是十萬,屆時向諸位征取十萬的稅收,諸位只怕也難以維持了。”
這倒是一個很重要的考量,而且,許多人擔心的也就是這個,因為利潤難以統計,自己瞞報倒是好說,可是官府非要說你的利潤高呢,畢竟收稅的權利在人家手里,倘若是人家非要報高,胳膊扭不過大腿,你能如何?
王川不由點頭,覺得徐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徐謙道:“所以,朝廷征稅,不妨就用新政的錢糧局模式,收取棉桑,收取鐵礦、煤礦,收取木料,還有收取路費的形式,比如時候棉桑,棉桑的稅賦就很好統計,產出的相差也不會大,你有多少畝地種了棉桑,朝廷就征多少銀子。礦產也是如此,鐵礦、煤礦、木材、粘土、茶葉等原料若是想在市面上兜售,就必須獲得許可,許可就要征稅,如此一來,朝廷只要固定的監督少數的人,就可以收到稅賦。而諸位的作坊,但凡是要生產,就少不了要購買原料,原料的稅漲了,生產原料的士紳商賈就不免要提高價錢兜售,諸位以高價收購原料的形式將其投入生產,其實本意上,也是征取了一重稅負,最后,這些稅賦,還是由大家一起來承擔。”
這種征稅的模式,其實新政推行的時候就有,只是還不夠規范和普遍,大家也能夠接受。
比如說種棉的士紳,他們原本種棉一百斤,價格是一百兩,而官府征收他們一百兩銀子的稅賦,那么,收購棉花的商賈,肯定要提高價錢收購,賣棉花的是士紳,一百八十兩賣給收棉的商戶,商戶一百八十兩收到了棉花之后,就要進行加工,比如制作成棉布,原本他們若是一百兩銀的棉花制作棉布,可以賣出一百五十兩銀子,可是因為收購的價格高了,所以就不得不以兩百一十兩銀子將棉布兜售出去,而收購棉布的成衣作坊,兩百一十兩銀子收購之后,又必須承擔收購棉布價格高漲之后的費用,至少又要少二三十兩銀子的利潤,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將這個稅賦的負擔,轉移到染坊,珠花工坊上頭。
最后,這一百兩銀子最后是種棉的承擔了二三十兩,織布的承擔二三十兩,成衣和染坊以及珠花的商戶又承擔二三十兩銀子。
當然,實際上一百兩銀子的棉花不可能征取一百兩的賦稅,至多,也就是三四十兩銀子而已,一層層的分擔了賦稅之后,實際上一百兩銀子的產出,最后到了成衣的環節可能已經達到了三百兩銀子的最終價格,大家承擔的賦稅,也就是三四十兩而已,這個稅率,大家都能夠接受,而且收起來也容易,童叟無欺,不必擔心商賈們消化不了這筆稅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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