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凈空正與小郡主玩得歡,老遠便聽見兩個小豆丁的笑聲。
小郡主在宮里是不這么幼稚的,她總端個小長輩的架子,老氣橫秋。
兩個小豆丁在院子里追逐著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沒留意到有人正在朝這邊過來。
張德全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國君,他趕忙躬身行了一禮。
國君抬抬手,示意他邊兒上。
張德全側(cè)身讓到一旁。
兩個小豆丁追呀追,小郡主跑在前面,她一不留神兒撞在了國君的大腿上。
她身后的小凈空沒剎住車,為了避免撞在她的身上,小身子往旁側(cè)一晃,撞在了國君的另一條大腿上。
此前國君與小凈空一共見過兩次。
第一次是小凈空與小郡主站在麒麟殿外唱歌,什么你愛我~我愛你~什么什么甜蜜蜜的,至今都在國君腦海里回蕩。至于說長相,國君還真沒細看。
第二次是中午,兩個小豆丁坐在麒麟殿,臉上臟兮兮的,也沒看清長相。
眼下小凈空到了他面前,他才終于得以打量這張稚嫩的小臉。
好看是毋庸置疑的,小凈空的優(yōu)秀長相從不因曬黑而減分,他不論是昭國白白嫩嫩的樣子,還是如今小麥色肌膚的樣子,都可愛得不像話。
但精致的眉眼中又透著一絲英氣。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面對大燕國君也沒有一絲怯懦。
這孩子將來長大了……定非池中物。
“伯伯!”小郡主抱住了國君的大腿。
小凈空哦了一聲,后退一步,禮貌地打了招呼:“小雪伯伯好。”
國君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小凈空的臉上。
他一邊看,一邊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么。
“陛下。”
蕭珩從另一邊的老槐樹下走了過來。
“慶兒。”國君移開落在小凈空臉上的視線,看向蕭珩,“是不是他們吵到你歇息了?”
蕭珩如今立的是病弱人設(shè),還有半年就要撒手人寰。
他調(diào)整了呼吸,帶著一絲虛弱說:“沒有,天熱,我睡不著。”
國君看著他道:“難受的話就讓國師給你拿點藥。”
蕭珩苦澀一笑:“不用浪費藥材了。”
一個要死的人吃藥只是心理安慰而已,蕭·腹黑·珩將人設(shè)拿捏得妥妥的!
國君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被小凈空吸引。
他蹙了蹙眉:“這孩子……”
蕭珩說道:“蕭大夫說他剛從林子里回來,最好先在國師殿觀察一兩日,確定身心都沒大礙了再送回去。我已經(jīng)派人通知過他家人了。”
畢竟是豁出去救過上官雪的孩子,在國師殿休養(yǎng)幾日也是情理之中。
國君深深地看了小凈空一眼,沒再多言:“小雪,我們該回宮了。”
小郡主依依不舍地沖幾人揮手道別:“凈空再見!老師再見!小侄兒再見!堂姐再見!”
上官燕從窗戶后沖她揮揮手。
國君看了看上官燕,眉心微蹙,最終一個字也沒說。
上馬車后,小郡主開心地把玩著手里的淺色琉璃瓶。
琉璃是半透明的,里面裝著小凈空抓來的螢火蟲,一閃一閃,像天上的星星。
國君卻是想到了那個孩子。
一個五歲的孩子居然敢當街咬住人伢子不放,又冷靜地帶著小雪逃出被關(guān)押的地方,還找了個藏身之處,一藏就是一下午。
自己餓肚子,東西全給小雪吃。
勇敢、機智、沉穩(wěn)、善良……世間所有美好的品質(zhì)似乎都能用在那孩子身上。
“伯伯,我明天可不可以還來找凈空玩?”小郡主打斷了國君的思緒。
“你不害怕了?”國君問她。
“害怕什么?”小郡主反問他。
國君好笑地說道:“你下午不是還說以后都不出去了,害怕出宮又遇到壞人。”
“哦,這個啊,我剛剛和凈空也說了。”小郡主道,“可是凈空說我們不能……不能爺爺灰石!”
國君一頭霧水,什么爺爺灰石?
小郡主努力解釋:“就是、就是……你你你……你吃飯噎住了,你不能以后害怕被噎住都不吃了。所以我、我也不能害怕碰到壞人就再也不出門了!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我看你就是想來國師殿轉(zhuǎn)轉(zhuǎn)!
還有,那叫因噎廢食!
國君問道:“他真這么說?”
小郡主奶唧唧地點頭:“嗯!”
國君嗤了一聲:“懂得還挺多。”
他下午哄她哄得嗓子都干了,小丫頭一句也聽不進去,怎么?她的小伙伴說一句,她就立馬奉為了真理?
張德全笑了笑,說道:“一看就是家教好,小郡主能交到這樣的朋友也是一樁美事。”
國君:“哼。”
……
小凈空白天睡多了,晚上沒睡意。
他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晃著小腿兒:“嬌嬌我想吃千層酥,沒有糖的那種。”
千層酥有甜口也有咸口,但一般為了增加口感都會放一點豬油,只有在大興巷的一家老字號有素油做的千層酥。
顧嬌道:“好,我去給你買。”
蕭珩道:“我去買。”
小凈空蹦下地:“我也想去!”
蕭珩:不,你不想。
小凈空堅決要跟出去。
考慮到他剛受過一場驚嚇,粘人也算正常,顧嬌將他帶上了。
大興巷離國師殿不遠,今晚有風,氣溫還算涼爽,一家人決定步行。
顧嬌將小凈空牽在中間,小凈空一蹦三跳,興奮得不得了。
盛都內(nèi)城不宵禁的時候還是很繁華的,這個時辰不早了,街道上卻依舊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
“哇!好漂亮!她們的花燈是金子做的!我可以去看看?”
不可以!
那是青樓!
“哇!好熱鬧!好多人!我可以進去轉(zhuǎn)轉(zhuǎn)嗎?”
那是賭坊!
“那那那那這個呢?”
這是壽衣店!
“那邊有好多小孩子!我也要去!”
那是民間給凈身的地方,窮人家將孩子通過那里送進宮做太監(jiān)。
你是有哪里想不開嗎,小子!
蕭珩果斷將小家伙扛在了肩上。
小凈空一陣撲騰:“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蕭珩:“不放。”
小凈空小臉憋得通紅:“我要尿尿!我憋不住啦!”
蕭珩:“……”
小孩子的尿真是說來就來。
蕭珩虎軀一震:“不許尿我身上!”說罷,對顧嬌道,“我?guī)ヒ惶嗣!?
“那我去排隊,鋪子就在前面的巷子里。”顧嬌為蕭珩指了方位。
蕭珩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一會兒去找你。”
顧嬌去前面的巷子里排隊。
這間點心鋪子的生意十分不錯,隊排得很長,顧嬌站在末尾,幾乎排到街對面的巷子里去了。
她等待的功夫忽覺頭頂一道強大的氣息一閃而過。
太快了,四周的百姓全無察覺。
顧嬌起先沒往心里去,哪知下一秒,又一道強大的氣息自她頭頂閃了過去。
這二人的氣息與齊煊的有的一比,甚至似乎更強。
二人在附近的另一條胡同里交起了手來,顧嬌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二人你來我往的內(nèi)力碰撞。
她決定去看看。
那是一條賣棺材鋪與壽衣的胡同,鋪子早已關(guān)門,只剩下壽衣店與棺材鋪的布招牌在夜風中無聲招展,月光一照,頗有幾分陰森詭異的氣息。
顧嬌站在胡同外,將身子擋住,只探出一顆腦袋偷望。
交手的是一名佛家弟子與一名道家弟子。
佛家弟子足尖一點,凌空后翻落在了一側(cè)的屋頂上,正巧對著顧嬌所在的方向。
顧嬌定睛一看:“咦?美和尚?”
這時,那名道家弟子縱身一躍,一掌朝他打來。
他身形一轉(zhuǎn),往顧嬌這頭從容退行了半丈。
這下,道家弟子的臉也露了出來。
顧嬌更驚訝了:“清風道長?”
這倆人怎么打上了?
清風道長該不會就是上次追殺美和尚的牛鼻子吧?
一個美和尚,一個仙道長,什么叫神仙打架,這就是了。
“太養(yǎng)眼了……”顧嬌看得眼睛都直了。
“牛鼻子,你講點道理!要不是我把你從林子里帶出來,你指不定要在里頭困上一年半載,不如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了如何?”
“你做夢!”
清風道長凌空一掌,朝著和尚的心口拍去。
他的衣袍被迎面而來的夜風吹得獵獵作響,眉眼仙氣如玉,眼神卻充滿殺氣。
和尚身形一閃,避過他的攻擊。
普天之下能避開清風道長掌風的人可不多了。
月夜下的和尚美得像個妖神。
他勾唇一笑,指尖夾住一片飛落而下的落葉,幽幽嘆道:“唉,不就是偷看你洗了一次澡嗎?至于記仇這么多年?”
清風道長俊美的面龐閃過慍怒,殺招凜冽:“受死!”
和尚冷冷一笑,手臂一揮,指尖的落葉成刀,嗖的朝清風道長的眉心射去!
這一招,亦是殺招!
……
“尿完了?”蕭珩看著從茅廁出來的小凈空,“去洗手。”
小凈空擺著個小臭臉來到井邊洗手。
蕭珩好笑地看著他:“你擺臭臉給誰看?”
小凈空鼻子一哼:“不讓我吃糖的壞姐夫!”
蕭珩挑眉道:“明明是嬌嬌不讓你吃的。”
小凈空叉腰跺腳:“那還不是你告訴嬌嬌我的牙齒壞了!”
蕭珩無辜地說道:“你的牙齒是壞了呀。”
小凈空兩手抱懷,撇過臉:“哼!”
這是一間賣肉脯的鋪子,蕭珩順道給顧嬌買了一點肉脯。
隨后蕭珩牽著小凈空去了賣千層酥的鋪子。
排隊的人很多,蕭珩從隊伍前方一直找到隊伍的末尾,依舊不見顧嬌的蹤影。
小凈空嚴肅地問道:“你是不是記錯啦?嬌嬌不是來這里買千層酥的?”
蕭珩一手拿著一包肉脯,一手牽著小凈空,說道:“就是這里,我沒記錯。”
小凈空想了想:“嬌嬌是不是也去茅房啦?我要去找嬌嬌。”
蕭珩道:“不要亂跑,就在這里等。”
小凈空拒絕配合:“我不要,我就要去找,你不讓我找我就哭,說你是人伢子你拐賣我!”
不怕小孩和你杠,就怕小孩有智商。
這是小家伙最后的倔強,誰讓他弄沒了他的糖?
蕭珩好氣又好笑:“好,帶你去找。”
兜一圈就回來。
蕭珩牽著小凈空隨便找了個方向溜達起來。
顧嬌是從巷尾出去的,他倆是從巷頭。
陰森詭異的小胡同里,清風道長與和尚已交手了十幾個回合。
顧嬌只恨手邊沒一包肉脯,對不起這超燃的打斗現(xiàn)場。
二人雖是打得厲害,但招式皆只針對對方,并未毀壞一房一門、一磚一瓦。
這才是高手的修養(yǎng)與境界。
那些動不動就將人家的房子轟個窟窿的,考慮過人家修房子要錢嗎?
“貧僧還有事,實在不想和你打了,結(jié)束吧!”
和尚立在屋頂,周身內(nèi)力陡然暴漲,灰色僧服無風自動,宛若氣海翻涌。
清風道長眉頭一皺,好強的殺氣!
和尚飛身而起,殺氣凌厲,如同一尊墮入魔道的佛,猛地朝清風道長的命門攻去。
“師父!”
一道脆生生的小聲音撕裂了胡同里的殺氣。
和尚的身子驀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