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家后,楊煥玉又張羅著租了個鋪面,再次做起小超市的生意來。現在葉千玹的肚子還不是很大,可以幫一些忙,再過幾個月,變得越來越笨重,就什么也幫不了了。如果她不做生意,她們母女倆,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靠什么生活?
“哎,古話說,生女如母,雖然她不是我生的,可這話真是一點不差!”楊煥玉感概地對自己說,“當初我留下千玹,就是怕她受委屈,為她苦守了二十年,從沒嫁過人。如今這事又在她身上重演,我不能讓她像我一樣疙疙瘩瘩一輩子,那樣怎么對得起她爸爸?”
思來想去,楊煥玉決定為葉千玹做主,給她找個婆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不能讓這個女兒也像她一樣,沒結婚就帶著個孩子。即使自己想得開,別人的流言蜚語,指指戳戳也會讓葉千玹抬不起頭來。而她的孩子還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讓當年的悲劇又發生在他身上。
想當年,葉千玹還小的時候就老被別人欺負,說她是沒爹的野孩子什么的。她戴耳環會被男生扯掉,耳朵豁口流血,哭得叫人心疼。穿漂亮裙子也會被男生悄悄用剪刀剪破,長發扎個蝴蝶結也會被弄壞,把頭發剪得七長八短。葉千玹氣憤不已,跟欺負她的男生打架,落得個被按倒在地暴打一頓的下場。可她鼻青臉腫地回家之后,卻只跟楊煥玉說是自己摔的。要不是楊煥玉問了她的同學,這些事情還被她瞞著呢。
如果葉千玹沒有跟著楊煥玉生活,現在應該是在梅家享受榮華富貴的命,卻不知懷了誰的孩子,與她這個梅家當年的女傭一起顛沛流離。想到這些,楊煥玉的心就陣陣酸痛,覺得是自己連累了葉千玹,害她受苦。同時,也使她養成了這樣的個性,有時候嘴上不饒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實際上卻很懦弱,真正受了委屈都埋在心里自己扛著。
中午十二點半的時候,葉千玹過來送飯,楊煥玉就想趁此機會跟女兒說說結婚的事情。她接過飯菜,見做得還不錯,廚藝大有長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堂堂梅家的二小姐,本可以不用做這些粗活的,而她卻跟著女傭住租來的小房子,懷孕了還要自己做飯,真是太辛苦了!
“千玹啊,媽媽有事情想跟你說。”遲疑半晌后,楊煥玉終于開了口。
葉千玹輕輕一笑說:“媽,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
楊煥玉吃了兩口飯,觀察著葉千玹的臉色,見她的表情雖然不像剛回家的時候那樣有如黑夜的天空,卻依然透著淡淡的哀傷和冷漠,心里猶豫要不要說。
超市里很安靜,只有母女倆吃飯時不小心弄出的聲音。楊煥玉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讓葉千玹難過。可如果不說,她又怎么忍心看著葉千玹以后自己帶著孩子,孤苦伶仃地生活?
過了一會兒,見母親不說話,葉千玹忍不住問道:“媽媽,你到底要說什么,怎么又不說了?”
楊煥玉沉吟了一會說:“千玹,媽媽想說的是,你還是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吧。”
話音剛落,就聽一陣噼里啪啦響,葉千玹的筷子和勺子都掉在了地上。楊煥玉一驚,停止吃飯,抬起頭來看著她。葉千玹的臉色很難看,呼吸也變得大口而急促,眼里滿是憤怒,定定地盯著自己的碗不說話。
“呃,你這是?”楊煥玉心里有些不安,小心地問道。
葉千玹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撿起筷子和勺,拿去水龍頭那里沖洗了一下,又回來一聲不吭地吃飯。
楊煥玉見她這樣,心里很不爽,感覺自己跟她做了二十年的母女,卻突然間就隔了一層山。
而葉千玹,明白母親對她的關愛,也知道母親這么說的想法。她能理解母親的心意,卻不能遵從,因為她實在無法跟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目的僅僅是為了給孩子找個爹!
見葉千玹不說話,楊煥玉生氣了,沉著臉說:“不管怎么樣,你總得說句話吧。跟自己的媽還有什么不能說的?都這樣了,連我都不說,是想把話爛在肚子里嗎?一點禮貌都不懂,真是的!”
葉千玹并非不懂禮貌,只是不想說,也不想談這個話題。可既然母親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一個字不說似乎也不大好。
她簡短地答道:“我不嫁!”
楊煥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這個回答噎住了。一句不嫁就完了?那以后怎么辦?她快五十歲了,嫁不嫁人好像已經沒那么重要。可葉千玹還年輕,而且肚子里還有個小的,要是不趕緊趁著孩子不大找個人結婚,等生出來可怎么嫁人?在大城市似乎不是很嚴重,但在海棠市這樣的小地方,未婚先孕,一個大姑娘自己帶著個孩子,那是要被罵死的!
俗話說人言可畏,楊煥玉可不希望葉千玹活在別人的指責和嘲笑中,讓她的孩子將來也被人欺負,說是個沒爹的野孩子。當初楊煥玉自己帶大葉千玹,就已經飽嘗了許多艱辛和委屈,她不能讓這個原本該是富人家千金小姐的女兒淪落到社會最底層,就這么窩窩囊囊地過一輩子。
這兩天忙著租房,搞小超市,楊煥玉也沒有跟梅成吾聯系,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知道葉千玹偷偷跑回海棠市。按照葉千玹的性格,既然要跑,肯定是不會告訴他的。那能不能找他幫忙呢?
楊煥玉想了許久,覺得還是先問問葉千玹比較好,不然萬一不小心壞了她的計劃,到時候真要惹出什么麻煩,可就真的沒人能幫她們了!
“千玹,你回來,梅先生知道嗎?”短暫的沉默過后,楊煥玉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葉千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嘴里的飯菜嚼完才說:“我誰也沒告訴,就帶著你走了。時間緊急,我也來不及說那么多。再說,真要告訴他,我就走不成了。”
楊煥玉明白這樣的情形,可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害得葉千玹非走不可呢?
她剛要問,葉千玹忽然叫道:“哎呀,糟糕!我得去打個電話!”說完便放下碗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回到海棠市之后,葉千玹換了張卡,除了母親,誰也沒告訴。她還叮囑母親,千萬不要把她的號碼告訴任何人,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楊煥玉雖然心里不痛快,還是答應了。現在見葉千玹連打電話都要出去,避開她這個媽,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這叫過的什么日子啊?
葉千玹出去后,剛要撥梅成吾的電話號碼,突然想到一說話就會暴露,還是不要說的好。于是,她只給梅成吾發了條短信,叫他小心那個叫杜晨非的醫生。
過了幾分鐘,梅成吾回電話過來。一聽到電話鈴響,葉千玹嚇得幾乎把手機扔掉,還好她眼疾手快,一陣手忙腳亂地亂舞弄,竟然還是接住了。看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她不敢按下接聽鍵,因為她怕被梅成吾這個爹發現是她,然后會親自來找她,并接她回去。
可是,葉千玹再也不想回那個家了!她本來就不是梅若昕,整天去演別人,而且還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對她來說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她的心里很壓抑,很不舒服,總想逃離。再說,她只想做回真正而純粹的自己,遠離那些豪門恩怨和明爭暗斗。既然已經和母親回到這里打算隱居,為什么還要給一個不是自己親爹的人知道她在哪里?
這么一想,她按下拒接,又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梅先生,杜晨非可能會給你下藥,請你千萬不要吃他弄的東西!他給你的藥也一定要小心,最好都別吃!我這是為你好,請你不要問我是誰,自己小心點就是。”
發完,她直接把卡拔出來,到附近一個小店借了把錘子,三兩下砸得稀爛。之后,又去手機店里重新買了一張卡。
從手機店出來,葉千玹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心里也如這天氣一樣,仿佛被厚重的云層包裹著,想要掙扎出來,卻怎么也掙不脫。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在風衣的遮擋下,別人還看不出來,但她自己卻感覺得到,那里已經開始有重量了。
三個月大的胎兒,實際并沒有多少重量,但在葉千玹心里卻有如千斤重,墜得她幾乎要彎下腰去。她是第一次懷孕,雖然已經決定要好好養大這個孩子,此時卻有些擔心和害怕。據說生孩子很疼,但她現在最怕的卻不是這個,而是怕孩子生出來,得不到最好的教養和生活環境,會過得很委屈。
“不行,我得做點什么,找個賺錢的生意。”葉千玹在心里對自己道,“不能讓孩子跟著大人受苦,以后被別人欺負。就算比不上那些富二代,也不能太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