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舍通著操場的口子響起一陣哨聲,那會我纔看到幾個獄警拽著警棍就跑進來了。
遠處疤臉看到他們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想要呼喊,結果被停下的肥龍轉頭陰毒的掃一眼、看到他那眼珠子後馬上就啞了火,一臉豬肝色的,被那幾個壯漢賊兮兮笑著碰著不該碰的地方。
看他那樣,都快要難受的吐出來了。
而讓我心裡一緊的卻是那幾個獄警衝進來就衝肥龍劈頭蓋臉一頓棍子掄,肥龍眼裡充滿陰毒不服卻沒有反抗只是擡著手死命擋著頭,那會我下意識就想衝過去幫他,被凱子狠拽一把卻拉回了理智。
只是看著啞了聲的肥龍,苦澀的又悟清楚一個道理。
每個地方,都有秩序;每種秩序,又有他的操持者。不管他們會怎麼用這就是他們手裡的權利。在至高權力下的人不管他們能力怎麼強再怎麼狠,也只能茍延殘喘衝可能沒他們厲害的人低頭屈服。
也許這就是那麼多人寧願把自己身上的棱角硬生生流著眼淚給親手砍嘍!昧著良心被人戳著脊樑骨、也要擠破了頭當那人上人的原因吧...
也許錯的不是他們,改變他們的,是這個被利慾權財扭曲的越來越畸形的大環境...
不管怎麼說肥龍當時就被暴打了一頓,被拽起來後又讓一個看著是頭頭、四五十歲的老獄警給甩了倆巴掌。甩完就一臉惱火的從兜裡掏出個東西問他,麻痹的孟龍你還想不想出去了!
我仔細瞅了幾眼,纔看清楚那是一把散掉架的鎖子。
“想啊,長官!”
“麻痹你就是這麼想的?幹你孃哎!這都第八次了!!!”
“別以爲你爸有點關係你就沒事了,這些全記在檔案裡呢!孃的盡給老子惹事,滾進去!!”
肥龍被推搡著進了監舍,幾個獄警警惕的掃了眼操場,我就看到那疤臉看到他們想喊什麼卻被老甘狠狠從背後打了一拳,那些話就又都嚥了下去。
而獄警們沒發現什麼又返回去了,我也就才鬆了口大氣。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好像孟龍爲了幫我犯了很大的事兒。不管是爲我還是爲包叔都能看出他是個很仗義的人吶...我陳千絕對不會忘掉你給我的恩的,儘管可能以後都很難再見一面。
他們走了,疤臉一起那三個就又躁動起來,都記著我剛纔打他們弟兄的仇呢;但還沒等我緊張起來呢前面那矮個衝上去一言不發就狠狠剁了他們每人一巴掌。
而先前對他們四個馬首是瞻的一幫子犯人這時候卻都改了臉色,齊刷刷把被打懵後獰了臉準備還手的他們仨整個都給包住。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眼裡的陰狠,看著馬上要慘遭摧殘的疤臉都齊刷刷變成了恐懼和同情,吞嚥口口水,就都跟老鼠一樣夾著尾巴灰溜溜走到角落去了。
他們走了我和凱子還在那發懵不知道該幹什麼,雖然沒說過一句話但這一來一去矮個也算和我們認識了,只是沒互相說過名字而已,就想上來跟我們說話。
結果那會就響起了一陣哨子,他不甘心的掃了眼進入的獄警,就跟其他犯人齊刷刷去排隊了。
是要換班了。
我和凱子對視一眼心裡一鬆心想總算熬過去了,就想跟著隊伍回安全的監舍。結果就被一個獄警給搡了回來說你們不用跟著進去。
我心思一直很細膩,想了下,再看眼被同樣待遇的疤臉那四個,就知道咋回事了。
還能咋回事?姓曾的狗雜碎在搗鬼唄!上半場嫌不夠還想讓我們被打完下半場。呵呵...那可真是讓您多心了呢曾哥。
你等著,等我出去了!不管想得出想不出,我一定要整出個方法來把你玩弄職權迫害我們的仇恨全他m的還回去!傷害我和我兄弟的人,我陳千絕對會讓他付出足夠的代價!
他們排成隊伍在獄警聒噪的聲音裡返回了監舍,另一票人就又被帶領了進來。那會我眼就一熱,因爲我看到了久違的包叔。
他跟上次我見到時比沒什麼改變,只是眉角多了個被白眼打出來的疤痕。
也不知道那天我們走了以後他有沒有報復白眼...多半沒有吧。
包叔不怕他!從他被打後雖然沒發火但也很淡然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只是那個白眼好像很不簡單,我同樣不知道他在西沙監獄是什麼層次的犯人,但從他那雙跟惡狼一樣能盯到人腿發軟的陰毒白眼,就知道他是那種真的特別狠毒的人。
觸怒他...可能真的就跟肥龍說的一樣,是會死人的...
那會我還不知道監獄裡真的會死人,就在那天晚上。但死的人,卻是他...
一陣操跑完自由解散。包叔叔就看到了我,眼神顫動幾下頓時小跑著過來就抱住了我,問我咋回事咋進西沙監獄來了??還有這傷,誰弄得??小龍有沒有護著我之類的。
那會我鼻子就一陣發酸差點哭了出來。
有的人,就像我學校裡那些同學,甚至是家裡那些親戚,認識那麼久血緣關係那麼濃,你有好事不見得爲你感到開心而來跟你慶祝,你有壞事絕對會把你當瘟神一樣躲得遠遠的!
但也有的人就像包叔...
我跟他只見過一面吶!但他就只是因爲認識我爸他這個好多年都沒見過的兄弟,那麼硬氣的人一聽到我被人打馬上就跟孟龍這小他幾十歲的人服了軟讓他來幫我,看到我受傷後就當自己兒子一樣擔心安慰...
感情、關係,所謂的人情冷暖...真的不是從認識時間長短、有沒有血緣關係上去判奪輕重的;那會我真的有種謝謝老天爺的感覺,因爲我以前一直覺得很不公平我爸那麼好一人怎麼就瘸了。現在才發現它至少給了我爸這一幫混得比親人還親的兄弟...
我怕包叔叔因爲我受處分,所以白了那四個看到我居然在跟“豹子”說話,嚇得縮在牆角動都不敢動一下的雜種一眼,就笑著說沒事,前面的事兒龍哥已經幫我擺平了。
跟包叔閒侃了一會,看著他我自然而然就想到我爸爸了啊。跟他靠在鐵網上躺了會兒就問包叔一些關於我爸爸以前的事情。但結果卻和上次的詢問一樣,包叔啥都沒說。
他只是說我爸雖然以前是道上混的,但他絕對比這社會上百分之八十的所謂好人公務人員更講道義!他做過很多很惡劣的事情,但除了霸佔那幾個金礦外他卻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耀坤哥他是個只會把自己兇狠如餓虎的一面展露給那些該殺該死的人的一個男人吶,對該好的人卻絕對很溫柔很善良不然你媽怎麼會看上他?”
“我媽媽...包叔,我媽媽她...”
“額..咳咳,總之千萬別覺得你爸以前是個壞人就嫌棄你爸爸,至少他以前再壞,現在也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兒,不是嗎?”
聞言我只是點了點頭,其實他壓根不用講這些話因爲我也從來沒嫌棄過我爸爸什麼。我不管別人怎麼想他看他,在我這個兒子眼裡,只需要知道他是一個頂好的父親這點就夠了。
人無完人,也都有各自不爲人知的人生軌跡;臉上又沒貼著人民幣,誰能做到人人喜歡?
他不肯提我父母,那我個半大小子跟他一個大叔卻也沒啥可聊的話題,我學校那點破事講講也就沒勁了。最後看著尷尬我就問他那些獄警幹嘛打肥龍哥?
那會包叔就難得一見的戲謔一笑,說這小子該打。
跟他聊了會我就知道了很多事情,首先肥龍爸爸還健在,是個開鎖的。但可不是那種普通的開鎖匠,祖傳的手藝、他爸對鎖鑽研的很深在這個領域裡特別牛逼,很多大富豪和官員家裡保險箱的鎖子都是請他設計的,所以雖然不算太富有但在我們縣城乃至省裡那人脈都是槓槓的!
至於孟龍咋進來的包叔沒說,只是說他畢竟年輕,性子野、燥!喜歡跟獄警對著幹!經常用一些食堂操場收拾的小玩意半夜裡就把鎖給撬了。
有次晚上監獄長、就剛甩他臉那老頭,正在哨口裡跟其他監獄的同事朋友吹噓我們西沙管理的多牛逼呢,結果一回頭就看到孟龍正臉貼著窗子在看裡面電視呢,差點就沒當場把老夥計嚇得心臟病發給死翹翹掉啊。當天就暴揍他一頓關了半個月禁閉,結果人沒教訓到反而把這小子的傲氣反骨給激了上來。
“他才轉到西沙監獄大半年,監舍裡的鎖算上今天卻撬了八次,要不是他老爹在高層人員面前有面子早就被打死了,但這小子還一天天的不安生攢託著要做什麼大事情讓獄警和他老爹都知道他是壓不服的。所以啊?知道他爲什麼被叫肥龍嗎?”
“這跟他剛進來的時候確實很肥脫不開關係,但重點在這...”
包叔笑了笑,重重錘了自己胸口兩拳。
“因爲他夠大膽!膽夠肥,心夠肥!”
聽完包叔的敘述我只是和凱子一樣都聽呆了,半時天才咧嘴一笑。
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牛逼人物啊...
聽完孟龍的往事後我就頓感監獄裡也沒外面說的那麼枯燥,有很多發生的都是外面人一輩子都看不到的事兒。興趣立馬被激上來想問包叔還有沒有其他好玩的事情也跟我講講唄?
眼一撇,話卻全嚥進了肚子裡。
鼻子,也有點發酸...因爲有人進來了,是丁子...
隔著鐵網我看到一輛麪包車停在大門口,丁子從裡面一出來就焦急的往這裡瞥,一看到我那緊張的臉頓時變得興奮無比;進去跟哨口的人說了些什麼就快步跑了過來。
當然丁子我才隔開半拉月沒見也不至於讓我一看到就鼻子發酸的地步,真正讓我心裡感到不是滋味的,是從車裡,吊著瓶子,被攙扶著下來的另一個人。
是樑超...
超哥...
“超哥!!!”
我跟凱子同時呼喊了出來,別說鼻子發酸眼淚已經淌滿滿的蓄在眼眶裡。短短不到半個月時間的分離在我們眼裡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因爲在這半個月裡...超哥他一直站在死門邊上徘徊著...
但現在,他回來了...
丹姐摻著超哥緩慢的衝這裡走來,看到我和凱子後他倆都是一楞,緊接著眼眶就溼掉了。當他挪動到鐵網前邊,當看著那眼裡的溼潤讓我瞬間回想到他躺倒在血泊裡的那一幕時,我的心,揪著揪著疼。
“你來了...“
“你終於回來了...”
“我還以爲你死了!!!嗚嗚嗚~~~”
情緒再也無法控制,看著超哥想說什麼話卻說不出來最後看著我們只是好像很艱難的喘口氣,我眼裡的淚水嘩嘩嘩的就迸涌了出來。
三個來自不同人的手擱著鐵網緊緊貼在一起,千言萬語,只是包在淚水裡滾滾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