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清楚錦囊里寫的究竟是什么,但他隱隱意識到,如果進(jìn)展順利,這次怕是要將北境攪個天翻地覆!
“那你呢?”他抬頭望著任真,眉眼間充滿憂慮,“我們都走了,誰來保護你?”
老王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
現(xiàn)在的任真還停留在三境下品,最近這些日子,他的修為沒有任何提升。這點道行只能算年輕翹楚,但要想闖蕩江湖,還差十萬八千里。
更何況,任真這次赴北圖謀太大,接下來又要火中取栗,若無強者護衛(wèi),他才是繡衣坊里處境最兇險的那個人。
任真淡淡一笑,漫不經(jīng)心地道:“本坊主手眼通天,還需要你們操這些閑心?放心,有墨家巨子親自隨行,這天下能威脅到我的人,還沒有幾個!”
“墨家?”鳳字輩三人聞言,不約而同地看向莫雨晴,露出異樣的神情。
尤其是老王,深知莫雨晴的真實身份,因此更加詫異,任真為何會突然挑明,甚至說出托付墨家的話來。
他當(dāng)然不知道,那夜在湘江畔,任真終于見到李慕白,跟對方達(dá)成了協(xié)定。
他凝眉沉吟片刻,悶聲說道:“墨家的人,絕對可靠嗎?如果出了閃失,我們都來不及救你……”
莫雨晴寒聲反駁道:“誰說墨家的人不可靠?我父親尊為風(fēng)云強者,若是連他都保護不了任真,就憑你們,更是癡人說夢!”
張寡婦和徐老六臉色劇變,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情緒。怪不得這少女透著一副天生的大小姐脾氣,原來竟是墨家巨子的千金!
任真面帶苦笑,無奈地道:“放心吧,我跟墨家的淵源很深,李慕白不會傷害我。要不然,你以為我敢隨便把身份透露給這丫頭?”
莫雨晴迅速轉(zhuǎn)身,瞪目而視,這時候有點回過味來,自己原來一直在他算計之內(nèi)。
看她這副神情,任真趕緊岔開話題,“我以后應(yīng)該叫你李雨晴,還是墨雨晴?”
莫雨晴嬌嗔道:“我隨母親姓,墨家的墨!”
在她心里,只有墨家和母親,始終不肯承認(rèn)那位斷送墨家、連累母親的巨子父親。
張寡婦把她的刁蠻氣焰看在眼里,蛾眉一皺,頗為不悅。此行干系重大,跟這墨家大小姐搭檔,她真有點擔(dān)心會橫生枝節(jié),誤了大事。
便在這時,一道幽冷話音從后方飄出,令他們驟驚,渾然沒察覺有人無聲潛近。
“庸人多慮,還是多擔(dān)心自己的處境吧!”
老王三人回頭看時,一名黑衣男子負(fù)手走來,滿頭銀發(fā)極為刺眼。
感知著李慕白深不可測的氣息,三人震駭失色,下意識地后退,將任真護在身后。
李慕白掃視三人一眼,冷笑道:“莫非你們以為,那三處城鎮(zhèn)是風(fēng)景勝地?你們坊主這盤棋聽著就很大,只可惜缺兵少將,不得不在一群廢物身上豪賭一把。”
任真嘆了口氣,不愿多費口舌,擺手說道:“趕緊動身吧!兩個月后見!”
老王聞言,深深看了李慕白一眼,騰空離開。
張寡婦見狀,也不再遲疑,拉著墨雨晴向東而去。徐老六亦是。
山間道上,只剩任李兩人站在這里,相對無言。
沉默一會兒,李慕白冷冷說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讓那女人跟晴兒同行,就是想拿她的性命要挾我。如果我不聽從你的差遣,晴兒是不是就會受到傷害?”
任真抬頭,眺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方向,眼神迷茫,“你為何不開口阻攔?是不是因為你清楚,晴兒并不會聽你的話,而是心甘情愿替我跑這一趟?”
李慕白臉色愈發(fā)冷峻,咬牙切齒地道:“你果然是在算計晴兒!”
任真沒有看他,雖然對他的凜冽殺意感知得真切,不過表情沒有變化,收回視線后,轉(zhuǎn)身朝前方行去。
“或許,這就是我和你的區(qū)別?”
“你我心里都有至死不渝的信念。但是,我不會像你們墨家一樣天真,天真到期望所有人都奉行所謂俠義,去按照墨家的標(biāo)尺行事。”
“我尊重并且感激別人對我的忠誠,但是,我也不從畏懼和失望于別人的背叛。別人對我好,這很好。別人變卦對我不好,那也沒關(guān)系。”
說著,他取下肩頭背著的地戮劍匣,拋給后方的李慕白。
李慕白接住劍匣,看著青袍少年踏空而起的身影,表情復(fù)雜,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凌虛破空,并肩而行,一路山川風(fēng)景皆成過眼云煙,在他們下方呼嘯倒退。
“不敢相信別人,看輕情義,這就是你從你爹那里汲取的教訓(xùn)?任真,你要明白,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無論你的謀略多精明,都敵不過天道人心!”
任真淡淡一笑,眼眸里閃爍著睿智光芒。
“手段和本心,是并行不悖的兩樣?xùn)|西。你們墨家,為何斗不過儒家?春秋百家,為何最后只有四家興盛?并非因為大家的心意有強弱之分,而是你們手段拙劣,太過天真!”
李慕白默然不語,雪白長發(fā)在疾風(fēng)里凌亂飄舞。
“不錯,我確實算計過你們,利用了晴兒對我的感情,利用了你跟我爹的友誼,接下來,我還會利用更多人。但是,我利用你們,只是為了守護更多的美好,僅此而已。”
“美好?”李慕白冷哼一聲,目光輕蔑,“你所謂的美好,就是不擇手段,瘋狂替你爹復(fù)仇?”
“不,”任真搖頭說道:“你始終沒看清,未來天下將會發(fā)生什么。我說過,這是諸子百家最后的機會,否則,將再也無法遏制他們的野心……”
李慕白瞳孔微縮,忍不住問道:“任真,你到底預(yù)見到什么?”
任真嘆息道:“罷黜百家,儒教獨崇。暴君專制,民不聊生。這個時代將會暴走……”
李慕白一臉茫然,不明白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是何典故,也不明白專制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何為暴走。
任真沒打算解釋。其實,這才是他最強大之處。
兩世為人,他曾博覽神州大地數(shù)千載青史,因而在面對這座大陸時,他能以一種超脫當(dāng)前局限的眼光,預(yù)見事物未來的發(fā)展趨勢。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北唐的女帝和儒家,令他隱約看出古老華夏的某些縮影,進(jìn)而萌生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他知道,哪怕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接下來也得逆流而上,力挽狂瀾。
更何況,人再活一世,總得當(dāng)次英雄。
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
他乘風(fēng)漫步云海,吟嘯長歌,大道獨行。
“生命短暫猶若露珠消散,
世人在奔波中探尋答案。
運數(shù)仿佛大海起伏不定,
掌間迷離脈紋回路漫漫。
長劍在黑夜里吟唱悲鳴,
歲月如斑駁銅鏡般經(jīng)年。
天際流火叩響大地之門,
歲月星辰刻畫滄桑年輪。
縱橫交錯兮千載之亂局,
誰能參悟兮世事如迷棋。”【注】
【注】引用自動漫《秦時明月之君臨天下》第一集。(強烈推薦大家觀看最后兩分鐘,場面極其恢弘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