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的叫聲越來越近,前面的矮樹叢中一陣噼噼啪啪草木折斷的聲音。
我緊張地盯著樹叢,幾只貉子竄進(jìn)了視野中。它們驚慌奔逃,試圖甩掉后面的獵犬。
為首的是一只大貉子,它帶領(lǐng)著其余幾只似乎要奔向我左側(cè)的樹叢。
我暗暗慶幸,跑吧,跑得越遠(yuǎn)越好!
突然,它停了下來,抬頭望向這邊樹上的我們。與那兩只烏溜溜的眼珠視線相遇時,我心里一驚,升起不好的預(yù)感!
那大貉召集部眾,竟向我們這邊跑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從樹下竄過,腦中嗡地一響——居然想到用我們來擋獵人,它們真的只是幾只動物嗎?心里大罵:死貉子!干嘛害我?!
不遠(yuǎn)處,獵犬將至。這回是肯定要遇上了!
我大急,在這荒野中相遇或許能掰出一兩條理由解釋,可要是被這么多人看到我爬樹……想起觪變得陰沉的臉,我一陣惡寒,趕緊對齊央說:“快下樹!”
她卻害怕地看著前方,說:“不,我怕獵犬……”見我面色不善,補充道:“你可自己下樹。”
我想大哭,同學(xué)!你擋著路,這么高我怎么下?!
一群獵犬跑過來,其中幾只圍在樹下,沖著我們大吼大叫,齊央白著臉,顫抖地指著它們,斥道:“無……無禮!”
我倒!
來不及了,一隊人馬穿過稀疏的樹叢趕到,我腦子轟地一片空白,當(dāng)先一人,白衣皮弁,正是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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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遇,他看到樹上的我,大吃一驚。我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想必一定很難看;旁邊那位更是一愣一愣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是燮先反應(yīng)過來,讓隨人將獵犬驅(qū)散。
后面一陣馬蹄聲傳來,塵頭微揚,另兩隊人馬到來。
我頓時神經(jīng)繃起,觪可千萬別在里面!
只見當(dāng)頭三人鮮衣怒馬,我望去,并沒看到觪的臉,暗自松下一口氣。
不過,我看到了一臉訝異的姬輿。心又吊起,這小子最近和觪走得挺近,天知道他會不會跟觪八卦。算了,心里哀嘆,是禍躲不過,若注定該有此劫,觪是無論如何都會得知的,來就來吧。
想到這里,我反而坦然,是,我是貴女,我就爬樹了,怎么著?我瞥瞥身邊,反正還有個墊背的。
姬輿嘴角緊抿,側(cè)過頭去,似在忍笑。這人平時看著一臉嚴(yán)肅,卻原來喜歡憋笑,可惜一代少年英雄,卻終將死于內(nèi)傷,可惜啊!我腹誹。
他旁邊兩人竟是大蒐禮上排在觪后面射獵的那兩人,看到齊央,兩張七分相似的臉陡然變色。
年稍長的斯文男子責(zé)備地看向身旁的青年,青年看看齊央,又看看他,臉上訕訕地笑。
齊央也尷尬地看著他們,臉紅到了脖子根,忙翻身想要下樹。
“慢著。”青年策馬上前,對她說:“此樹甚高,汝切勿亂動!”
齊央臉上浮現(xiàn)一抹喜色,小聲地嘟噥:“乙阿兄……”
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人橫歸橫,撒起嬌卻一點不含糊。
我看看近前的這個叫乙的青年,又看看不遠(yuǎn)處的那男子,這兩人可能是兄弟,既然齊央稱兄長,必定是齊人了,大蒐禮上二人排在觪之后,姬輿之前,地位必然不低。
齊乙瞪了齊央一眼,說:“汝且坐好,吾于馬上將汝接下。”
齊央果然乖乖地不動,齊乙騎馬走近,樹干剛好到他肩頭的位置,伸手便穩(wěn)穩(wěn)將齊央抱在馬上。齊乙策馬往回走,齊央見到那名斯文男子,畏懼地看著他,說:“季子阿兄。”后者嚴(yán)厲地看著她,勉強地應(yīng)道:“嗯。”齊央吐吐舌頭,再不說話。
我想到觪,他若看到,會不會也給我臉色?觪生起氣來可是相當(dāng)可怕的……
“姮?”我回神,嚇了一跳。燮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騎馬走到我面前,正微笑地看著我。
剛才光顧著八卦齊央一家人,忘了這個正主也在。
“啊?”我傻傻地答,心跳又開始不正常。
他仰面看著我,太陽透過輕輕搖曳的樹蔭,在他清俊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華。他溫和的對我說:“姮也下樹吧?”
“好。”我愣愣地點頭。
他笑笑,像齊乙一樣向我伸開雙臂。我的臉“蹭”地躥紅,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聲音:“他要抱我?他要抱我!他要抱我!他要……”雖然在別人眼中這只是一個從樹上解救小朋友的紳士舉動,但這對于我來說,無疑有著里程碑的意義!
我看到自己也向他伸出手,身體向前俯去。他的臉就在眼前,看得很清楚,并不如那天傍晚月下所見的無暇,而是帶些思慮的滄桑,平添了一股成熟的男子氣,眼睛卻依然光彩攝人……燮修長的手指握住我的雙臂,輕輕一帶,我坐到了他的馬上。
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和齊央與齊乙也不太一樣,過程一點都不親密,幾乎談不上“抱”,我的幻想被擊碎在燮的彬彬有禮下。
不過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我可是和他共乘一騎,感受到身后他溫?zé)岬臍庀ⅲ业男呐榕榈靥瑵M足地想:這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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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眾人,姬輿的嘴角不再動了,回到了面無表情的樣子;齊乙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見我看他,禮貌地微微點頭。
我看向齊央,她正不滿地瞪著我和燮。我志得意滿地朝她一笑,氣吧氣吧,回去跟你姐姐告狀,說燮有人了,讓她別再等了。
叫季子的男子在馬上向燮和姬輿施了一禮,歉然道:“吾妹頑劣,失禮于前,還望國君卿士勿怪!”
燮在我身后溫聲道:“年幼貪玩,人人嘗有之,何怪之有?太子切勿多慮。”
原來是個太子啊,這么說是齊國太子?我看他溫文的樣子,身上沒有觪的世故,沒有燮的深沉,沒有姬輿的銳利,還真不太像……
燮提議先回去休息,姬輿沒有意見,季子看看齊央,又看看我,笑道:“晉侯所言正合吾意。”于是,傳令眾人回營。
我和齊央都不會騎馬,隊伍走地并不快。他們幾個人一路上天南海北地攀談,說說笑笑。我陶醉地聽著燮溫沉而有磁性的嗓音,覺得世界鳥語花香,一切都如此美好!剛才見到的那幾只貉子真是可愛,四肢那么靈活,動物果然是人類最親密的朋友!
我感覺到齊央那邊,不知什么時候不再有眼刀飛來了,奇怪地朝她看去。卻見她目光閃爍,不時地偷眼望向姬輿。嘖嘖!我大感失望,原以為她會有點有高層次追求,不想到底還是個小女生,和那幾個小寺人同路。
下了山坡,繞過行獵的圍場,只見前面一隊人馬急急地趕來,當(dāng)先的身影看著眼熟,正是觪。我的心一沉,那么快!
事實上,待會即使觪變成怪獸把我吃掉也影響不了我的心情,我沮喪的是他來了我就要和燮說再見了。
我下定決心,回頭望著燮,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小聲問:“燮何時返國?”
“嗯?”他看著我,微笑說:“后日即返。”
我想想,說:“明日哺時過后,我在雒水渡口旁的老榆樹下等你,你可會來?”心里好緊張,這是我第一次主動約會男生。
“為何?”燮一臉訝色。
這還不明白?觪的隊伍越來越近,我沒時間跟他解釋,只能急急地低聲再問他:“你可會來?”
燮看著我,微笑溫言道:“會。”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我朝他舒心一笑,回頭坐好,望向觪,以明媚的心情迎接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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觪趕到近前,看到燮身前的我,焦急的臉浮上喜色,不過,又立刻烏云密布。
在他上前與眾人見禮后,我甜甜地笑,喚道:“阿兄。”
觪無奈地狠狠瞪我一眼,對燮說:“吾妹頑劣,方才多處找尋不果,今得國君及諸位相助,尋得吾妹,杞觪感激不盡。”
燮與眾人相視,對觪笑道:“吾等偶遇公女外出散步,見野獸出沒,恐其有失,便將其帶回,不過舉手之勞耳,何必言謝。”
他們又寒暄一番后,觪從燮身前把我接過。
我戀戀不舍地離開燮的馬背,望向他,用口形無聲地說“雒水”,提醒他別忘了。燮笑而不語,朝我輕輕點頭。
觪把我放到他身前,向眾人說:“今日承諸位恩德,杞觪銘記于心,來日定當(dāng)答謝,就此別過。”
眾人應(yīng)答回禮。
我望向齊央,想跟她道別,卻發(fā)現(xiàn)她正兩眼發(fā)光地望向觪,一臉羞澀。我頭上降下一堆黑線,敢情這丫頭是個美男都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