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原是我早時替父母戴孝的時候用的首飾,如今我父母孝期已滿,這些首飾也用不大著了。嫂子若是不嫌棄,便拿著用吧。哥哥跟前多虧了嫂子照應。雖然哥哥不喜歡那些官場上的來往,但起碼的禮儀還是有的,嫂子也少不了跟那些官家的太太奶奶們打交道,這些東西雖然不怎么名貴,但也多少拿得出手。嫂子別多心,若是嫌棄或者錯會了我的心意,那我就無話可說了?!摈煊裾嬲\的看著容氏,細聲說道。
容姨娘哪里還會嫌棄?于是忙起身離座,對著黛玉深深一福,謝過黛玉的賞賜,方親手接紫檀木的盒子,打開看時,里面除了上等的銀質簪環(huán)便是南洋珍珠穿成的珠花項鏈等物,樣樣精巧細致,名貴不凡。于是容姨娘忙又行禮道謝,只說太貴重了,不收又怕拂了姑娘的心,收了心中又不安。黛玉還想再說什么,外邊小丫頭在門口回道:“回姨奶奶話,賈府的二爺在外邊催林姑娘回府呢?!?
黛玉一聽這話,眉頭又皺了起來,容氏忙勸道:“姑娘不必傷心,等俾妾這幾日忙完了大事,收拾完了家里。自然會去給姑娘請安的。姑娘且先回去,雖然我們老爺和俾妾心里很舍不得姑娘回去,這里房舍窄小,也不是姑娘能常久坐的地方。”
“嗯,罷了,我且先回去吧。等你忙完了,一定記得來瞧我。”黛玉點點頭,便緩緩起身,扶著紫鵑的手,慢慢的出了屋子。
黛玉這里出王家的二門,上馬車準備回去,容氏帶著丫頭送至門口,王沐暉也站在車前,只是有礙于男女有別,他只在一群婆子之外站著,賈璉一臉的傲氣,有一搭無一搭的跟王沐暉說話,而王沐暉卻眼不錯見的看著黛玉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纳宪?,只不時的提點一下趕車的仆從,根本不看賈璉一眼。
再說榮國府今天果然忙的很。這里賈母剛打消了去看寶玉的念頭,外邊的婆子忽然回道:“南安太妃打發(fā)管家娘子來給老太太請安?!?
南安太妃如何會打發(fā)人來給老太太請安?賈母王夫人和鳳姐兒三人都是明白人,皆想著黛玉進宮得太后的優(yōu)待,定然是瞞不過南安太妃的。再說,南安太妃那日臨走時別有深意的看了探春一眼,說不定她依然決定從賈府選一個女孩兒認作干女兒呢!果然這樣,那榮國府的地位豈不是更加穩(wěn)固了?
“快請進來!”賈母急忙揮手說道,丫頭們一疊聲的對外邊喊道:“快請!”
兩個四十多歲的婆子穿著講究,衣服料子甚至比王夫人的一點不差。石青色棉綾長裙上的刺繡功夫也十分了得,就連身上穿的點翠色大毛皮襖也不是俗物。二人進屋來只對著賈母輕身一福,口中稱一聲:“老太太安。”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恼驹谀抢铩?
“兩位娘子快請坐,老身給太妃請安了。”賈母忙客客氣氣的說著,又對鳳姐兒道:“快看茶!”
鳳姐兒親手接過丫頭們手里的茶杯,放在兩個管家娘子座位中間的高幾上,然后垂手立在王夫人身邊。
“老太太,奴才兩個今兒是來給老太太道喜來了!”坐在上手的管家娘子滿臉堆笑,先端起茶來淺嘗了一口,然后說道。
“不知老身喜從何來?”賈母心中雖然已經猜到了**不離十,但人家的話未出口,她表面功夫依然要做的。
“我們太妃說,貴府上的三小姐天資聰穎,賢淑端正,蘭心蕙質,品貌極佳,所以要認了去做干女兒。只是不知老太太舍得舍不得?”那管家娘子口齒十分的伶俐,說起話來連珠炮兒似的,比鳳姐兒差不了多少。
賈母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終究是三丫頭爭氣,能為家族爭得一份榮光。但隨之而來的,也是她心中的不舍??倸w是自己的親孫女,養(yǎng)在身邊十幾年,花兒一樣的年紀,美玉一樣的容貌,一旦被南安太妃認了去,在家的日子便不多了。于是賈母的心中一酸,便落下淚來。
“老太太,莫要傷心,這是三丫頭的福氣?!蓖醴蛉艘姞睿ζ鹕硐鄤?,只是她自己也要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樣子來。自古嫁女尚且要流淚,況且女兒要去和親?自然要哭幾聲的。
“老太太放心,三姑娘的房舍我們太妃都叫人收拾出來了,比我們家郡主的屋子都精致呢,老太太不信,只叫人跟著奴才們去瞧瞧罷咧!況且三姑娘也不是以貴女的身份出嫁,我們太妃憑著我們家王爺?shù)膽?zhàn)功,替三姑娘求下了‘郡主’的封號,將來出嫁的時候,連太后都有一份嫁妝賞賜下來,老太太和太太還不放心嗎?”那管家娘子舌燦蓮花,一味的含笑說著她們家太妃的賢良慈善。
賈母也不好再哭,便漸漸的止了眼淚,方問和親啟程的日期。
王夫人暗暗的打算探春之事,既然探春是以太妃之女郡主之名和親南藩,那么自家的這一份嫁妝又省下了。再說了,就算是自己準備了,只怕也用不上,兩個國家之間的和親,哪用得著自己一介臣子之家胡亂摻和?想至此時,王夫人的臉色又好看了一層,于是忙道:“我們老太太素來是最疼這個孫女的,如今這一說要出嫁了,心中自然舍不得。有太妃為我們三姑娘做主,我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老太太,是不是啊?”
“哎!理是這個理,這女孩兒長大了,終究是要嫁出去的。只是想不到迎丫頭剛嫁出去,又要嫁探丫頭了!用不了一二年的功夫,我這老婆子面前,可就沒幾個孩子說笑了!”
“老太太放心,雖然孫子孫女都長大了成家了,但總還會有重孫的嘛!只怕將來老太太閑鬧得慌還不一定呢?!蹦习餐醺系墓芗夷镒庸涣说?,一句話便把賈母的悲傷引開。
眾人便都換了笑顏,說說笑笑一陣子,王夫人方問起何日要送探春過南安王府上去,這管家娘子忙道:“我們太妃的意思,自然是越快越好。”
“如此就過四五日吧,我們總要為這孩子準備些隨身用的東西。”王夫人巴不得探春早日去南安王府,如此那體面尊榮也來的早些。而且探春走了,那趙姨娘也只會更加收斂些,原來這老**仗著探春管家,沒少出幺蛾子,原來也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不跟她計較,等探春一走,王夫人可要好好地跟趙姨娘算這筆賬了。只是想到寶玉和寶釵的納吉就在三日之后,要送探春,怎么也要先辦完了寶玉的事情。
“是了,我們太妃說了,一切依照太太的意思?!?
如此大事一定,兩個管家娘子便起身告辭。王夫人等忙帶著婆子丫頭送至門外,看著兩個婆子上了車,正要轉回屋里,卻聽門外一聲爽朗的笑聲,回頭一看,卻是兩個相熟的官媒。于是笑道:“什么風兒把二位吹來了?”
“喲,我的太太,怎么大冷的天站在這風口里?可是哪家的誥命夫人剛走?或者是應付宮里的貴人來著?”官媒的口角更是了得,一上來便拍王夫人的馬屁。
王夫人其人,在面對太妃王妃以及比自己誥命品級高的那些命婦們自然是謹慎小心,處處機警應對的,在面對這些官媒的時候,可就無需用那么多心思了,于是淡淡一笑,一邊轉身給鳳姐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回去給賈母回話,一邊往自己房里去。且邊走邊道:“你們向來是無事不登門的,又是跟我提起那些小姐來了?”
“唉喲喲我的太太!您家的寶哥兒已經定了親事,這個我們知道了!我們今兒來呀,不是跟您提及哪家小姐的,我們是來給您府上的表小姐提親的!”傳絳紅色皮袍子的官媒一邊側身看著王夫人緊跟著她的腳步,一邊獻寶似的笑道。
“表小姐?既然是表小姐,那我就管不到這等事了,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做主,我只管得了我們家的幾個姑娘也就罷了。”王夫人心頭一冷,這些官媒也太沒眼色了,雖然寶釵住在這府上,但這官媒也不打聽一下,自己一直點撥她們,說寶玉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且是親戚,她們怎么就不明白呢?還嫌這里不夠亂嗎?
“我的太太!您且聽我把話說完哪!奴才說的這表小姐不是您說的那位薛大姑娘,而是您府上的林姑娘!”
王夫人原本疾走的腳步呼的一下子停下來,嚇得一直緊跟的媒婆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你說什么?”王夫人吃驚的看著這官媒,黛玉住在府上七年之久,從來沒有一個媒婆上門提親,不是黛玉姿色不好,而是外邊的人都知道,這位林姑娘身體很弱,一年四季都離不開藥,試問哪個公侯官宦之家愿意娶這么個媳婦回去?可是黛玉昨兒剛進了宮,今天便又官媒上門提親,王夫人心中思慮,到底是誰的消息這么靈通?又打著太后的主意上門提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