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京城開始飄落雪花,人們畏寒,大多在家里縮在火盆邊上,大街上行人很少,豪華馬車駕駛的聲音在空寂的街頭顯得特別清晰。
馬車里鋪著絨毛墊子,藍玉穿著紅色的大氅,身上蓋著一條絨毯倚靠在座位上看墜兒逗弄凌子逸。
凌子逸五官酷似凌瑾楓,冰雕玉琢般的小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胖嘟嘟的小手指著矮桌上的熱茶,跟著墜兒學說話,“茶,熱茶。”
藍玉將他從墜兒懷中抱過來,臉頰貼在他略顯冰涼的小臉上,柔聲笑道,“逸兒,冷不冷?”
“不冷。”凌子逸鉆到她的懷中,含糊不清地說道,“娘,逸兒要抱抱。”
藍玉眉眼俱彎,抱著兒子嬉笑玩耍。
墜兒將手爐放到藍玉身側,說道,“小姐,這大冷天的,你怎么突然要去寺廟祈福?”
藍玉在兒子臉頰上親了親,說道,“再過兩日逸兒就要周歲,我想到寺廟里為他求一張平安符,保他一生平安。”
墜兒嘟囔了兩句,“王爺竟然也放心,都不陪小姐一起去。”
藍玉好笑,“王爺他政務繁忙,不能陪我們母子,但是他也派了暗衛保護我們,怕什么?”
說話間,馬車已經出了城門,剛走出不到一里地,突然從路旁的樹叢里殺出一群刺客,刺客個個黑巾蒙面,武功高強,其中一人一刀將馬車夫的腦袋砍了下來,無人控制的馬車登時瘋狂亂跑起來。
藍玉和墜兒被顛簸的馬車晃得七葷八素,藍玉將凌子逸緊緊護在懷中,沉聲道,“墜兒,看看情況!”
墜兒一手攀著車廂,一手小心撩開簾子,只見一道黑影飛速向馬車掠來,來人抓住韁繩,猛地一拉,馬兒嘶吼了好幾聲,終于停了下來。
“是冥影!”墜兒驚喜道。
剛高興沒多久,剛才那伙刺客已經趕了上來,冥影所帶領的暗衛人數遠遠趕不上刺客,他們很快激烈戰斗起來,眼看暗衛漸漸處于劣勢,墜兒急聲叫道,“小姐,不好了,對方人數眾多,冥影他們就快擋不住了!”
話音剛落,一把長劍向著墜兒刺來,她慌忙閃身,右手在腳踝處一摸,一把匕首赫然出現在手中,鏗然一聲,匕首擋住了長劍的攻勢!
“保護藍夫人!”和刺客們激戰在一起的冥影高呵一聲,立刻有暗衛從另一邊鉆到馬車里,將藍玉扶到車廂外。
“娘,逸兒怕怕!”凌子逸瞪大的眼睛里滿是害怕,他緊緊抱著藍玉,將頭藏在她的懷中。
“逸兒不要怕,娘親在這里!”藍玉捂住他的耳朵,擋住那一聲聲慘叫。
刺客的目標顯然是她,眼見暗衛死傷人數越來越多,而對方也沒討到多少好處,他們的人也死傷了大半,但他們就是不放棄,死盯著藍玉不放。
一直深藏不漏的墜兒,為了保命藍玉,也不得不顯露出身手,這讓冥影暗中吃驚,但他并沒有深想,用盡全力與刺客們拼殺。
墜兒護在藍玉身側,低聲道,“小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還是找二小姐幫忙吧!”
藍玉皺了皺眉,她不是沒有想過找蝶衣幫忙,可是他們脫險之后該如何向冥影他們解釋?正思索著,斜刺里突然出現一把明晃晃的長劍,向著她的胸口而來。
“小心!”墜兒將藍玉一推,慌忙用匕首去擋,但對方的功夫在她之上,長劍竟然將她的匕首震落在地,然后向著她的咽喉刺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枚柳葉刀打在長劍之上,劍鋒一轉,刺了個空,緊接著一名穿著紅衣,戴著面具的女子飛身而來,握著一把長劍擋在墜兒和藍玉面前。
墜兒看到紅衣女子,心里激動不已,居然是二小姐!但礙著外人在場,她并沒有多說什么,望了一眼藍玉,看到她緩緩松了口氣。
隨著紅衣女子而來的,還有七八名戴著面具的人,那群刺客里,突然有人大聲說了一句,“沒想到藍側妃還有本事請到北辰國聽風樓為你效命,藍側妃果然不簡單!”
冥影本來還感激突然冒出的這群面具人為他們解圍,但聽了對方的話,身體不由一震,這才仔細打量面具人,發現他們果然與自己在盟主山莊交手的聽風樓的人打扮一致。
因為突然的變故,大家都停下手來,雙方僵持著。
先前說話那人向前走了幾步,挺拔的身姿,全身被黑色包裹,僅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滿是冷漠之色,他大聲道,“在下倒是忘了,藍側妃可是聽風樓的前任樓主藍雨,想要驅使舊部辦事,當然不是什么難事?”
藍玉抱著凌子逸的雙臂猛然一緊,墜兒大驚失色,蝶衣也是一震錯愕,對方到底是什么人,居然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
最震驚的莫過于冥影,但他臉上仍舊保持平靜,冷冷道,“閣下休得胡說!”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在下是不是胡說,只要問問聽風樓現任樓主蝶衣,不就一清二楚了么?”他手臂一抬,指著紅衣女子,斂了笑意,“蝶衣姑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聽風樓的人也很錯愕,詢問的視線交織到蝶衣身上,有人質疑道,“樓主,那人說的可是真的?”
蝶衣矢口否認,“當然不是!你敢質疑本樓主?”
犀利的視線掃過,那名下屬立刻抱拳低頭,“屬下不敢!”
黑衣人冷笑,“蝶衣姑娘,既然藍夫人不是前任樓主藍雨,你們聽風樓為何要插手南詔國的事情?莫非四王爺與你們大皇子關系密切!”
“一派胡言!”再由著他說下去,事情只會越加不妙,蝶衣眼眸一凜,長劍一揮就要上前。
藍玉一把拉住她,密室傳音道,“他們真正的目的是通過我將你們引出來,如果現在與他們糾纏,就等于證明他說的話屬實,你帶人先走,不用管我!”
“我走了,你怎么辦?”蝶衣擔憂。
“別擔心,我自有辦法!”
蝶衣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只好揮手下令,“撤!”
“想走,沒那么容易!”黑衣人并不打算放過他們,揮了揮手,“傳本王命令,藍玉身為四王爺側妃,竟然與敵國奸細勾結,將他們給本王統統抓起來!”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藍玉等人的視線都落到黑衣人身上,蝶衣恨聲道,“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嗤笑一聲,將臉上的面巾緩緩取下。
“三王爺!”
藍玉身體一震,不敢置信地盯著一臉笑意的凌旭云。
凌旭云瀟灑走到她面前,輕笑道,“藍夫人是不是好奇,本王為何知道你的底細?本王應該如何稱呼你,藍玉,藍雨,還是北辰國的奸細?”
藍玉抱緊凌子逸,傲然地望著凌旭云,冷冷道,“三王爺,你究竟想要怎樣,直說無妨!”
凌旭云神秘一笑,“本王并不想怎樣,只是請人來看一場好戲而已。”
沉重而又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藍玉心里驟然一緊,甚至不敢回頭看。
“玉兒,三哥所說,可是真的?”凌瑾楓的聲音透著痛苦,更多的是失望。
凌瑾楓萬萬沒料到凌旭云會邀請他看這么一出好戲,今日下朝,他突然接到一封密信,信里說要讓他看到藍玉的真面目,他還當有人設計害她,急匆匆趕到信上的地點,看到的,聽到的,竟然是這么一幕!
藍玉緩緩轉身,看著一臉沉痛之色的凌瑾楓,急道,“不是這樣的,我并不是刻意潛伏到你身邊,你聽我解釋!”
她這句話無疑已經承認她是藍雨,凌瑾楓整個人像是墜入冰窖,他怎么也沒料到他心中純潔完美的女子竟然是傳說中赫赫有名的冷血殺手!更令人傷心的是,她竟然瞞著他那么多年!
“你騙我!”凌瑾楓眼中滿是失望。
越是為了在乎的東西付出越多,越是害怕失去,此刻的藍玉從凌瑾楓眼中看出陌生和冰冷,只感覺他已經對她絕望,于是滿心惶恐地抓住他的手臂,顫聲道,“瑾楓,你聽我解釋,我是因為受不了以前的生活,所以才——”
“夠了!”凌瑾楓揮手打開她的手,冷冷道,“藍玉,本王以后與你再無半點關系!”
話音剛落,他伸手將她懷中的凌子逸奪了過來,說道,“逸兒也再沒有你這樣的母親!”
“不要,我要娘!”凌子逸雖然不清楚發生什么事,但看到他的父王對娘親兇巴巴的,立刻癟著小嘴哭起來,捶打著凌瑾楓的胸膛,“父王壞壞,娘,我要娘!”
藍玉眼淚紛紛而下,“逸兒!”
凌瑾楓抱著凌子逸,毅然轉身,不再看哭得凄慘的藍玉,淡淡道,“三哥,藍雨就交給你了,隨便你如何處置!”
凌旭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立刻有侍衛上前將藍玉蝶衣等人圍了起來。
蝶衣一面與侍衛打斗,一面勸說藍玉,“姐姐,別再管那個負心人了,跟我走吧!”
聞言,藍玉眼淚落得更兇,她毅然擦去眼淚,說道,“蝶衣,你們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不能拖累你們!”
她的身份一旦暴露,蝶衣幫她叛變的事情也會暴露,北庭靜夜一貫心狠手辣,只怕也不會輕易放過蝶衣,而她自己,事情已經這樣,就算她逃出去,又能到哪里去,聽風樓和南詔朝廷都不會放過她!
藍玉慘笑一聲,“蝶衣,姐姐對不起你,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她手上突然發力,雙掌托在蝶衣腰間,將她拋了出去,剛好落出包圍圈。
蝶衣知道藍玉的意圖,她不光想救她,還想利用凌旭云的人將自己帶來的屬下滅口,這樣身份曝光的事情才不會傳到北庭靜夜的口中。
“姐姐!”
“快走!”藍玉臉上是決然之色。
蝶衣深深地望了藍玉一眼,終于咬牙,迅速逃逸。
山坡上,蘇月彤冷冷地望著那群交戰在一起的人,掃了一眼蝶衣逃跑的方向,淡淡道,“寫信給北庭靜夜,將藍玉和蝶衣聯合欺騙背叛他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訴他。”不止她們懂得借刀殺人,她也運用得很好。
身后的阿木遲疑了一下,“夫人,是不是太狠毒了?”
蘇月彤轉身看他,“斬草除根,這是藍玉教我的,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再說,每次害我,她都占一份,讓我不得不記住她的名字。”
阿木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道了一聲“是”,便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
蘇月彤冷哼了一聲,接下來,就要輪到你了,凌瑾楓。
山道上,打斗聲不斷,凌瑾楓一直捂著凌子逸的耳朵背對著那血腥的場面,藍玉也不再反抗,任由凌旭云的人將她捆綁住雙手。
被帶走之前,藍玉對著凌瑾楓的背影叫了一句,“還請王爺善待逸兒。”
凌瑾楓脊背一僵,將凌子逸抱得更緊,眼睛緩緩閉上,藏住復雜的神色。
山坡下面的人總算都散去,鮮血染紅一片,刺眼得讓人眼眶發酸,蘇月彤沉默良久。突然聽到背后傳來腳步聲,然后是凌旭云的聲音,“姑娘當真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蘇月彤轉身看著面前一臉笑意的男子,唇角一勾,說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為了查她的底細,我可沒少費工夫。”
“姑娘若是男子,定然叫許多男子汗顏。”凌旭云適時夸贊。
“這還要多謝王爺配合,若不是王爺的人假扮刺客,這場戲就不好玩了。”蘇月彤挑眉,“那現在我可有資本與王爺談生意?”
“這是本王的榮幸,不知姑娘叫價多少?”
蘇月彤輕笑,“不多,一杯靈界之水足矣!”
凌旭云臉色一變,“姑娘是在開玩笑吧!”
蘇月彤淡淡道,“在談生意的時候,我從來不開玩笑,一杯靈界之水而已,我相信王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