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落到牢房里，火舌迅速蔓延開去。牢房里都是枯草等物，一旦著火，火勢很難控制。再加上老白被捆仙繩綁住，根本動彈不得，蘇月彤只能拽著他的手臂，把他往牢房門口拖去，但是到了門口才發現，不知何時，門上已經落上了鎖。

藍玉絕望地哀嚎，她不想死，她死了，逸兒該怎么辦？

鬼面人遠遠站著，看著眾人掙扎在生死的邊緣。

幾道黑影突然而至，鬼面人迅速回身抵擋，冥影和趙平與鬼面人交手，其他幾名暗衛則連忙往牢房趕來。

一名暗衛劈手一刀將鐵鎖砍掉，但還是晚了一步，無極鬼火的火舌已經沾染上他們幾人的衣服。

雖然他們從牢房里逃了出來，遠離了大片的火勢，但是身上那半天火星，卻怎么也撲不滅，反而越撲越旺，轉眼間，整件衣服都開始著火。

這種灼熱嗜心的痛苦好熟悉，靈魂深處對火焰的恐懼被挖掘出來，蘇月彤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凌瑾楓和藍玉也好不到哪里去，凌瑾楓渾身都著火了，他咬緊牙關，深深地望著蘇月彤，原來，一千年前，她遭受的痛苦是那么地刻骨銘心，如果可以，他真想此刻替她受苦。

所有的灼熱氣息不斷地涌入蘇月彤的體內，頃刻之間，她就痛得將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離兒！”就在他們四人飽受無極鬼火焚身的痛苦之時，寂雪急促的聲音傳來，他白色的身影迅速出現在眼前。

看清楚目前的情形，寂雪心下一緊，他沒料到凌旭云竟然會將他的捆仙繩偷來對付蘇月彤他們，他更沒料到凌旭云竟然會找到無極鬼火。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救人，這普天之下，能滅無極鬼火的，也只有靈界之水了，但是他們現在情況危急，根本等不到靈界之水救命。焦急地蹙眉，突然心頭一動，還有一種東西能控制火勢！

寂雪毫不猶豫伸出右臂，左手成掌，在右臂上輕輕一劃，小手臂上便出現一道傷口，鮮血迅速流了出來。

寂雪揮舞右臂，將鮮血一一灑到蘇月彤四人身上，本來承受著焚心之苦的四人，身上感受到一絲清涼，好似清風拂來，好受了不少。

寂雪是修成仙骨之人，他的血液也擁有極高的法力。就這樣，寂雪以自己的鮮血消減著他們四人體內的無極鬼火，但是血液有限，當血液被無極鬼火蒸騰燃燒干凈的時候，他們再次恢復無邊的痛苦。

好痛，痛得窒息，痛得大腦已經無法思考。蘇月彤抱著頭大聲尖叫，左胸口的神鳳像是受到感應一般，也哀婉而凄慘地叫了起來。

天地間，突然爆射出一道金光，將白茫茫的雪地映照得熠熠閃光，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眾人面前，淡淡的金光包裹在他身上，看不真切面容。隨著他緩緩而來的步伐，他的身影，他的面貌也越來越清晰，他寬袍廣袖，金邊白衫，修長的鳳眼中融著暖暖的笑意。

“離兒。”熟悉的聲音，溫柔而優雅，正如千年前一樣，在她承受著火刑焚身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解救了她。

蘇月彤顫抖著朝那個人望去，眼淚滾滾而下，哽咽不止，“師父。”

她想朝他跑去，但她的身體被鬼火焚燒，根本沒有力氣挪動半分，而他，依舊以極緩慢極緩慢的步伐向她走來，站定。

“狐貍。”她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他，但是雙臂撲了空，他的身影像波光一樣破碎了，然后再度聚攏。

老白很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咬牙道，“彤彤，這只是尊主的一魂一魄，因為被封存在火蓮里，所以沒有灰飛煙滅，要想修成人形還需要時間！”老白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痛苦，繼續解釋道，“尊主通過神鳳感知到你有危險，所以他脫離火蓮，趕了過來。”

被一層淡淡金光包裹的北庭皓月，臉上帶著溫柔的笑，他靜靜地望著蘇月彤，說道，“娘子，焚心之苦，為夫替你受。”

“不要，我不要！”蘇月彤流著淚搖頭，她已經欠他太多！死又如何，至少在死前，她還能見他最后一面，她已經很滿足了。

北庭皓月但笑不語，他伸直手臂，指尖觸及蘇月彤的肌膚，一抹淡淡的火光從她身上緩緩升起，順著他的指尖流向他的身體。

“尊主，不可！”老白駭然，尊主他竟然想用自己的靈魂將無極鬼火引到自己身上，如果他扛不過去這份痛苦，他就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北庭皓月緩緩踱到老白的面前，再度伸直手臂，老白震驚地搖頭，“尊主，不用管我！”

北庭皓月笑了笑，指尖已經對著他的手臂，同樣的火光從老白身上轉移到他自己身上。

然后是凌瑾楓和藍玉。

凌瑾楓望著北庭皓月，神色復雜，而藍玉更是一副驚疑不定的表情，他們都沒有想到北庭皓月會救他們。

北庭皓月卻不再看他們，只深深望著蘇月彤。

蘇月彤眼淚不停地流，沙啞著嗓子說道，“夫君，你一定要挺過去，我等著你！”

北庭皓月笑著點頭，魂魄再次變得模糊，但是明顯可以看到他的眼珠開始變成詭異的紅色，他現在所承受的痛苦是難以名狀的，但是他的雙眼一直盯著蘇月彤，只有這樣，他才能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一旦他無法維持神智清醒，那么等待他的只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

眼見著北庭皓月的魂魄越來越模糊，簡直快看不清楚，突然一道血跡撒來，竟然是寂雪將自己的精血供奉了出來。

血跡沾染到魂魄的那一刻，金光突然大盛，“轟隆”聲中，一只金色鳳凰自金光中掠出，三條長長的尾羽完整無暇。光澤美麗，羽冠高聳，清鳴聲響徹天地。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尊主終于重回仙道了！”老白激動得老淚縱橫，跪在地上，虔誠地跪拜。

“娘子，為夫回來了。”熟悉的磁性而溫柔的聲音，北庭皓月金邊白衣站在那里，優雅的鳳目滿是笑意。

一年了，思念像一把刀凌遲著她的心，當他真實地站在她面前，久違的懷抱那么近，她迫不及待想要奔入其中，卻邁不開步，明明要笑，眼淚卻靜靜地流了下來。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還是他走近她，修長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熟悉的眉眼沒有半點變化，深黑眸底沉淀著化不開的溫柔。

離別的時候，才知道思念有多深；相見的時候，才知道眷戀有多重，而擁抱的時候，才知道，一輩子，因為有了這個懷抱，這一生，不再有遺憾！

“娘子，你讓為夫很是思念。”

因為掛念，他的魂魄強行從火蓮里幻化出來，因為掛念，他抵擋住非人的痛苦，羽化成仙。

蘇月彤仰起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唇角彎了起來，“狐貍，你還是這么俊美，美得讓我嫉妒。”

北庭皓月抿唇輕笑，手指溫柔拂去她臉上的淚水，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子更美，為夫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娘子的美。”

蘇月彤撲哧輕笑，掐著他的下巴，“你的嘴巴變得更甜了！”

他曖昧地眨眼，“娘子可以嘗嘗。”

蘇月彤臉一紅，推了他一把，“你的臉皮也練得更厚了！”心里卻釋然而甜蜜，在她的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仙羽尊者，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而是她的獨一無二的狐貍，可以斗嘴可以打情罵俏。

一千年的恨，因為北庭皓月的歸來，變得無足輕重，雖然心里仍有不甘，卻不再執著于復仇。蘇月彤走到凌瑾楓面前，淡淡道，“凌旭云控制了皇上，打算逼宮，現在能阻止他的，只有你了。”

說完這句話，她看也不看他與藍玉二人，走到因失血過多面色慘白的寂雪身邊，說道，“寂雪，我們以后兩不相欠，你好自為之。”

寂雪臉色越加慘白，他身體顫抖了一下，薄唇微動，只吐出兩個字，“保重。”

蘇月彤勾唇露出一抹淺笑，她回到北庭皓月身邊，挽住他的手臂，“狐貍，我們回家吧。”

“好。”北庭皓月攬住她的腰，揚手一招，一只耀眼美麗的金鳳清吟著從天邊飛來，他抱著她坐上鳳背，老白隨侍在側。

“離兒！”凌瑾楓上前一步，目中滿是痛苦，最終他還是不能求得她的諒解。

蘇月彤回頭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你放心，我會解開毒咒。”

凌瑾楓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言，他渾身散發出的無邊無際的悲愴、絕望，強烈得連藍玉都感受到了，忍不住扶著陣陣發疼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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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的京城，別有一番風味，美麗的燈籠掛滿了整條街，可愛的少男少女相約而行，歡聲笑語一片。

街上有兩個人特別扎眼，金邊白衣的男子絕美不似凡人，舉手投足之間，端的是風流俊雅。他身邊的女子，紅裝素裹，嬌美動人，正指著街邊的花燈，笑著說著什么。

他們對面，凌瑾楓站在人群里，靜靜地望著蘇月彤。

她的笑容依舊美麗，卻不是為他而綻放，經過這么多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真心祝福她幸福。

“皇上。”趙平低聲提醒，“該回宮了。”

“走吧。”凌瑾楓深深地望了蘇月彤最后一眼。

感覺那道灼熱的視線消失，蘇月彤放下手中把玩的燈籠，牽起北庭皓月的衣袖，笑道，“狐貍，我們也走吧。”

北庭皓月握住她的手，平靜地說道，“凌旭云因為謀害德慶帝被削去王位，永世囚禁在王府里，凌瑾楓在一個月前登基為帝。”

“恩。”

北庭皓月側頭看她，“他的后位一直空著，也一直沒有立后的意思。”

“恩。”

“藍玉被打入冷宮，一夕之間發瘋了。柳素素因為勾結凌旭云，被趕出王府。”

“恩。”藍玉畢竟是他深愛的人，又為他誕下唯一的孩子，他不會做得太絕情。

她的反應太過平靜，北庭皓月修長的睫毛扇了扇，也不再說話。

蘇月彤突然抱住他的手臂，不懷好意地笑，“狐貍，你吃醋了。”

北庭皓月略覺尷尬，轉開視線，“沒有的事。”

若是以前，他一定會直言不諱地承認，“為夫吃醋了”，他現在不同尋常的反應實在讓人詫異。

蘇月彤挑眉，“是嗎？那你干嘛一直講他的事情？”

北庭皓月看她，“我還以為你想知道。”

蘇月彤撇嘴，“我要知道他做什么，我已經忘了他。”她早已將他當成過眼煙云。

北庭皓月攬住她的腰，低聲道，“忘了就好。”畢竟千年前，她那么愛他，恢復記憶的她是否還會堅持以前的心意，讓他擔心。

“娘子，我們回昆侖山吧。”

這幾個月，他一直遵照她的意思住在京城里，作為仙羽尊者，他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做，蘇月彤理解地點頭，心里卻有些不舒服。

仙羽尊者回歸，昆侖派上下歡騰，唯獨蘇月彤有些悶悶不樂，總是找理由避著北庭皓月，這天她又避開眾人，偷偷溜到主峰后面的溫泉，坐在溫泉池邊，雙腳泡在水里發呆。

“姐姐，你怎么在這里，姐夫找你好久了。”小石頭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自從一年前那件事發生之后，小石頭也跟隨蘇月彤來到昆侖山修行，現在已經長成大男孩。

蘇月彤沒有說話，沖他招了招手，小石頭乖乖坐到她身邊，脫了鞋襪，陪她一起泡腳。

“姐姐，你有心事？姐夫回來，你難道不開心嗎？”

蘇月彤摸了摸他的頭，問道，“小石頭，如果我變成老太婆，你說你姐夫他還會要我么？”

小石頭一臉認真，“當然會！”

蘇月彤苦笑了一下，腳尖踢了踢水花，喃喃道，“你姐夫現在是神仙，長生不老，我卻是凡人，很快就會年老、死亡，我也有些害怕。”

“原來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才躲著我。”一雙手臂從身后將她環抱住，磁性而溫柔的聲音。

蘇月彤瞪向小石頭，“是你通知他的？”

小石頭趕緊跑開，沖蘇月彤身后的北庭皓月眨眼，嘻嘻笑道，“姐夫，姐姐就交給你了。”

蘇月彤無語，小鬼現在儼然成了狐貍的臥底。

“既然擔心，怎么不直接問我？”北庭皓月抱著她的身體翻轉，讓她面對自己。

在他深邃的眼神下，她無所遁形，垂下頭，說出心里話，“我不想你再為我放棄什么。”萬一他又傻傻地為她放棄上仙的身份，陪她在人間怎么辦。

北庭皓月低聲笑起來，優美的鳳目中光華璀璨，他將她摟到懷中，喃喃道，“傻丫頭，我這次重生，就是為你而活，為了你，顛覆天下又何妨。”

蘇月彤的手自然而然環住了北庭皓月堅實的腰部，頭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瞇上眼睛，這種感覺，是她每次孤獨面對痛苦，每次入眠之時，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

他的下巴在她頭頂蹭了蹭，輕笑，“娘子，為夫忘了告訴你，你體內已經有了我一半神力，等于是半仙之體，只要再修煉個一二十年，重返仙界不在話下！”

只要有希望就好，蘇月彤唇角悄悄勾起，嘴上卻不滿嘟囔，“成仙之后會保持成仙時的模樣，再過一二十年，那我豈不是成了怪阿姨？”

北庭皓月唇角一翹，長長的睫毛遮掩不住歡快之意，“娘子，這不還有為夫么？為夫定當殫精竭慮，不眠不休陪娘子雙修，以助娘子早登仙界！”

沒料到他把閨房之事說得這般正經，蘇月彤嘴角抽了抽，在他胸前掐了一把，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

他一本正經，“為夫這可是為了娘子著想！”

蘇月彤抬頭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雙唇已經猝不及防被他攫住，他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娘子，為夫實在思念你得緊。”

他的靈魂被封印在火蓮里，失去所有神識，但他卻一直記得她，她是他存在下去的唯一支柱。

蘇月彤所有的心神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舉給擊得潰不成軍。北庭皓月把她纖細的腰部霸道地鉗制在自己的臂彎里，舌尖靈活地鉆了進去，貪婪地吸吮纏綿，強有力地大掌，撫摸著她平坦的腹部，良久，他放開她，眼中蒙著暗沉的顏色，聲音沙啞，“娘子，我們再要個孩兒吧。”

孩子，是他們兩人心中的痛，雖然都很小心，沒有提及，但是那道傷口卻是難以愈合的。蘇月彤主動攀上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低喃，“好。”

北庭皓月抱起她，眨眼間消失不見。

溫泉邊，水霧氤氳，陽光暖照，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