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之后,昌榮侯府就顯得格外的寧靜。
柳云清犯了如此滔天大罪,原本老夫人打算讓她就這么瘋下去,但是事情總要有個交代,為了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老夫人便同意讓云姝這段日子以來為柳云清治療。
看著那如同傀儡的女子,四姨娘一夜間好像老了十歲。
其實當(dāng)年云姝對于這些操控人心毒術(shù)有著一定的研究,可是為了不讓眾人起疑,她故意拖延了一段時間,表現(xiàn)出十分為難的模樣,然后一點一點改善柳云清的狀況。
如今旁人只要問她幾句,柳云清多多少少都能有所回應(yīng)。
這日夜里,侯府異常的安靜讓人覺得有些煩悶。
云姝換上了一身男裝,獨自走在熱鬧的街道上。
穿過人群,一抹炙熱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她。俊美的男子輕皺著眉頭,看著前方心心念念的女子。
暗衛(wèi)一回宮向自己稟報云姝出府,太子便立刻追了出來。
自從太子選妃之后,他便再也沒有見過云姝,明明有很多的話想要告訴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如今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便能感受到云姝身上低落的情緒。
聽說昌榮侯府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知她是否也受到了波及。
忽然人群涌動,眨眼間,他已然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東方旭緊張地沖進(jìn)人群中,卻在燈火闌珊處丟失了他最珍惜的倩影。
暗處,某條小巷中,云姝靜靜地靠著墻,直到那緊緊跟隨自己的男子離去,才慢慢從中走了出去。
從之前起她就感受到了那抹注視,如今他們兩人并不適合見面,耳邊充斥著喧囂聲,云姝沒有想到歷經(jīng)兩世的自己,居然也會有這么不坦然的時候,喉間不由發(fā)出一聲苦笑。
前方一抹月牙白的身影攔住了她的去路。云姝抬眸,便看到那俊美儒雅的男子正對著自己淺笑。
季錦慶幸自己沒有錯過女子臉上方才那少有的表情,他緩緩向前走去,用一絲戲謔的聲音笑道,“永吉縣主可是遇見了什么麻煩事?”
麻煩?云姝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他的話。
然而,人群之中,季錦卻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不知為何,竟伸手去拉云姝的手腕,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時,已經(jīng)帶著她走到了一片陰影中。
云姝有些驚訝,季錦卻幽幽地回頭看她,嘴角一勾,“原來縣主的麻煩,是太子殿下。”
季錦心中也有些疑惑,方才他竟是不愿意讓太子發(fā)現(xiàn)她。
這時,險象忽生,黑暗之中躍出了幾道人影,季錦最先反應(yīng)過來,不等她說些什么,立刻拉著云姝飛快逃離,黑衣人緊追不舍,他們似乎早就已經(jīng)盯上二人,只等著時機一到,很快,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一處鮮有人至的江邊。
云姝停下腳步平復(fù)了呼吸,她的臉上不見任何驚恐,反而是微微勾起薄唇,“看來麻煩最多的是丞相大人。”
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語氣里濃濃的譏諷,“還以為丞相大人的守備無懈可擊。”
季錦的臉色隨之一變。
黑衣人不屑地笑了笑,不再多說,抬手一揮,身后數(shù)名刺客立刻蜂擁而上。
刀鋒在月光下迸出冷光,季錦本能地把云姝護(hù)在身后,險險避開幾刀便覺有些應(yīng)付不來,卻仍舊堅持擋在云姝跟前。
云姝泰然自若,伸手摸向腰間的袋子,準(zhǔn)備以毒粉回?fù)簦Y(jié)果季錦擋在前頭讓她無從下手。到底是一介文官,拿手的是筆墨紙硯,要丞相一人抵擋這些武功高強的刺客確實為難他了。
季錦拉著云姝避開一刀,但另一名黑衣人又從后方襲來,云姝正準(zhǔn)備一搏,丞相府的護(hù)衛(wèi)及時趕到,替二人擋開極為危險的一刀,隨即與黑衣人展開了激烈的打斗。
丞相府的護(hù)衛(wèi)均是經(jīng)過精心訓(xùn)練,一番廝殺,這群刺客漸漸敗下陣來,為首的黑衣人見眼前局勢不利,立刻不甘的下令撤退。
“屬下來遲,還請丞相恕罪。”幾名護(hù)衛(wèi)面有愧色地聚集到季錦面前。
季錦抬手示意他們退下,擅自離開的是自己,所以他并不打算追究。
“丞相大人是不是該給云姝一個解釋?”云姝從季錦身后繞到跟前,淡淡地看著他。
“這些天找麻煩的人還不少,只不過今天差點讓他們得手。” 季錦頓了頓,似是猶豫著什么,隨后緩緩道來,“之前皇上發(fā)覺堪城征兵數(shù)量有異,依照辰國規(guī)制,各城征兵數(shù)量不得低于總?cè)藬?shù)的四成,但是戶部和兵部的名冊對下來,卻發(fā)現(xiàn)堪城登記在冊的士兵數(shù)量只有本土居民的兩成。征兵乃國之大事,皇上令我徹查此事,結(jié)果便惹來了那些人。想必是這其中牽涉到的利害不少,所以才會有人想要找我麻煩。”
云姝垂眸沉思了片刻,隨即說了句,“這件事情,云姝或許能夠替丞相分憂。”
……
月明星稀,昌榮侯府一片寂靜。
屋頂上的瓦片發(fā)出一絲細(xì)微的動靜,季錦在幾名侍衛(wèi)的護(hù)助下躍至后院的磚石地面上,這還是他頭一回來到昌榮侯府,不由得環(huán)顧四周。
四圍一片清幽蒼郁,昌榮侯的品位倒是不差。
園內(nèi)的一間屋子傳來聲響,云姝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季錦,那有些拘謹(jǐn)?shù)哪凶与S即移步至大廳內(nèi),臉上帶著幾分不自然。
這算不算夜闖昌榮侯府?
云姝沒理會他有些尷尬的舉動,只是對著季錦攤開了手,兩本小冊子輕輕落入她的掌心。
“這兩份文書是皇上親手交給我的機密要件。”
云姝只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隨即垂眸翻看起兩本冊子。
“若是昌榮侯爺知道你這樣幫我,不知會作何想法。”季錦微笑著調(diào)侃道。
“丞相大人既然如此善解人意,不如就把這兩份機密文件帶回去,免得替云姝帶來麻煩。”云姝不曾抬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季錦隨即識趣地閉上了嘴,站在一邊看著她,畢竟有求于人,他要是多嘴,自己只會更加吃虧。
他從未見到過如此淡然又驕傲的女子,不卑不亢,榮辱不驚。
云姝專注的側(cè)臉說不上絕色,但卻帶著一股寧和淡然的秀氣。
季錦心中微微一動。他原以為那兩本冊子云姝要看上很久,結(jié)果她只是大致地瀏覽了一下便合上文件,交還到他的手中,“少的那二成士兵,全都正值壯年,到了戰(zhàn)場上必定是為國盡忠的精銳主力。”
季錦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堪城位于兩國交界,因此少的那二成士兵至為關(guān)鍵。這極有可能是羿國皇的計謀,至于那二成兵力的去向我也不得而知,這件事恐怕牽涉到國界安危,必須要盡全力查下去。”
凡是涉及羿國皇的事情,云姝就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說不定這又是一場驚天的陰謀。
如今昌榮侯府表面上看上去一片安然,但是云姝心里很清楚,超出自己預(yù)計和掌控的事情還是有可能發(fā)生。
云姝轉(zhuǎn)念一想,離京對于現(xiàn)在的自己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太子也可以有一個冷靜的機會。她要讓太子明白,自己無心兒女情長,她與太子的關(guān)系也僅限于相互扶持的盟友罷了。
再者,她也想順勢去勘察一下堪城的具體情況。
云姝抬頭,眼中劃過一抹流光,季錦看到她這個眼神,心里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縣主有什么要求,盡管開口。”
云姝輕笑了一聲,兩人不愧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同伴,季錦一眼就看明了自己的心思。
“事關(guān)國家安危,云姝只想隨丞相大人一同前往堪城,一探究竟,丞相要做的,只是向皇上請命,去堪城的時候帶上云姝。”
季錦并沒有一口答應(yīng),而是收斂了表情,隨后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過了身,但是云姝知道,他算是默許了自己的要求。
季錦帶了一點私心,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和眼前的這名女子多相處一段時間。而他也知道,云姝只怕是在借此躲著什么人。
這個丫頭,明明是有求于自己,卻偏偏讓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
次日,昌榮侯來到了竹院,在見到那一臉云淡風(fēng)輕的女子時,帶著滄桑的臉上浮起了幾分擔(dān)憂。
“姝兒,”昌榮侯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今日皇上喚為父入宮,說是讓你和丞相大人一同前往堪城辦事,此事你怎么看?”
云姝有條不紊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裙,起身回話,“父親,此事是女兒的主意。昨日在街道上遇見丞相大人,便知丞相遇到了困難。之前在疫區(qū),丞相對女兒多有照顧,女兒此番前往堪城,一半是為國一盡綿力,一半也是為了報答丞相先前的照顧之恩。而羿國的西月公主,如今已經(jīng)以準(zhǔn)太子妃的身份住進(jìn)了辰國皇宮,近來關(guān)于女兒與太子的流言諸多,三人成虎,女兒唯恐對太子的聲譽造成影響,所以才會覺得此時離京是最好的做法。”
昌榮侯立馬明白了云姝的意思,想必云姝已經(jīng)明白了太子對她的心意,為了目前的大局著想,云姝的選擇不得不說十分明智。
只是要她與丞相同往堪城,昌榮侯總覺得有些不太妥當(dāng)。
但是既然皇上都已經(jīng)下令,自己做臣子的也不能反對。昌榮侯輕嘆了口氣,看向云姝那張波瀾不興的面龐,“既然如此,那你凡事多加小心。若有什么危險的事情,交給丞相去做便可。”
云姝默然不語。
很快,東宮的太子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云姝才剛從危機四伏的江南回來,為何現(xiàn)在又要前往堪城?
他轉(zhuǎn)頭看向報信的侍衛(wèi),“此事屬實嗎?”
“稟殿下,據(jù)說此事是丞相大人親自向皇上請命。”
“丞相?”太子眉頭一皺,“為何此事還牽扯到丞相?”
太子忽然記起,之前父皇在自己面前提起一件事,說是把一件十分危險的任務(wù)交給了丞相,難道說,云姝也與此事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