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若曦低頭一看，已經是大半罐子的露水，高興地說道：“傻丫頭，這些事讓其他丫頭做就行了。”
“那可不行，若是她們不用心，盛回來的不是花葉上的露水，泡出來的茶可是要差許多。”敏兒搖搖頭認真地說道
水若曦爲小敏的細心而高興，用露水泡茶的習慣是在古剎庵的時候養成的，想不到這丫頭一直記著。
“小姐你看！”敏兒不經意間看到院子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小聲地說道。
水若曦回頭一看，就見院子門口鬼鬼祟祟的丫頭正是關姨娘身邊的秀珠。秀珠看上去有些緊張，似乎在害怕什麼？
她給敏兒使了個眼色，敏兒將罐子往石桌子上一放，大大方方地走到門口：“秀珠是要找我們家小姐嗎？”
“嗯！”秀珠點點頭，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眼睛還有些浮腫。
遠遠便是看到秀珠臉上的表情，水若曦不用問便是猜到肯定是關姨娘那邊出了問題。往院子門口走了幾步，她急切地問道：“關姨娘到底怎麼了？”
“姨娘……姨娘又吐血了。”秀珠如實說著，垂下頭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水若曦看不到秀珠的表情，心裡掛著關姨娘，回頭吩咐了敏兒把藥箱帶上，便是邁開大步去了香院。
香院，一如既往地安靜，清晨的乾淨空氣裡瀰漫著淡淡花香，空蕩的院子中正對院子口的房門打開。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門口，面前放著古琴，揮指間，哀傷的旋律在院子裡迴盪。
水若曦的腳步還未到院門口，便是被這憂傷的旋律吸引。這樣的琴聲，只有心疼之人才彈奏出來。
加快步子，走進院子，直直地走到關姨娘住的那間屋子門口。低頭，就見表情木訥的關姨娘臉上掛著淚痕，手指在不停揮動，旋律也隨著那手指的動作加快，深沉，凝重，哀傷，還有那麼一絲失望。
“姨娘！”水若曦輕聲地換道。
關姨娘沒有擡頭，似乎還沒聽到水若曦的叫喚，盡情地揮動著手指，享受著釋放心情的旋律。
“二小姐，秀珠給你們上一壺茶吧？”秀珠看到主子不高興，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下來。
“把茶端到亭子就好。”水若曦吩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關姨娘。
關姨娘眼珠子動了動，微微擡頭看到水若曦。那雙可憐兮兮的眸子中滲出兩行淚水，嘴角微微**，手指漸漸停止了揮舞。
“姨娘！”水若曦又喚了一聲，在關姨娘的對面坐下身來。
關姨娘吸了吸鼻子，看著水若曦聲音沙啞地問道：“姨娘現在是不是很醜？”
“不！在若曦心中，姨娘是世間難得的美麗女子。”水若曦真誠地說著，真不希望看到關姨娘這樣。
“可是，在你和你爹心中，只有你娘纔是時間最美的女子。”關姨娘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笑，笑意中蘊含著女人有的那種羨慕，妒忌，還有無法擁有的那種無可奈何。
水若曦明白了，一定是爹說錯了什麼關姨娘纔會那麼難過。可是，昨天回來的時候看到關姨娘扶著爹來了香院，這一大早爹怎麼不在這裡？
伸長脖子，她好奇地想看看裡面，卻是聽到關姨娘開了口：“別看了，你爹昨晚去了落姨娘那邊。”
“爹昨晚不是跟您一塊回來的嗎？”水若曦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是一起回來的，你爹喝醉了，說了很多話。我問他，這麼多年他可曾愛過我，他說不知道。也許，心裡這一輩子就只能裝得下你娘一個女人。”關姨娘口氣平淡地說著，諷刺地笑著。這笑，彷彿一朵被水淋傷的玫瑰，嬌豔中帶著傷痕，只要呵護地稍微不小心，也許這花就會隨時凋謝。
水若曦想不到水易明的心會如此堅定，她以爲關姨娘至少是孃的影子，伺候了他那麼多年，愛了他那麼多年，他那心該有一些變化。
“也許爹只是醉了胡說，姨娘切莫放在心上。”她只能這麼勸著。
“酒後吐真言，若曦，姨娘其實不怪你爹。若是你爹沒愛上你娘，也許我跟你爹一輩子都不會走到一起。”關姨娘心裡是矛盾的，因爲有了花千蓉，纔會有了今天的關姨娘。而，內心那種極度想擁有的嫉妒，痛苦，卻讓她感覺到不可自拔。
“姨娘……”水若曦剛想說點什麼，聽到秀珠的步子閉上了嘴。
“姨娘，二小姐亭子的茶已經準備好了。”秀珠說著話，擡頭偷偷看了一眼還滿臉淚痕的關姨娘。
關姨娘沒有去看秀珠，站起身就往亭子方向走去。水若曦看在眼裡，腦子裡冒出一連串疑問，可臉上依舊帶著笑吩咐身邊的敏兒：“你跟秀珠在院子門口守著，我要跟姨娘說會話。”
“是！”敏兒應了一聲。
“是！”秀珠低著頭欠了欠身。
身邊沒有了兩個丫頭，關姨娘和水若曦說話也就方便了許多。倒上一杯茶，兩人輕輕地綴了一口，感覺到喉嚨一陣清甜，兩人緩緩地擡起了頭。
“有句話若曦不知道當不當講？就怕姨娘聽了心裡難受。”水若曦放下杯子試探性地說道。
關姨娘苦笑著看著水若曦，又看看院子門口一直目不轉睛看著這邊的秀珠：“只要身邊沒有豎起耳朵的，若曦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姨娘難道不想除掉這個眼中釘？”水若曦順著關姨娘的方向看到了秀珠，而秀珠發現兩人看過去，趕緊將目光撇向站在對面的敏兒。
關姨娘收回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行，還是不方便？若是不方便，若曦可以代勞。”水若曦體會過被人監視的痛苦，自然知道那叫一百個不個不舒服。
關姨娘又搖了搖頭，開聲說道：“她不能死，若是她死了，姨娘身邊就會出現更麻煩的人。”
“唉……沒想到姨娘跟若曦一樣，也有這麼多的無可奈何。”水若曦同情地一笑，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關姨娘贊同地點點頭，口氣再次回到了那種淒涼之中：“若曦剛纔想跟姨娘說什麼來著？”
被秀珠岔開話題，水若曦差點忘記剛纔要跟關姨娘說什麼？想了想，她緩緩地說道：“若曦想跟姨娘說，守得烏雲見日月。”
關姨娘細細地品味著水若曦這話的寒意，皺起的眉頭漸漸散開，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
聰明人溝通就是方便，水若曦滿意地站起身來，走到古琴前坐下。擡手，落指，一曲清新的旋律在院子裡響起，溫柔，醉人，夾雜著少許的憂傷。
關姨娘享受地閉上眼睛，她可是很少有機會聽到水若曦的琴聲。這琴聲將她帶入一種夢境，夢中她與水易明相擁而坐，在河邊看著燃燒的晚霞，看著日落，感受著清風的愛撫。
真美！
這樣的幻境什麼時候才能變成現實？她的心中充滿了期待。
水若曦腦海裡也浮現出一個場景，那是跟冷夜在山澗瀑布下的緊緊相擁。
他冰冷的笑，他奸詐的笑，他溫柔的笑。他的一舉一動，深深地悸動著她的心。
哐啷！
一個重重地撫弦，琴聲從溫柔變得鏗鏘有力。她睜開了眼睛，回到了現實，腦子裡換成了他冷酷的畫面，他的決絕，他的無情，還有他的視而不見。
手下，手指撥動速度加快，琴聲如同驚濤駭浪翻滾，讓原本享受的關姨娘也睜開了眼睛，緊盯著水若曦那冰冷如霜的眸子，她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
哐啷！
手指再次用力，絃斷了，水若曦的手指被刮出一道血痕。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琴絃上，她卻只是木訥地看著。
“若曦，你這是怎麼了？”關姨娘擔心地走過去捧住她出血的手，心疼地拿著手絹把手指給包了起來。
“沒……沒什麼？”水若曦恍然大悟地看著關姨娘，剛纔的失態應該是有些嚴重了。
“對不起，都是姨娘不好，影響了你的心情。”關姨娘深感抱歉地說著，頓了頓又開口說道：“姨娘不該鑽這個牛角尖的，當初跟了你爹，就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不！那是因爲你愛著爹，纔會這般心痛，真是苦了姨娘了。”水若曦搖搖頭，想著這樣的牛角尖有幾個女人不曾鑽過，自己不也都這樣。
“唉……”關姨娘深深嘆了口氣，看向院子裡的花兒，有些傷感地問道：“你覺得這院子美嗎？”
“美，因爲有了姨娘，這裡很美！”水若曦說得不是假話，除了自己的蘭園還有爹的雅園，這裡應該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清靜，優雅，滲透著書香氣息，又有女人的胭脂味道，這裡還有個長得美麗的主人，更讓這座院子多了一種特別的風格。
關姨娘笑了，因爲這句話水易明也曾對她說過，只是不知道他當時說的是人自己還是花千蓉？
罷了！
既然已經選擇了，還等了那麼多年，她還能奢望什麼，又何須奢望什麼，就讓一切順其自然。若今生無法得到他的愛，那也是她的命了。
“姨娘，心情好了，看什麼都會很美。心情若不好，看什麼都糟糕，所以心情很重要。”水若曦這話是對姨娘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