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檜林驚逢錦帶蛟紅菱磴初謁銀須斐
話說司明等了不多一會,遠(yuǎn)遠(yuǎn)望見先逃走的那只鹿,似彈丸脫手一般,拼命從原路奔回,轉(zhuǎn)眼到了面前,司明更不怠慢,往林外一縱身,朝鹿頭出其不意,迎頭就是一刀。那鹿也甚機(jī)警,一見又有敵人,猛地將頭一低,那刀砍在角上,將一支長有三尺、叉枝紛出的鹿角整個砍落下來,卻未傷著鹿身。那鹿受了一驚,撥頭又往來路奔去。司明左手揚(yáng)處,一鏢正打在鹿的胯上。那鹿帶了鏢,便往前逃走。司明見一刀一鏢,雖未打中要害,那鹿受傷以后,已不似先前迅捷,如何肯舍,順手拾起地下鹿角,拔步便追。
眼看追離所居巖洞不遠(yuǎn),忽聽風(fēng)聲呼呼,空中怪聲大作。抬頭一看,正是那日和方環(huán)在巖后追逐野兔時所遇的那種怪烏,知道這東西厲害非凡。那日二人合力與怪鳥斗了半天,各人身藏暗器俱已用盡,正在危急之際,忽然空中一道白虹飛過,才將怪鳥驚走。后來銅冠叟知道,再三警戒,說那鳥專吃毒蟒猛獸,擊石如粉,性喜復(fù)仇,千萬不可輕敵,便已存了戒心,不想今日又在這里遇上,因吃過苦頭,不敢造次,忙將身往巖石后面一躲。
就這一轉(zhuǎn)念工夫,只見那只逃鹿因逃得正緊,迎頭遇見那只怪鳥疾如翻風(fēng)飛來,知道不妙,轉(zhuǎn)身想逃,哪里能夠。倉惶駭顧之間,那鳥已闊翼橫空,自天下投。那鹿情急奔命,將頭一低,昂著半邊獨(dú)角,便向怪鳥撞去。這一來,無殊雞卵敵石。怪烏一聲怪嘯,理也不理,一雙鋼爪,一只抓緊鹿頭,一只抓緊鹿背,全都深陷入皮肉里面。兩爪一分,那鹿喲喲兩聲怪叫,立時骨分肉裂,血花飛舞,死于就地。怪鳥鋼爪起處,血淋淋一副鹿肝腸,早到了怪鳥嘴中,只聽咀嚼有聲,轉(zhuǎn)眼到了肚里。
司明見怪鳥這般兇惡,正在暗中戒備,想等它飛走,再行出來。誰知那只怪鳥正為日前吃了方環(huán)、司明的苦頭,前來報(bào)仇,吃了鹿臟腑,一望仇人不在,飛身起來尋找。怪鳥不但目光敏銳,而且機(jī)靈異常,飛起不過數(shù)丈,一眼看見司明藏身石后。便在空中盤旋了兩轉(zhuǎn),倏地翻身束翼,直往司明藏處投去。司明原也恐惺鳥飛高,看出形跡,故將身緊貼巖石,不敢探出頭望。猛聽頭上風(fēng)聲,知道不好,忙將身往側(cè)縱開,便聽嚓的一聲。回頭一看,適才藏身處的一塊巖石碎裂如粉,火星飛濺,怪鳥已經(jīng)飛來。知道躲已無用,只得仗刀且逃且斗。斗來斗去,斗到洞前石坪之上,經(jīng)了好幾次奇危絕險,俱從怪鳥鐵喙鋼爪下逃出活命。那怪鳥身上也受了好幾刀,越發(fā)忿怒欲搏。
這時司明暗器業(yè)已用盡,正在危急之間。最后一次剛剛避開怪鳥雙爪,縱出去兩丈遠(yuǎn)近,腳才立定,怪鳥又飛撲上來。司明聽見腦后風(fēng)聲,百忙奇險中,忘了怪鳥慣于直飛直撲,不善側(cè)轉(zhuǎn)。一時情急,忘了往旁縱開,不敢回頭,徑往前面縱去。耳聽風(fēng)聲越近腦后,剛喊得一聲:“我命休矣!”正值元兒赤身飛出,一見司明危機(jī)頃刻,怪鳥的一雙鋼爪飛離司明頭上不過數(shù)尺,一時情急,大喝一聲,縱起兩丈多高,一擺手中雙劍,直朝怪鳥當(dāng)胸刺去。那怪烏來勢原本異常迅疾,眼看仇人就要膏它爪牙,不料日光之下,兩道光華疾如電閃一般飛來。想是知道寶劍厲害,忙將兩翼一張,往上飛起。因是出于不意,饒是飛騰敏捷,也禁不住元幾天生神勇,噗的一聲,鳥脯上早被元兒右手的劍刺進(jìn)半尺多深,鮮血如泉,隨著劍光直射下來。
那鳥受傷護(hù)痛,越想逃避,斜著左翼,往上便起。同時一片左翼直往元兒頭上掃過,離頭也只二尺光景。因?yàn)樯眢w太大,烏翼更寬,帶起的風(fēng)力非常之大。元兒原是不顧命般縱起,力大勢猛,沒有退路,急速之中,仿佛劍尖刺人鳥身。就在這身子懸空,欲落未下之際,猛覺一陣急風(fēng)掃來,眼前漆黑。知道不好,撤回右手劍,護(hù)著面門,左手劍不問青紅皂白,高舉著往上一撩。耳聽咔嚓咔嚓連聲,接著又是呱的一聲怪叫,無數(shù)條黑影似亂箭一般從頭頂上打下來。元兒心內(nèi)一驚,手中雙劍一陣亂舞。就在這時,黑影已從元兒頭上閃過,身子也已落地。日光照處,彩影紛紛,撒了一天五色碎羽。再看空中,那只怪鳥業(yè)已穿云而逝。
原來那怪鳥本是個通靈之物,看出元兒劍光厲害,急于逃遁。無奈直飛勢疾,只得側(cè)翼翻翔。誰知被元兒左手劍往上一撩,那片右翼梢正齊劍尖迎刃而過,元兒這兩口寶劍乃是異寶奇珍,漫說怪鳥身上的羽毛,就是精鋼堅(jiān)玉,遇上也是一揮齊斷。還算怪鳥機(jī)靈,飛翔得快,元兒又為它聲勢所驚,沒顧得看清下手,上下相去又差,否則那片右翼怕不被整個削斷下來。
怪鳥連受元兒兩劍,正負(fù)痛昂首,沖霄直上,又遇方環(huán)趕出洞來,一眼看到司明身在危境,元兒赤身縱起,俱都壓在怪鳥黑影底下。只是日前吃過怪鳥苦頭,不敢像元兒一般冒昧上前。一著急。”右手兵刃,左手暗器,全都用足周身力量,朝怪鳥當(dāng)胸打去,一一打個正著。那怪鳥不顧尋仇,負(fù)傷逃走,轉(zhuǎn)眼沒人云際不見。
司明初時自知必死,忽遇救星,驚魂乍定,回身一看,從怪鳥身上削落下來的碎羽正在紛紛落下,鳥已飛逝。元兒赤著身子,手中雙劍還在亂揮亂舞。彩毛紛飛,映著日光,甚是好看。猛想起元兒傷勢尚未痊愈,為救自己,赤身當(dāng)風(fēng)與怪鳥拼命,不由感激萬分,口里喊著:“哥哥!”如飛跑了上去。元兒同時也看出怪烏逃走,便收住勢子。司明跑上前去,一把抱住,說道:“哥哥,該用藥啦。”方環(huán)也趕了過來,正要說話,忽聽一聲虎嘯。回頭一看,石坪下面正是方端、雷迅,一個跨虎,一個步行,飛也似奔來到了面前,見元兒手持雙劍,赤身站在當(dāng)?shù)兀叵迈r血淋淋撒了一地的鳥羽和兵刃暗器,早已明白了一多半。方端便道:“元弟傷后用力,外面有風(fēng),看傷口著了風(fēng)不妥,我們家里說去。”
五個小弟兄到了室中,元兒穿好衣服,一談經(jīng)過,才知雷迅隨了方端回去服侍方母用完了飯,想起司明借虎前去擒鹿,已有好一會工夫,人、虎均未回轉(zhuǎn)。知道司明素常心粗膽大,作事顧前不顧后,一定又是跑出老遠(yuǎn),忘了回來。元兒傷后需人照料,方環(huán)也是和司明一樣的不解事。兩個人一商量,便稟明了方母,前來看望元兒。
方、司兩家所居全是天然巖洞,雖然都在金鞭崖左近,但是司家在山前,正當(dāng)崖下,方家卻在山后,隔著一道崇岡,想去也有二里來路。洞里頗深,不大聽得出外面的聲息。所以前山人鳥相爭,打得那般熱鬧,二人先在洞內(nèi)服侍方母,一絲也沒覺察。剛一出洞,雷迅見自己騎的那只金黃虎,飛也似地從側(cè)面坡下樹林之中奔到面前。再望虎的來路,并不見司明影子。暗忖:“這只虎養(yǎng)了多年,已知它的性情。每逢由外回來,見了主人,老遠(yuǎn)便會叫,今日卻怎么噤口無聲?”正轉(zhuǎn)念間,猛覺身后衣衫一動。低頭一看,那虎正銜著衣角,往回里拉呢。雷迅心剛一動,便聽方端道:“大哥,你聽這是什么聲音?”雷迅側(cè)耳聽了聽,一陣呼呼之聲發(fā)自天空,仿佛大風(fēng)被前山擋住,只聽響聲,不見草木吹動。
這時二人正走過崖側(cè),那虎仍口銜著雷迅身后的衣服不放。雷迅將手扯著衣角,喝道:“畜性,還不松口!”言還未了,猛一抬頭,看見前山天空一只怪鳥,正在上下回翔,似要相機(jī)凌空下?lián)簦旅嬲撬炯宜訋r洞外面,不禁咦了一聲。方端原知日前司明。方環(huán)斗鳥之事,聞聲順雷迅指處一看,喊聲:“不好!”拔步便往前山奔去。雷迅因坐下虎快,忙回洞中取了二人兵刃,隨后趕來。剛剛趕上方端,遞過兵刃,怪鳥已被元兒刺傷,破空遁走。
大家見面,同回洞中,看了看元兒傷勢,一夜工夫,已然結(jié)疤,將近痊愈,俱各心喜。五人一齊動手,弄了飯吃,元兒便說甄濟(jì)尚被困夕佳巖,約了大家前去救援。司明將銅冠叟行時之言說了。元幾天生俠腸,固是不忍坐視,恨不能早將甄濟(jì)接來才好,就連方氏弟兄與雷迅,也覺應(yīng)該早些下手為是。司明原是好事的人,只因銅冠叟行時再三囑咐,又顧著照料元兒,不敢妄動。一見眾人都一樣心思,自是起勁。便對眾說道:“三哥昨晚逃出來的山洞,今早我無事時,曾親自去看過,那洞里俱是些水晶沙子。我們須帶上掘的家伙,將那沙子掘通,才能過去呢。”方端道:“那洞如盡是石鐘乳結(jié)成,雖然碎裂,想必不致成粉,萬一盡是粉沙淤塞,想要通過,恐怕就辦不到了。我們既是異姓手足,人力不可不盡,且到了那里再說吧。”依了眾人,俱主張?jiān)獌涸诩异o養(yǎng),由眾人將洞掘得有點(diǎn)樣兒再去,元兒哪里肯聽。
一行五人,各持鍬鋤器械火把,只元兒一人持著雙劍。元兒到了昨日出洞之所,仍從石隙縫中縱身下去。走到晶壁前面,見晶砂碎石堆積滿洞,費(fèi)了好些氣力,才掘通有兩三丈。前面又是許多大小長短不等的碎鐘乳阻塞去路。方端道:“這片晶壁,聽元弟說,足有十幾里路深長,兩洞相通好幾十里。也不知他怎樣僥幸過來的,全洞晶壁崩塌,竟未將他壓傷。但盼前面俱像這里,只要有整根成塊的鐘乳晶石,便有空隙可以鉆過,雖然行險,還有打通之望。”
五人一路談笑動手,有空便鉆過去,沒有空便用器械兵刃去掘,又打通了有里許多地。司明急道:“我們掘了這半天,共總打通了不到兩里路,這要多晚才走到呢?”方端道:“話不是這樣說。誰還不知道洞不易通過,只是甄大哥陷在那里,多么困苦艱難,也不能置之不管,看神氣,縱能打通,今天也辦不到了。”雷迅道:“畢竟老年人算無遺策,說不定我們暗路打通時,他老人家已將人救出來了呢。”
正說之間,前面忽現(xiàn)一片斷晶,高有三丈,插在當(dāng)?shù)厮樯爸稀7江h(huán)在前,用手輕輕推了一下,便已劈面倒來,震得沙石驚飛,冰塵十丈,手中火把登時熄滅。只嗆得五人鼻口都難出氣,火也點(diǎn)不起來,耳中只聽一陣轟隆崩塌之聲。五人只元兒一雙火眼能及幽微,余人困在黑暗之中,前后左右都是砂粉堆壅,中夾碎晶鐘乳,鋒利如刀,俱都蒙頭護(hù)面,隨定元兒手上兩柄劍光,不敢妄動。過了半個時辰,方才聲止塵息,鬧得眾人頭頸之間俱是灰沙。還算當(dāng)時奔避得快,沒有人受著大傷,討了便宜。于是各人二次鼓著勇氣,點(diǎn)燃火把,重新前進(jìn)。
這里本是晶壁最厚最高之處,正當(dāng)中心,受震時也最猛烈。幸而方環(huán)無心中將那片斷晶壁推倒,洞頂上面奎積的碎晶沙粉失了支撐,雪也似墜將下來,否則小弟兄五個怕不葬身在內(nèi)。方端因適才洞壁塌陷,前面險難更多,便命方環(huán),司明退后,擎住火把,由自己和雷迅上前。誰知沙厚異常,又軟,掘了下面,上面又倒下來。欲待從上越過,任你有一等輕身功夫,也難駐足。不比先走那一段路,空隙既多,沙堆高不及頂,更有許多鐘乳晶塊支住。
五人仍是不肯死心,以為未必前途俱是這般難走。齊心協(xié)力掘了半天,各出了一身大汗,費(fèi)有三個時辰,算計(jì)天已傍晚,還沒有掘通兩丈遠(yuǎn)近。尤其是越往前,晶沙越多,高達(dá)洞頂,其形如粉,中藏?zé)o數(shù)細(xì)礫碎晶。一不留神,便將手足刺傷,實(shí)實(shí)無法通過,這才絕了指望,又因時光不早,方氏弟兄恐方母醒來,無人服侍,再三勸住元兒,敗興回去。回路上因適才一震之后,洞中晶石有了不少變遷,又經(jīng)過不少險阻艱難,才得到家。
元兒隨了方氏弟兄,先去拜謁了方母,方母自有一番溫慰。小弟兄五人因銅冠叟未回,由司明回去將洞門堵好,取了元兒應(yīng)用的藥,同在方家食宿,日問鹿未打著,雖有一只死鹿,知道鳥爪有毒,不敢亂吃,便在方家隨意做了些飲食吃了。大家累了一整天,各帶著一些零碎浮傷,服侍方母安歇之后,談了一些別況,彼此都覺疲乏,便同室分榻而臥。準(zhǔn)備明日接回甄濟(jì),等銅冠叟回來,見面問明就里。元兒傷勢全好,亦須專誠齋戒,到金鞭崖上拜謁矮叟朱真人。
第二日,天方一亮,元兒首先起身,喚起眾人。匆匆做了早飯,飽餐一頓。留下方端服侍方母,完了事再去。又備了許多火把,帶了用具,再往通夕佳巖的洞中挖掘。有了昨日前車之鑒,雷迅知道欲速不達(dá),躁進(jìn)只有危險,決計(jì)今日用漸進(jìn)之法。到了洞中,先將那些壅積的浮沙掘去,通一段是一段,不似昨日一味亂鉆。這一來雖然比較穩(wěn)重,但更費(fèi)手腳,進(jìn)行越慢。元兒心中焦急,但是除此之外,又無別法,只得耐心動手。
一會,方端趕來幫助挖掘,無奈相隔大長,掘了一日,僅僅將昨日那一段長有里許、晶沙碎粉堆積之所開通,前路相隔還是甚遠(yuǎn)。所幸過去已見殘斷鐘乳晶柱,可以穿行。雖然有的地方仍是浮沙堵塞,大都不似先前費(fèi)手。
又通出去有二三里遠(yuǎn)近,洞徑雖比來路開通較易,沿途所見斷石碎乳卻從頂壁飛墜。暗洞幽深,炬火搖搖,宛如地獄。稍一不慎,打上便是腦漿迸裂。五人都提著心,耳目手足同時并用,越顯勞乏,元兒還在支撐,雷訊、方端已知絕望,算計(jì)天又近黑,便勸元兒道:“前面的路,雖然掘起來比較省事,但是頂壁間的晶乳俱已在前日崩裂,稍一受震,便即斷落下來,一則危險太大,二則相隔尚遠(yuǎn)。據(jù)我看,再過幾天,也未必能通到夕佳巖。有這些工夫,姑父已將甄大哥接了回來,大家白受些累不說,倘或人沒接成,死傷了一兩個弟兄,豈非反而不美?與其鬧出亂子,后悔無及,何如停手等候姑父的回音?我們心已盡到,勢所不能,有何法想?”
元兒人本聰明絕頂,雖覺二人之言有理,只猜不透這些有血性的異姓骨肉都是一樣結(jié)拜金蘭,為什么厚于自己而薄于甄濟(jì)?連銅冠叟那么古道肝膽的人也是如此,前晚聽見甄濟(jì)父母遭困,流離逃亡,一些也不在意;對于自己父母僅止一點(diǎn)思子憂急,卻那樣的關(guān)心。心中好生不解。
正在這時,忽見離五人站處不遠(yuǎn),適有一根大如橫梁的斷鐘乳,帶起磨盤大小的幾塊山石,從洞頂飛墮,碎晶崩濺,沙石驚飛,聲勢甚是駭人,五人差點(diǎn)被它打中。前途更有一片轟隆崩塌之聲。元兒知道情勢太險,再挖下去,難免傷人,這才望著前面嘆了口氣,含淚隨了眾人回轉(zhuǎn)。出洞時節(jié),業(yè)已月光滿山,涼華如水。
行近方家,方母正在扶杖倚門而望。方氏弟兄忙奔過去,扶了一同人內(nèi)。晚飯后,元兒暗想:“甄濟(jì)今日必然絕糧,也不知連日釣著了魚不曾。”心里憂急,不禁形于顏色,言笑無歡。方母笑道:“這孩子天性真厚,無怪朱真人賞識他。只是你這般擔(dān)心你甄大哥,如果異地而處,只恐他未必能如此吧?”方端聞言,含笑望了方母一眼,方母便住了口。
元兒聽出話里有因,又不便詢問,好生疑惑。正在沉思,忽然一陣微風(fēng),風(fēng)簾一動,燭影搖搖,猛地室中現(xiàn)出一人,哈哈笑道:“我算計(jì)你們都在這里,連家都未回,便奔了來。果不出朱真人所料,仙柬所言,竟成真事了。”這人突如其來,除室中諸人見慣外,元兒自服靈藥,目力已異尋常,早看出來人正是師父銅冠叟,連忙隨眾上前見禮。見甄濟(jì)沒有同來,心中好生難過。正要開口詢問,銅冠叟落座說道:“我因真人命紀(jì)兄傳愉,知道甄濟(jì)不是我輩中人,因此對他便淡了許多。所以此行先到元兒家中,見他父母全家俱都安好。談起甄家之事,因仗友仁備金進(jìn)省為他打點(diǎn),官雖無望再做,事已大解。
“我還未去前一日,友仁在路上遇見他妹夫羅鷺,說起元兒現(xiàn)得劍仙垂青,將來必有成就,此時縱有險難,也是逢兇化吉。再加上我去一說,元兒業(yè)已到此,更是放心。還送了我兩家許多禮物,我懶于攜帶;又因甄濟(jì)總算與你們有一拜之情,此時若早導(dǎo)之入正,未始不可匡救,夕佳巖四面水圍,多帶東西不便,因此酌量取了些食用之物,打了這一個包裹,便往百丈坪尋著那只小船,徑去救他出困。
“誰知到了那里,水已減退,可以步涉而渡,我便疑心他既行將絕糧,看見水勢一退,必然覓路出走,未必還在那里。趕到夕佳巖,進(jìn)洞一看,哪還有人,只留下用炭灰在墻上留的幾行未寫完的字跡。大意說是被困荒山,絕糧垂釣。元兒忽然撿著明兒用的暗器,執(zhí)意入洞,探尋出路,勸阻不聽。結(jié)果將他二人同得的兩口寶劍帶去,從此一去不歸。兩次秉火入洞尋覓,洞既幽深奇險,又有怪鳥潛伏,未次行到盡頭,歸途幾為怪鳥所傷。也不知元兒死活存亡。只可惜那兩口劍,當(dāng)時因?yàn)樵獌耗晷。坏貌磺庀嘧尅nH有惋惜失劍之意,對元兒死活并不在意。未后又寫當(dāng)日水忽大減,現(xiàn)往鐵硯峰拜謁仙師,元兒如歸,可往那里尋找等語。這幾行字似是寫而未完,忽遇人來,將他引走。臨行又恐元兒尋去,留下那么幾個字。
“元兒得劍經(jīng)過,聽前晚你們小弟兄幾個閑談,我已盡知,他卻存心想攘為己有。元兒如今已和他分開,如還與他同在一起,早晚還不被他明誆巧奪了去:即此一端,我已看出此子心術(shù)不正。還有那鐵硯峰深藏在青城盡頭山嶺之中,乃是一干有名邪教盤踞之地。為首一人名喚鬼老單午,手下有十二傳宗,三輩門人。善于役使異獸,殺搶淫虐,無惡不作。他既說往鐵硯峰去,引他的人必非端士。而且他此番逃竄荒山,原為父母被難,想到百丈坪尋我給他想個好策,他卻一心在元兒所得的兩口劍上,父母被難一字不提,天性之薄,無以復(fù)加。雖然惡行未著,已可斷定將來。此后莫說我老頭子不愿再見他,就是你們幾個小弟兄,此后也不準(zhǔn)再認(rèn)他為骨肉了。”
黛蕕本不同器。眾人中,有的尚未與甄濟(jì)見過,因推元兒之愛,本無情感,自是不在話下。那見過的,如方氏弟兄,當(dāng)時雖然結(jié)拜,不知怎的,總覺對元兒要親熱得多,關(guān)心得多;對甄濟(jì)也不是存心淡薄,仿佛另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自然疏遠(yuǎn)。再加素常敬服銅冠叟專能觀人于微,又有矮叟朱梅預(yù)示,聞言不由便把熱心冷了下來。
只有元兒,一則關(guān)系著骨肉至親;二則甄濟(jì)是他出生后第一個交的朋友,相處較密,加之天性又是極厚,聞言甚是焦急。眼見銅冠叟談起甄濟(jì),須髯開張,滿臉嚴(yán)正之容,又不敢勸。從此便把鐵硯峰地名記在心里,恨不能得便前往察看個究竟,才稱心意。以致后來裘元偷下金鞭崖,大鬧鐵硯峰,三勸甄濟(jì),五劍三童驚鬼老,惹出許多事端,這且留為后敘。
當(dāng)日因?yàn)檎鐫?jì)失蹤,大家也不再作穿洞之想。又把元兒赤身救司明、劍傷怪鳥之事談了一陣。銅冠叟道:“那怪烏報(bào)仇之心最盛,連番吃了大虧,你們又未將它除去,遲早仍會再來尋釁。所幸此地與朱真人所居鄰近,如真遇到危急,決不坐視,還令人稍放一點(diǎn)寬心。否則,此鳥飛行迅速,來去無蹤,你們怎能防御?如今事已辦完,靜等元兒傷愈拜山。趁這幾日閑工夫,等我想一個好主意,等那鳥二次再來,將它除去;否則,留在世問,終是大患。雷世兄令尊,我久想和他相見,按禮原應(yīng)我親自拜莊才是。無奈怪鳥為患,這東西性靈心毒,恐我去后,你們幾個小孩子,縱有元兒雙劍,也難期必勝。意欲請雷世兄明早回去,請令尊帶了當(dāng)年所得西天七圣的九種毒藥暗器,駕臨此間。一則大家快聚些日;二則令尊神勇,老謀深算,假使毒藥時效未過,除害無疑。只是我不前往拜莊,卻勞令尊,有些不恭罷了。”
雷迅躬身答道:“家父久慕鴻名,渴思一見。就是小侄此番到來,也曾說起田畝間秋事一完,山居清暇,如老伯在家,令我急速回轉(zhuǎn)且退谷送信,便即前來拜望。既然老伯連日山中休暇,再好不過。小侄明早騎虎前往,請了家父來吃晌午,還趕得上呢。”銅冠叟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知賢父子俱都脫略形跡。只是這里草創(chuàng),侄兒輩不善躬耕,不比你老人家且退谷中百物皆備,山肴野蔬,殊非待客之道,所幸我回來時,友仁老弟送了我兩家不少食物,俱是佳味。還有幾瓶陳年大曲酒,尚堪一醉。就請令尊早些駕臨吧。天已不早,我也回去安歇了。”說罷,又看了看元兒傷口,業(yè)已全數(shù)結(jié)疤,再有三數(shù)日便即復(fù)原,吩咐司明仍舊到時上藥。因見小弟兄們聚首親熱神氣,甚是高興,便命司明隨了元兒仍住方家,徑自別了方母走去。
銅冠叟去后,小弟兄們服侍方母安歇,退回各人臥處。方氏弟兄又和司明商量,明日怎樣款待雷迅父子,知道雷春也是一個愛吃鹿肉和山雞的,準(zhǔn)備明早天一亮雷迅走后,便去后山一帶打獵,雷迅笑道:“你們只顧款待我爹爹,卻不要像那日明弟一樣,遇見那只怪烏,回頭鹿肉未吃成,又受了一場虛驚。”司明道:“那怪鳥也真厲害,我這條小命簡直是元哥哥救的,倒也真不可不防呢。”方端笑道:“你這般膽大,居然也有怕的東西了,真是難得。”司明鼓著嘴道:“誰在說怕來,我們死都不怕。不過那東西又大,又飛得快,暗器打上去,跟白打差不多。口里冒煙,眼光又特別的靈,休看你武藝好,遇上也是白饒,弄巧還不如我呢。你問三哥,別的不說,單是那兩翼風(fēng)力多大?只要被它罩上,幾乎把人憑空兜起,兵刃怎能近它身?那日元哥哥也不知怎么一個急勁,會傷了它一劍。據(jù)我看,它上次受傷逃走,去了些日才來的,這次恐怕不會來得那般快法,又有元哥哥同去,它很怕那雙劍,倘若遇上,難道我們四人還斗不過它?”方端道:“你且莫夸嘴,還是盼不要遇上,等雷老伯來了,與姑父商量好了,將它除去的好,否則我們又不會飛,遇上終是麻煩。”大家說笑一陣,便各自安歇。
雷迅離家出游已有數(shù)日,急于回去,天未明便即起身。眾人也跟著起床,匆匆將隔夜冷飯弄熱吃了。送走雷迅之后,又給方母備了早點(diǎn),堵好洞門,也沒通知銅冠叟,各自帶了兵刃暗器,徑往后山一個暗谷之中奔去。
那谷名叫紅菱瞪,相隔金鞭崖有三數(shù)十里。進(jìn)谷不遠(yuǎn),便是一大片森林密莽,有不少珍禽奇獸,地形險秘素?zé)o人跡。眾人也是發(fā)現(xiàn)沒有幾天,因四處環(huán)山,一峰中隱,峰頂凹下,兩端翹起,宛如菱角,加上滿峰俱是紅葉,天生瞪道,下有環(huán)峰山谷,便給它取了這個名兒,發(fā)現(xiàn)那天,因?yàn)樘焐淹恚辉蛄种猩钊搿1敬蛩愕诙烊ィ点~冠叟歸去,元兒失蹤,大家忙于尋找元兒,沒有顧及。及至元兒到來,方環(huán)、司明已幾次說起,要往谷中行獵。一則忙于接回甄濟(jì);二則方端因狹谷形勢太險,野獸不怕,叢林密莽之中,難保不有毒蟲大蟒之類潛伏。故主張結(jié)伴同往,不許方、司二人冒險深入,所以一直未去。
元兒早聽方環(huán)說起谷中景致和許多奇奇怪怪的走獸飛禽,心中躍躍欲動。隨眾起身時節(jié),因?yàn)榉蕉讼朐陲埱摆s回,走得甚早,一切齊備出門時,天還沒有大亮,晨光熹微,山谷隱現(xiàn)。深草里的寒蟲還在一遞一聲此應(yīng)彼和,匯為繁響,景物甚是幽靜。四人繞過金鞭崖,翻越兩道山梁,一輪紅日才從東方涌現(xiàn),陽光照處,宿霧漸漸消失。四外大小山巒,全都褪去身上輕絹,現(xiàn)出本來面目。頭上碧湛湛的青天,更沒一絲云影。只有幾粒大小晨星低懸在碧空中,一閃一閃地放光,越顯得天朗氣清,心神開爽。
四人俱是身輕矯捷,一路談笑爭逐,不消多時,已走出三十余里路程,忽然前面紫蟑排天,擋住去路,峭壁迎人,勢欲飛壓。近壁之處,矮樹雜出,叢草怒生,當(dāng)風(fēng)如潮,起伏不住,高可及人。元兒以為路徑走錯,忽見司明在前,方環(huán)在司明身后,略一轉(zhuǎn)折,徑直往叢草里面奔去。一時興起,連忙縱步,越過方端。仔細(xì)一看,二人所行之路。地面叢草已被人預(yù)先割去,開通出一條尺多寬的窄徑。再看方、司二人,也行近崖壁盡頭,仍是一個整的石壁,看不出通行之路,暗想:“這樣高削的絕壁,難道說人還能翻越過去?”方在轉(zhuǎn)念前進(jìn),猛聽方環(huán)驚叫道:“大哥快來,你看這洞是誰堵死的?”說時元兒、方端也相次趕到,仔細(xì)一看,見那崖壁通體渾成,石色紅紫斑斕,苔痕如繡,只有近根腳離地尺許的一處石色有異,周圍是一圈不整齊的裂痕;仿佛那里原有一個六七尺長、二尺來寬、上豐下銳、三角形的石罅,又從別處照樣移來一塊石頭,將它堵塞似的,石隙縫中還有削過的痕跡。
方端詫異道:“那日明弟追撲一只大墨金蝴蝶,到此不見。后來從蝴蝶逃處,發(fā)現(xiàn)崖壁上有這么一個裂孔,跟蹤進(jìn)去,蝴蝶雖未尋見,卻尋到那好景致。因想再來,特地將草割去,開了一條小路。怎的地點(diǎn)一絲不差,這通紅菱瞪的裂孔卻被人堵死?而且這塊山石,少說也有千百斤,地下卻沒有踏重痕跡,石形又和裂孔一般,如非堵死的人照樣削成安上,哪有這般合適?千斤之石,這人隨意舞動,本領(lǐng)可想。那日我見紅菱瞪中峰景致雖好,峰下那片森林密莽和三面危崖,形勢卻是幽暗危險,天又快黑,當(dāng)時就恐有山精毒蛇之類潛伏,不許大家深入。后來明弟他們幾次要來,我俱躊躇。因?yàn)樵苁й櫍蠹医辜保餐烁嬷酶福袢沼钟羞@般奇事,分明谷中藏有異人,看神氣是不愿我們?nèi)牍葦_亂。久聞姑父說,深山幽谷,慣出怪異,我等年幼,知識又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人不說別的,單他這股子神力,我等已非對手,如果懷有惡意,遇上時怎地應(yīng)付?否則便是谷中藏有厲害毒物,這里離金鞭崖不遠(yuǎn),朱真人知道我等上次前來,恐日后誤蹈危機(jī),所以用法力將裂孔填好,果真是這樣,更去不得。依我看,莫如回去稟明姑父,商量妥當(dāng),下次再來的好。”
司明、方環(huán)素來好事,上次沒有深入,已非所愿,聞言便反駁道:“你說的話不通。如說這塊石頭是原來天生的,自然是句瞎話。如說堵孔的人含有惡意,那日我等送上門來,豈非現(xiàn)成,何必賊走關(guān)門,反啟人疑?至于朱真人愛惜我們,怕我們犯險,不會和上次預(yù)防甄大哥變心一樣,預(yù)先賜一封仙柬么?如說有什么毒物潛伏,既知道,就應(yīng)該為世除害。這里離家只有三十多里,早晚遇上,仍然是禍,怕它也不是事,莫如將此石頭弄開,到谷中去察看個水落石出。只要大家留一點(diǎn)神,打了鹿就回家,不見得就會有什么危險。”元兒本來好奇,又看出那石是由外塞進(jìn)去的,更疑心谷里面藏有什么靈藥異寶之類,也在一旁慫恿。方端一不拗眾,又經(jīng)三個小弟兄再三勸說,也活了心。只吩咐此去遇事謹(jǐn)慎,稍有不妙,立刻知難而退。三個小孩自是滿口答應(yīng)。
當(dāng)下商量,先將那塞孔的大石去掉。方環(huán)、司明各持刀劍掘了一陣,誰知石質(zhì)甚堅(jiān),嵌得嚴(yán)絲合縫,不能動傷分毫。方端看出有異;方要出聲攔阻,元兒已將聚螢、鑄雪兩口寶劍拔出,朝石旁縫隙里砍去。青白兩道虹光閃了幾閃,那石應(yīng)手而裂,俱都成了碎塊。只得也幫著動手。四人俱是心靈手快,頃刻之間,已將崖孔掘通。司明歡呼了一聲,首先縱了進(jìn)去,元兒見那崖孔甚厚,走有兩三丈才見天光。出孔一看,果然靈秀幽靜,別是一個天地。走下去約有三四里地,便入谷中,谷徑纖回曲折,峻崖圍擁。當(dāng)中一峰,高有百丈,隨著崖勢,晦明變化,石形詭異,不可名狀。
四人一路攀援縱躍,到達(dá)峰頂。見此峰東南北三面俱是山環(huán),只西面是一片大森林,黑壓壓一望無際,那些樹俱是千年古木,高干參天,筆也似直。樹頂濃蔭密罩,枝葉繁茂,一株擠著一株,密排怒生在那里,氣象甚是蒼郁雄偉。
方環(huán)對元兒道:“入林不遠(yuǎn),藏有一個低崖,崖側(cè)有一大深潭。梅花鹿和山雞甚多,常在那里游息。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禽鳥,生著五色毛羽,好看極了,我們捉幾個回家去養(yǎng)著多好。”方端道:“今日我見山外堵得那塊石頭,你和明弟也頗有幾斤蠻力,連砍數(shù)下,俱未動損分毫。雖然經(jīng)元弟寶劍砍開,畢竟來得古怪。這里如有怪異,為世除害固所應(yīng)該,但是我等俱有老親在堂,豈可輕易涉險?此時我越想越覺不對,依我看,我們急速下去,走到以前去過的地方,得了彩頭便走,想那用石堵孔的人,見石被我們毀去,未必甘休,等午間雷大哥接了雷老伯趕回,和姑父大家商量好了,分出人來埋伏在外面,看清那堵孔的是個什么樣人物,再作計(jì)較。此時仍以悄悄前往,不可深入為是。否則我們只顧在此耽延,今日有客來,不比往常出獵。如過時不歸,一則母親與姑父俱要擔(dān)心,二則雷老伯父來了也無人接待。”元兒聞言,首先稱是。司明、方環(huán)雖然不愿,因方端說得有理,便都默然認(rèn)可。
四人且說且行,不覺已到峰下,走入森林以內(nèi)。初進(jìn)去時還見天光,越往前走,樹木越密,雖在深秋,因?yàn)榈嘏廊灰黄瑵馐a,暗沉沉映得人眉發(fā)皆碧,共走了有半里之遙,忽然林木漸稀,時有枯木古干撲臥地上,樹身也不時發(fā)現(xiàn)有擦傷抓裂之痕。遠(yuǎn)望前面,密林中似有野獸來往。又走幾步,遙聞嘯聲。司明斷定那是虎嘯,說前面不遠(yuǎn)便是水塘,肥鹿甚多,大家輕輕掩過去,不要和上次一樣將它驚走。
言還未了,方端一眼瞥見一只高大的梅花鹿,頂帶長角,正從身側(cè)大樹后面叢草里驚起。知樹木大多,鹿角礙事,容易擒到,心中大喜。抖手就是一鏢,正打在鹿的后腿上面。那鹿原是在樹隙里一片淺草地上伏臥,驟聞人聲驚起,又吃了一鏢,越發(fā)駭?shù)脹]命一般,低著頭從林縫中飛竄過去。四人當(dāng)然不舍,隨在鹿后緊緊追趕,沿途林木雖密,偏那鹿生息此間,地形大熟,只管繞著林木飛馳。因有密林遮蔽,暗器不易發(fā)出手去,追不多遠(yuǎn),便近水塘。眼看前面逃鹿繞過水塘側(cè)那片草原,往對面密林中跑去,經(jīng)行之處正是一株高有十多丈的參天古檜下面。那鹿剛起步前竄,倏地連身往樹林間四足亂登,喲喲直叫。
司明方要追將過去,方端目光到處,大吃一驚,猛地一把將他抓住。同時元兒也看見樹梢上盤踞之物,便將后面追的方環(huán)拉住,一同躲在樹后。司明剛問何故,方端忙一伸手將他口堵住。附耳低聲道:“呆子,你看樹上那是什么東西?我們還不快走!”司明抬頭定睛一看,原來樹巔上盤著一條似蛇非蛇,又寬又扁的怪物。因?yàn)槿肀P繞在大樹上面,看不出有多長,但估計(jì)單單從樹梢到地,已有十丈左右,那東西周身梅花斑紋,與鹿皮顏色相似,形如錦帶。一頭被鹿背遮住,看不甚清,不知是頭是尾。另一頭,倉猝間也不知藏在何處。只見它身體寬有二尺,厚只兩三寸。舒卷之間,甚是敏捷,那鹿已被它卷了上去。
四人知道厲害,正打算往回路溜走,猛地又聽一聲怪嘯,耳音甚熟,細(xì)一尋找,竟是日前所遇怪鳥。方環(huán)知那鳥目光敏銳,兇猛非凡,連忙悄聲止住三人不要亂動,以防被它警覺。正在附耳低言,猛地忽聽對面怪物所盤樹身亂動,枝葉紛飛。百忙中偷眼往外一看,只見對面綠樹蔭里露出兩三點(diǎn)龍眼大小的星光,那怪物的一個怪頭卻從死鹿腹際昂將起來。接著便聽叭的一聲,死鹿落地。這時四人方看清適才卷起逃鹿的是怪物的尾巴,其形狀只尾根盡頭處像一把大蒲扇,別的花紋寬扁均與身體一樣。那個頭卻怪得出奇,比身體還扁還闊。頸間有一大包隆起。因?yàn)轭^薄,那三只怪眼好似三朵星火鑲在嘴唇上面,閃閃發(fā)光。怪物的身體已疾如流水般繞住樹干,一陣旋轉(zhuǎn)將下半身仍繞緊樹身不放,上半身卻蟠屈在樹的空權(quán)里,不時毒信吞吐,縮頸翹首,向著外面天空,似在等候敵人前來爭斗神氣。
就這一轉(zhuǎn)眼工夫,怪烏已飛臨怪物頭上,先不下?lián)簦还茉诳罩斜P飛,回旋不已。那怪物卻瞪著怪眼,隨著怪鳥飛處旋轉(zhuǎn),一瞬也不瞬。相持不多一會,怪鳥想是相持得有些不耐,倏地一聲怪嘯,就從水塘側(cè)那片草地的上空,束緊雙翼,隕石飛星般直擊下來,眼看飛離怪物頭頂只有丈許。猛見怪物似長虹貫日般,呼的一聲張開大嘴,紅舌如焰,連身飛起,朝怪鳥迎去。那怪烏想是識得厲害,竟然不敢挨它。猛地又是一聲怪嘯,頭昂處,兩翼微一舒展之間,朝著怪物的頭上斜飛而過,兩下里相去僅止三尺左右,彼此都撲了個空。怪烏飛勢太猛,樹木太高,耳聽枝斷柯折之聲,樹梢被它鋼翎橫掃之處,便折落了一大片,隨著兩翼風(fēng)力,滿空飛舞,半晌方才緩緩降落。
這時四人暗中不但看清那怪物身首雖扁,那張嘴張開來竟和門板相似,大得出奇。并且還看出那怪烏除了原來一雙鋼爪之外,肚腹之間還生著一只怪爪與人手相似,長與爪齊,大有三尺,可以隨意屈伸。
這一場紛擾過去,怪鳥在空中盤旋了一陣,二次又復(fù)橫空下?lián)簦枪治镆舱张f抵擋。話不重?cái)ⅲ著B連番下?lián)簦?jīng)過四五次沒有得利,好似暴怒起來,口里怪叫越急。未后見鋼爪傷不了怪物,竟在飛起時節(jié),將挨近怪物左右的樹木亂抓。有那低的便被它連根拔起,高的也吃它抓了個稀爛粉碎,僅剩樹身和一些殘枝斷干。不消片時,除怪物盤鋸的一株參天老檜因有怪物保護(hù),沒有多大傷損,近梢繁枝卻也被它掃斷不少。這一來,雙方爭斗越看得明顯。
方氏弟兄和司明、元兒見了這般兇惡聲勢,嚇得哪敢妄動。怪物形象雖然可怕,看上去還有些遲蠢,并看出它沒有樹身纏住作憑藉,不能飛躍,那怪鳥卻是大半嘗過厲害,知道它目光敏銳,越飛得高遠(yuǎn),越能明察秋毫。尤其這次所見,比上次所見要大得多,腹下又多添那么一只怪爪,四人藏身之處本甚隱秘,萬一往回路逃走,被它發(fā)現(xiàn),舍了怪物,徑來追人,如何抵御?元兒雖有雙劍,但是前次赤身去救司明,原因一時情急拼命,雖然僥幸傷了怪鳥一劍,將它驚走,當(dāng)時幾乎連身都被它雙翼兜起,事后追思,甚是膽寒。加上方端再三勸阻,也就不敢自恃。大家都是一心想讓怪物將怪鳥纏住,姑無論是否兩敗俱傷,到底便于逃走。偏偏相持了個把時辰,除左近樹林遭殃,絲毫未分出什么勝負(fù)。四人俱恐家中父母師父惦念,正在焦急之際,見那怪鳥忽然得了機(jī)會。
原來那怪鳥因?qū)覔舨恢校呀?jīng)情急,恰巧這一次是想避開怪物正面,轉(zhuǎn)翼側(cè)擊,不想怪物目光也是銳利非常。見怪鳥斜飛下投,長身旋轉(zhuǎn)屈伸之間,便似匹練拋空般迎射上去,兩下里來勢均疾。怪鳥恐被它長嘴咬住,翼稍一側(cè),拼命向前斜飛上去。因?yàn)轱w得較低,竟被側(cè)面的樹干阻住。怪鳥本不長于退飛,何況下面還有強(qiáng)敵,離身僅只數(shù)尺,一著急,奮起神力,怪叫一聲,便沖了過去。只聽咔嚓連聲,怪物左側(cè)的幾株大樹,上半截全被它鐵翼掃斷,怪物盤踞之所越顯孤立。怪鳥雖得逃走,左翼鋼翎也折落了不少。怪鳥情性原本兇猛,小挫之后,越加暴烈,飛出去沒多高遠(yuǎn),便即飛回。這時怪物附近諳大樹全部零落倒斷,大有四面受敵之勢,怪鳥照先前在空中盤旋了兩次,倏地兩翼一收,又從正面下?lián)簟?
四人方暗笑怪鳥專攻怪物的前面,未免太蠢,誰知怪鳥卻早打好主意。它飛臨怪物頭上兩丈多高,等到怪物上半截長身子正在一屈一伸,蓄勢待發(fā)之際,并不再往下落,仍照先前一擊不中,凌空逃走,往前飛去。這次怪鳥飛行較高,怪物即便往上沖起,相去也有丈許。因?yàn)槊看味际沁@般方式來去,怪物以為怪鳥怕它,疏于防范。略為作勢往上起了起,見怪鳥又從頭上飛過,便又縮了下來,不做理會。就這一眨眼的工夫,沒料到怪鳥預(yù)存機(jī)詐,并不往上斜飛。它一飛過怪物的頭頂,眾人方聽風(fēng)聲呼呼,天際又起了一陣極細(xì)微的破空聲浪。未及轉(zhuǎn)頭注視,那怪烏已經(jīng)如魚鷹投水般,猛地二次一束兩翼,頭朝下,尾朝上,直往怪物盤踞的樹后投射下去,三爪齊舒,將怪物下半截扁身子抓個正著。
怪物驟不及防,那仗以用武的上半身,疊帛也似盤屈在樹枝空處,身子又是奇扁,一時轉(zhuǎn)折不便,中了怪鳥暗算。因?yàn)樘弁矗駜禾浒愎謬[了一聲,便將上半身轉(zhuǎn)電也似直往樹后繞去,張開又長又闊的大口,朝著怪鳥便咬。怪烏雖然得勝,無奈來勢大猛,只圖傷敵,沒有想到退路。怪物下半身雖然被它撲住,三只鳥爪全都陷入木內(nèi)甚深,不易拔出。加上頭下尾上,更是費(fèi)勁。眼看怪物回身來咬,一著急,便用盡力氣,拼命想要掙脫。兩翼直扇,三只鋼爪不住一分一挺,只扇得左近林木風(fēng)涌如潮,扇上一點(diǎn)便都斷折。那株參天古樹受了這半日的震撼傷殘,已是不支,哪再禁得起這般的神力鼓蕩,不消兩三次折騰,只聽咔嚓兩聲過去,怪烏的三只鋼爪竟然裂木而出,那株怪物盤踞高有一二十丈的老檜樹,受不住這樣絕大的暴力震撼,也同時倒了下來。怪鳥鋼爪本來鋒利若刀,加上三只都抓在怪物下半身上,脫身時節(jié)被它用力一掙一分,當(dāng)中一只鋼爪已將怪物的脊骨抓裂。再被左右雙爪往下一分,爪尖便在怪物身上往橫里劃過,立時將其裂成兩段,僅剩下爪隙里一些殘皮肉藕斷絲連般掛住。那又大又粗的樹身倒了下來,恰巧壓在怪物身上,一任怪物多么厲害,也是禁受不了。它驟負(fù)奇痛,往前一掙,立時斷處中分,疼得怪物不住怪叫。下半截身子還盤繞在斷樹上面,上半截身于已是失去了憑依,暴怒之下,當(dāng)時一個前掙猛勁,就勢張開血盆一般大口,連身向怪鳥,穿了上去。
那怪烏先時鋼爪入木,陷在樹身上面,及見怪物回身,張口來咬,一時情急拼命,使了猛力,才得脫離危險。偏偏身軀上下倒置,不便飛翔;前面又是斷木如排,阻障甚多。剛飛竄出去三丈遠(yuǎn)近,頭部便撞在斷木上面。斷木雖被它撞斷了幾根,那鳥頭究竟不如腹下鋼爪厲害,頭腦先已受了大傷。疼痛昏眩中,僥幸可以昂著起飛。那怪物恨它入骨,必欲拼個死活,加上一股子急勁,也同時在后面斜穿上來。眼見怪鳥只要被怪物又長又寬的嘴咬上,雙方都難保活命。
在這怪烏、怪物兩敗俱傷之際,那天半破空之聲已是越來越近。但方端、元兒等四人目睹惡斗奇觀,都注意雙方的最后勝負(fù),通沒注意別處,當(dāng)怪物上身大半截憑空從斷樹空里竄出去時,那下半截身子失了主體,已和散帛墜地似地掉了下來。這時最前面的怪烏鐵羽橫飛,恰似兩片墨云,夾著當(dāng)中一團(tuán)灰霧,疾逾奔馬,釗飛疾轉(zhuǎn);那怪物又似彩練拋空,長虹貫日,電駛星投。那怪鳥吃斷樹一阻一頓,未免飛翔略緩,沒有怪物來勢迅疾。它們眼看首尾相銜,越來越近,相去咫尺,就要拼命。
四人正盼怪物將怪鳥咬住,兩敗俱傷,不但可以乘機(jī)逃走,弄巧還可代人世間除去兩個大害。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四人英眸凝注,瞬息之間,倏見一道半青不白的光華,恍如日隕中天,銀河瀉地一般,從橫側(cè)面碧霄中直往怪鳥怪物的空當(dāng)里斜穿下來,先迎著怪物只一繞,狂風(fēng)中猶如兩段黃練舒卷拋落,怪物立即身首異處。怪鳥也忽然似被什么東西阻住,兩翼只管盡力招展,卻不能往前飛行一步。四人忽見前面又生巨變,大吃一驚,定睛往怪鳥腹下一看,只見那道青白光華斂處,現(xiàn)出一個身材高大,穿著一身白衣,面紅如火,頭梳抓髻,道童打扮的人,一雙手已抓緊在怪鳥腹中間那對怪爪上面。那怪烏原本性野非常,身雖被人擒住,哪里甘服,翼爪鐵喙同時動作。一面拼命飛掙騰撲不已,一面施展鋼喙鋼爪,不住抓啄。惱得那道童性起,厲聲大喝道:“不知死活的孽畜!好意救了你的命,卻這般不識好歹,竟敢和我倔強(qiáng)。”說罷,手揚(yáng)處,似有青自光華閃了一下,那怪鳥便乖乖地?cái)苛穗p翼,隨著那紅臉道童落下。那道童說話聲如霹靂,震得山谷都起回音。
四小兄弟見道童一來,怪烏、怪物一死一擒,哪知什么厲害輕重,元兒和方環(huán)首先異口同聲說了一句:“這定是位劍仙無疑,我們快去見見。”一邊說,一邊往前面就跑。司明也忙跟著追了上去。方端最為精細(xì),因那道童比大人還高,裝束卻不倫不類,落地時節(jié)更看出他濃眉如漆,相貌兇惡,心中正犯躊躇。見三人相次追出,一把未把方環(huán)拉住,暗道:“不好!”尋機(jī)一動,便不隨他三人前進(jìn),仍在藏處偷看動靜。
那道童原是路過,先并不知四人藏在林后隱處。身一落地,剛?cè)〕鲆黄克幬铮沽诵┰谒拦治锏纳砩希吐爩γ嬗腥苏f話。接著便見三個幼童奔來,不但個個相貌清奇,資稟高厚,而且為首一人還一手持著一柄短劍,日光下寒芒耀彩,流光四射,確是兩口極好的異寶奇珍。再往來人腳底下一看,除頭一個持雙劍的童子步履身輕異乎尋常,仿佛練過幾天內(nèi)功外,余者資質(zhì)雖佳,只不過武功有些根底,并未受過高明傳授。猛地心中一動,不禁喜出望外。暗想:“今日無心中收伏了一只異鳥,又遇上這兩口仙劍,真是奇逢良遇,不可錯過。”
當(dāng)下道童不俟三人走近,便迎上前喝道:“無知頑童,那條三眼錦帶蛟雖已被我用飛劍斬去,但是這東西奇毒無比,你們不可上前,招呼挨上,連肉都爛盡。”一面裝作好意說話,一面又接近元兒下手。猛聽左側(cè)灌木叢中有一人老聲老氣地罵道:“你這不識羞的鬼崽子,得了便宜不走,還想在我老頭子跟前假裝風(fēng)魔,騙小孩子的東西。叫你知道我老頭子的厲害。”言還未了,早黑糊糊飛起一片東西,朝那道童臉上打去。
那道童忽聽有人答話,便猜是這三個小孩子的師長,暗想:“這孩子點(diǎn)點(diǎn)年紀(jì),卻有這種奇珍在手,他的師長必非常人。且莫管他,就近先將劍搶了過來,順手時便連小孩也一齊搶走;否則,也可見機(jī)而退。”想到這里,緊步上前,一手仍緊擎著那只怪鳥,另一只手便往元兒胸前點(diǎn)去。準(zhǔn)備將元兒點(diǎn)住,搶了雙劍再說。卻不料元兒雖因一時看見道童劍斬怪蛟,手擒怪烏,起了敬羨之心。及至見他飛奔近前,忽聽旁邊灌木內(nèi)另有人出聲相罵,那道童面容驟變,滿臉兇惡之容,目光只注視在自己兩口劍上,便已有了戒心。又見他手指一起,似要朝自己胸前點(diǎn)到,越發(fā)知道不妙。剛腳底一墊勁,往后縱退開去,那片黑影已經(jīng)打到道童臉上。
那道童一心只顧注意元兒手中雙劍,以為手到必得。不曾想到答話的人不但手比他快,而且本領(lǐng)驚人,一大片東西發(fā)出來,竟會一絲聲響皆無。剛覺眼前一黑,想躲避已經(jīng)不及,只聽叭的一聲,打了個滿臉花,兩眼難睜。熱辣辣并不怎樣疼痛,只覺得奇臭刺鼻。他張口想罵,恍似迎面又來了股軟勁,打中臉上的那一攤東西,又無端塞了個滿嘴,其味咸苦,腥臊異常。只氣得暴怒如雷,恨不能立時和仇人拼個你死我活。一面張口亂吐,一面忙伸左手往臉上亂抓。剛剛睜開兩眼,還未及看清敵人打來的是些什么污穢之物,猛覺心里一陣惡心,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連適才人口穢物和日里所吃的酒肉,全都傾腸倒肚嘔吐出來,同時手上還抓著一把又粘又膩的東西。忍不住定睛一看,也不知是什么野獸蟲蛇拉的稀糞,顏色紫灰灰,其臭直不可形容。剛順手往地下一甩,猛地又覺口里奇臭,其中穢物似未吐盡,心里一犯惡心,二次又嘔吐起來。
偏偏那只怪鳥也來湊趣。這東西性本猛烈異常,起初被擒就不住打算掙脫,只因被道童禁法制住,不能飛遁。及至道童中了暗算,怪鳥不耐奇臭,等道童二次嘔吐時節(jié),忽覺禁法在無形中失了效用,哪里還肯怠慢,竟然展開鐵羽,望空便飛。
道童在氣急敗壞之際,猛覺手中擎的怪鳥用力一掙,便往橫里展開。知道禁法已被人在暗中破去,只是到手之物,還不肯舍。百忙中不及行法,強(qiáng)忍嘔吐,使足力氣,想將怪鳥抓住。那怪鳥力大絕倫,起初一則為他飛劍斬蛟威勢所震,二則又受了禁法困制,乖乖服從,單憑人力如何能行。就在道童驚慌失措之際,那一雙數(shù)丈長的闊翼已是橫展開來,同時那比刀還利的鐵喙,也向道童手上猛啄。道童心里一驚,剛暗道一聲:“不好!”怪鳥的一雙鋼爪又跟著抓到。總算道童也是久經(jīng)大敵,起初不過驟中暗算,滿臉口眼鼻俱是污穢填塞,奇臭熏人,急怒攻心,神志昏亂。這時已覺出萬分不妙,還是對付仇敵要緊,不敢再加堅(jiān)持。忙將手一松,就勢將身一矮,往后一退,原打算避開怪烏一雙鋼爪。誰知那怪鳥雖是只求逃走,本無傷他之心,不知怎的,飛起時節(jié)忽然左翼低斜,往下打來。道童以為怪烏既脫手掌,必然朝前高飛,鐵喙、鋼爪俱已避過,萬沒料到會受對方仇敵操縱,有此一著。二次想躲,已經(jīng)不及,被怪鳥翼梢掃在右肩上,幾乎打了個骨斷臂折,一下子跌倒在地。
如是稍有靈機(jī)的人,仇敵還未見面,就連番吃了許多大苦,就該三十六著,走為上策才是,他偏執(zhí)迷不悟,忍著奇痛,縱起身來往對面一看,只見那只怪鳥仍在前面,離地約有數(shù)尺,雙翼只管招展撲騰,卻似被什么禁法制住,不能往前飛行一步。再仔細(xì)往怪烏腹下一看,才看出地下還站著一個渾身穿白的矮胖粗短紅臉老頭。那老頭穿著一身白衣,除腳底下穿的一雙多耳黃麻鞋外,白眉白發(fā),皓首如銀,一雙大眼又明又亮,凹鼻闊口,短袖外露出兩只又胖又白又粗的手臂。一手也和自己先時一樣,擎著那只三爪神烏腹下的鋼爪;另一手卻拿著一段一分為二的樹干,上面還附著些用來打得自己滿臉開花,奇臭難聞,似糞非糞的穢物。一領(lǐng)白道袍長只及膝,露出兩段胖藕也似的短腿。渾身上下,除那一雙精光四射,烏黑如漆的眼睛和那一張其紅如火的臉外,竟是無一不白。正站在那里舉著那半片木干,指著自己直樂呢。
那道童橫行多年,幾曾吃過這般大虧,本想尋見敵人拼個死活才罷。及至一見了老頭這般古怪容貌,猛地想起近年傳說當(dāng)年與神駝乙休、怪叫花窮神凌渾同輩,同時號稱“海內(nèi)三奇”的那個異人的形狀,正與此人相類,知道厲害,不禁膽寒起來。由于適才苦頭吃得大大,見來勢不善,雖然略為加了點(diǎn)仔細(xì),不敢驟然出手,但仗著平時沒和敵人有甚仇隙,仍還弄不明白,不肯就此罷手。便喝問道:“我路過此地,斬去毒蛟,與世人除害,與你并無仇怨,你為何對我暗算?用污穢之物傷人,是什么道理?”
老頭笑罵道:“不知死的孽畜,你師徒作惡多端,不久便要伏誅遭報(bào),還敢在我這里胡鬧?那錦帶蛟雖然毒重,因我在此,從未出山傷人。我原想制服了它,替我防止俗人侵?jǐn)_,這東西本也難得馴化,今日劫鹿吞吃,已動殺機(jī),你無心殺了它,就是將這鳥兒捉去,準(zhǔn)備為你爪牙,也不算是冒犯我老人家。偏偏你貪心不足,打算用百練聚毒散將這錦帶蛟的毒水化煉,凝成豈能便宜了你?你適才吃的便是那蛟拉的糞,其毒非常,這還是念你無知誤犯,再在此逗留遲延不走,惹得我老頭子生了氣,便叫你死也死得難過。”
那道童聞言,越知適才所料不差,益發(fā)心驚。知道此人心辣手狠,疾惡如仇,再不見機(jī),決難討好;加上心中奇穢未消,受毒已重,急于回山醫(yī)治。便忿忿問道:“欺凌后輩,不算漢子。看你形狀,聽你說話,以及這里地名,你莫非便是銀發(fā)叟么?”老頭笑罵道:“你這孽畜,居然倒有一點(diǎn)眼力。既知是我,先時又何必自作強(qiáng)項(xiàng),我遲早尋你老鬼算賬,快些逃命去吧。”說罷將手一揚(yáng),便有千百道銀絲飛起。那道童疑是老頭動手,駭?shù)媚懧浠觑w,徑直破空逃去。
四人眼看那千百銀絲飛入林際,朝著那錦帶蛟尸身旁邊一陣亂轉(zhuǎn),只見砂石驚飛,銀光如雨,霎時間便成了一個深坑。銀發(fā)叟先將銀絲招回,對那怪鳥道:“孽畜還不下去,幫點(diǎn)忙去!”那怪鳥此時真也聽話,飛過去爪喙齊施,一陣扒抓,頃刻問連錦帶蛟和死鹿,大樹干,俱都埋人士內(nèi),地也填平。然后依舊飛回,這番卻不棲在銀發(fā)叟的手上,竟在近側(cè)一個矮樹樁上落下,剔毛弄翎,圓睜著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眼,顧盼生姿,端的神駿非凡。
這時元兒等三個小孩俱都看得呆了,也忘了上前見禮。只有方端一人躲在適才隱身的樹后,因看出那斬錦帶蛟的道童有異,始終沒有出來,先時很代元兒等三人捏一把冷汗,不住心中默祝仙佛保佑,及至銀發(fā)叟一出現(xiàn),便分出了兩下來意善惡以及人的邪正,再一提起和矮叟朱梅是老朋友,越知不是外人,心便放了一大半,等銀發(fā)叟驚走道童之后,方端首先奔上前去,跪在地下見禮道:“弟子等年幼無知,誤入仙山,若非仙長相救,幾遭不測。望乞宣示法名,以便終身敬仰。”言還未了,元兒、方環(huán)、司明三人也被方端提醒,奔將過來,跟著跪倒行禮。
銀發(fā)叟先命眾人起來,笑指著司明說道:“兩次都是你這孩子領(lǐng)頭來到此地,幾乎連小命送掉。第一次你們來,我不在家,守山老猿說你們只到林外轉(zhuǎn)了一轉(zhuǎn),便即回去。我知你們二次定然還來,這里野獸厲害還在其次,毒蟲怪蟒甚多,遇上便難活命,那守山老猿并不能幫你們制伏。我近月來想補(bǔ)積一點(diǎn)功果,又時常出門閑游,恐你們小小年紀(jì),誤蹈危機(jī),好心好意弄一塊石頭,將出路封閉,你們偏將它毀了去。你們雖不認(rèn)得我,我卻常聽朱矮子說起你們的來歷,他還說內(nèi)中有一紅紫眼珠小孩,新近得了鑄雪、聚螢兩口雙劍,是他將來收山弟子,名叫裘元。今日一見,果然矮子眼力不差。那蛟原被我封閉穴內(nèi),被老猿無心中將它放了出來。我追尋到此,見蛟鳥惡斗,只不傷害你們,我還想多看一會熱鬧。誰知鬼老的大徒弟神目童子邱槐從山外路過,聞見腥風(fēng),跟蹤到此。他因峨眉門下有兒只仙禽,心中不服,看上那只三爪神鳥。原想將錦帶蛟斬了,將三爪神鳥帶回鐵硯峰去,用法教練好了,尋李英瓊、秦紫玲,石生等人拼個高低。我見惡蛟已被他代我斬去,總算除了人間一害,三爪神鳥雖然被他擒去,也算是酬了他一時之勞。反正這東西終究不是峨眉門下神雕、神鷲、神鶚的對手。”
說到這里,猛聽那三爪神鳥在樹上朝著銀發(fā)叟叫了兩聲,銀發(fā)叟回頭笑罵道:“你這畜生,大似有不忿之狀。”銀發(fā)叟又接著往下說道:“我料邱槐造不出多大的反,本想由他帶去就帶去。誰知這業(yè)障竟識得錦帶蛟兩腮中所藏的毒汁,連軟脊管中毒髓俱都其毒無比。他師徒原精煉毒之法,專門搜尋各種惡蟒毒液,煉成之后拿去害人。當(dāng)時生心在蛟身上,灑了消形斂毒的藥粉,想將蛟身化去,收采毒液,即此我已萬難容忍。他同時又看出元兒手中兩口仙劍是個異寶奇珍,起了貪心,想將劍奪到了手,再如得便,連你們?nèi)齻€小孩也一齊攝回山去。漫說朱矮子曾經(jīng)再三托我,說裘元是他將來傳授衣缽之人,正經(jīng)入門拜師學(xué)道,須在五年之后,這五年中要在外積修那十萬外功,要遇不少險難魔劫,請我和諸同輩道友便中相助,不能坐視;就是外人,我也不能任三個天真未鑿的小孩斷送在惡人手內(nèi)。本不難用飛劍將這業(yè)障斬首,終念他雖然無心為善,卻有斬蛟之功,暫時僅給他吃了一點(diǎn)苦頭,饒了他的狗命。雖然便宜他暫活些日子,他師徒惡貫將盈,早晚仍是難逃顯戮。不過這業(yè)障一雙鬼眼最毒不過,所煉妖法和劍術(shù),已盡得旁門真?zhèn)鳌D銈內(nèi)思缺凰娺^,異日相遇,難免不遭毒手。即使現(xiàn)在就去尋求劍仙,煉了飛劍,二三年內(nèi)也敵他不過。”
言還未了,四人忽同時福至心靈,二次重又跪下,各自報(bào)名,口稱弟子,哀求收錄仙師門下,傳授道法。銀發(fā)叟笑道:“你們還是起來,有話好商量。我和朱矮子一樣,最不愿人朝我跪拜。”四人聽銀發(fā)叟有了允意,個個心喜,不禁欣然起立,恭聽訓(xùn)示,銀發(fā)叟又道:“裘元是朱矮子心愛徒弟,我不能收。日前老猿稟報(bào),只說是幾個會武藝幼童誤入此山。我當(dāng)是近山獵人之子,沒有在意。今日方知你三人資質(zhì)雖不如裘元,也還不差。方端與我無緣,卻是不能收錄;方環(huán)、司明頗似我少年時情性。我正因以前幾個徒弟相繼失足,遲我多年功果。你二人既然誠心拜我為師,可回去各自稟明了父母。等我明日出山訪友回來之后,即著守山老猿持我柬帖,前去相召便了。”
四人中,元兒已得矮叟傳偷,允許人門,不過是目睹靈奇,隨眾求拜,一見不準(zhǔn),尚不在意。惟因銀發(fā)叟單不收錄方端,漫說方端以為是自己資質(zhì)大差,仙緣淺薄,心中愧恨,無地自容,便是三人也都出乎意料之外,個個代他難過,再三苦求不已,銀發(fā)叟只是不允。方端在小弟兄當(dāng)中最識大體,通明事故,天性尤極純厚。一見仙人執(zhí)意不允,想起親仇未報(bào),好容易遇見萬世難逢的仙緣,卻和矮叟朱梅一樣:仙靈咫尺,一任他每日背人跪在巖前苦苦哀求,終無復(fù)命。不禁傷心落下淚來。
司明最是莽直,見了這般情況,便拉著銀發(fā)叟的胖手說道:“我方二哥又孝母親,又比我們規(guī)矩懂事,師父怎地偏心不收?若異日遇見那鬼道童,不把他害了么?”銀發(fā)叟也不理他,徑用手撫著方端的背說道:“哪個神仙不愛孝節(jié)烈之事?我不收你,并非你一人資質(zhì)不濟(jì),獨(dú)無仙緣。一則我與你無此一段緣法;二則我在人間不久,入門弟子從奉到我柬帖那日起,便須來此隨我修煉,至少兩三年內(nèi)須要拋去萬緣,不能私自出山一步。你老母在堂,如你弟兄二人同時離家,我縱允許,問你能否?聽朱矮于說,你急報(bào)父仇,曾在金鞭崖下晝夜背人焚香跪求,已有多日。幾次為你至誠感動,打算破格收錄,令你拜在他師弟的門下,也因你心志不能專一,暫時有些礙難,才行中止。你早晚仍是此道中人,不過晚成罷了,傷心則甚?至于異日業(yè)障為害,因你適才機(jī)警,未隨他們?nèi)齻€出來,不曾被他看見,也無足慮。”
方端聞言,恍然大悟,跪謝道:“弟子父仇未報(bào),自忖資質(zhì)駑下,難列門墻。一時情急悲感,竟忘了老母衰病。此時隨師入山,自無人服侍奉養(yǎng)。如非恩師指點(diǎn)愚蒙,幾乎成了千古罪人。”銀發(fā)叟笑道:“自來沒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似你這般天性篤厚,已是仙佛中人,早晚自有機(jī)緣就你。此時天已近午,你們應(yīng)該及早回去。我那守山老猿身材高大,生相猙獰,此時先讓你們見上一見,以免日后送書柬去時,乍見驚疑。”
說罷,嘬口一聲長嘯,其音悠揚(yáng),響震林樾,半晌方止。尾音甫歇,先是遠(yuǎn)處林梢起了一陣細(xì)碎之聲,由遠(yuǎn)而近。不一會,前面樹梢動處,一個老猿縱將下來,奔近銀發(fā)叟面前,便即跪倒,似人言非人言地叫了幾聲,眾人也聽不出說些什么。只見它生得凹鼻凸嘴,火眼白發(fā),渾身蒼綠,身高約有丈許,兩只長臂直垂到了地面,爪利如鉤,果然獰惡非常。老猿叩罷,便即起身侍立,目不旁瞬,望著銀發(fā)叟,態(tài)甚恭謹(jǐn)。銀發(fā)叟指著四人說道:“你先送他們出了山口,便即回來,我還有事命你去做。以后見了他們,有用你去處,須要聽話。回時還將出口處用石堵好,以免外人進(jìn)來。”老猿聞言,回首望著四人,一雙火眼光芒四射,滴滴溜直轉(zhuǎn)。方端忙叫方環(huán)等三人與老猿見了禮。
銀發(fā)叟道:“你們原為狩鹿而來,只是我這里的眾生,只要不為惡過甚,俱由它自在生息。你們?nèi)邕€要時,出了山中,可著這老猿代你們打算。”說罷,也不容眾人還言,將足一點(diǎn),一片白光閃過,恰似新年放的花炮,撒了一天銀雨,晃眼不知去向。只有老猿還垂著兩條長臂,站在旁邊。
方端知道銀發(fā)叟已去,忙命三人跪下朝天謝送,叩頭起來,老猿已經(jīng)晃著一雙長臂,走向前去領(lǐng)路。方環(huán)同元兒道:“明弟因?yàn)楹^一回眼,姑父用了點(diǎn)草藥治療,雖然醫(yī)好,卻變了一雙紅眼,我們才給他起了這火眼仙猿的外號,不想今天倒遇見真的火眼猴子了。”說時,方端恐老猿聽了不愿意,便朝方環(huán)使了個眼色,叫他噤聲。那老猿回頭望了方環(huán)一眼,仍自前行,四人均未在意。
走沒多遠(yuǎn),司明忽然想起心事,想向老猿要一只小猿,養(yǎng)在家里。知方端聽了必要攔阻,暗中拉了元兒一把,故意落后,悄聲和元兒商量道:“這老猿這般高大,子孫想必不少。我想和它商量,要一只小猴到家中養(yǎng)著,你看怎樣?”無兒攔道:“此事萬使不得,休說讀了仙猴,并且你已在仙師門下,不久要入山學(xué)道,要它何用?方二哥知道必不愿意,還是不提的好。”司明道:“我正想方三哥出家,有方二哥侍奉老母。我爹爹雖說身體強(qiáng)健,但是膝前只我一個,我姊姊又不在家,我去之后,早晚做飯服侍,洗衣燒火,誰人代我去做?我想這仙猿既是通靈,它的子孫也必是個仙種,只要它肯來,便可和人一樣使喚,這有多好。你可千萬別和方二哥說。”
元兒雖覺不妥,但是又覺司明所說也是人子一番孝心,攔又不好,不攔也不好,正在遲疑,司明已經(jīng)冒冒失失跑向前面。后面三人對于老猿全存著一番敬意,相隔約有三丈多遠(yuǎn),隨著前進(jìn)。一見司明搶走向前,挽著老猿手腕,連說帶比。方端恐他又去生事,連忙追上前去時,司明話已說完,拉了老猿一只毛手,相井同行。這時正行經(jīng)一個上下相差約數(shù)丈的危崖,老猿竟伸手抱起司明縱了下去,神態(tài)甚是親密。此次回路,老猿原是抄的一條捷徑,縱躍攀援,本甚難走。等到方瑞等三人趕到,老猿已從下面回縱上來,比著手勢要抱三人。方端探頭往下一看,正是來時經(jīng)行的那座孤峰的下面,不但危崖聳立,底下還隔著一條寬約兩丈的絕澗。再看司明,已被老猿抱著縱向澗對岸,拍手相招。這般險的形勢,任是三人平素身輕力大,也不敢輕易嘗試,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一任老猿主持。老猿先蹲下身子,方端趴在背上,抱持著它的頭頸。然后一手抱起方環(huán),一手托起元兒,隨便一躍,恍似飛將軍從天而下,直朝崖下澗的對面縱去。三人被老猿背抱著,只覺兩耳風(fēng)生,和騰云一般,轉(zhuǎn)瞬間已落在對面澗岸,一點(diǎn)聲息都無,足踏實(shí)地。喜得方環(huán)、元兒、司明等三人拍手跳躍。不住稱贊。方端心才放下,當(dāng)著老猿,不便詢問司明所說何話。見老猿神氣平善,估量司明未曾把話說錯,也就放開一邊。
再走不多一會,已出山口。老猿朝四人連比了幾個手勢,意思是叫四人暫候片刻。四人站定以后,老猿一聲長嘯,飛身樹上,只見一個白蒼相間的影子疾如穿梭般在山前一片叢樹梢上閃了幾閃,便即不見。四人想起適才險狀和此番奇遇,俱都驚喜交集,只有司明想起老父無人作伴,高興了一會,又發(fā)起愁來。
四人閑著無事,因銀發(fā)叟和四人分手時,曾命老猿回山時節(jié),將洞口堵好,正商量代老猿照樣去運(yùn)石頭。忽聞虎嘯連聲,山風(fēng)突起,震得林木搖晃,沙石騰飛。元兒方喊得一聲:“有虎!”手拔雙劍,便要迎上前去。猛聽方環(huán)、司明齊聲喊道:“雷大哥,不要怕,是自己人,快到這里來。”元兒朝前一看,果是雷迅,騎在虎背上,忘命一般跑來,手里暗器如連珠似的,直朝后面發(fā)去。身后追的正是適才走去的老猿,一手夾著一只大梅花鹿,一手伸出,連接雷迅的暗器,縱躍如飛,已快要追到雷迅的身后。四人恐有失誤,連忙一同搶上前去。剛剛放過雷迅,老猿已經(jīng)追到面前,立定,指著雷迅,不住比手畫腳。方端便喊過雷迅,說道:“這是我等拜兄雷迅,想必適才彼此不知,有甚誤會之處,望乞猿仙看在我四人份上,恕他不知之罪吧。”老猿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方端又叫雷迅與老猿見禮。
雷迅依言行禮之后,便對四人道:“我與家父早就到了你們家,見過司老伯和伯母。伯母知道你四人是往紅菱磴打鹿,午前必歸,誰知等到過午不見到。我看出伯母似乎有些擔(dān)心。還是司老伯說你四人臉上連日俱帶喜氣,決無兇險。我知谷中險惡,終不放心,請三位老人家且飲且候,便騎虎出來,追尋你們蹤跡。走沒多遠(yuǎn),在那邊山角遇見這位猿仙,正擒一只肥鹿,待要夾起。是我不知,想撿便宜,動手沒兩下,便被它將我一柄雙刃鯉魚锏奪去,折為兩段。我看出不妙,幸而見機(jī)得快,騎上虎便逃。連發(fā)許多暗器,俱被猿仙接去,正在害怕,不想?yún)s是一家。我昨晚才與賢弟等分手,幾時和這位猿仙相熟,怎我竟不知道?”方端道:“說起來話長,母親、姑父俱已等急,我們回家再說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蜀山劍俠傳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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