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老頭兒的回信之前，李暮首先看到了雛田。
他目送著赫敏乘坐的馬車走遠，嘆一口氣，迴轉身來，當即便愣住，幾乎以爲自己看錯了。
她就站在他的後邊。
黑色短髮，天藍長袍，雙眼和嘴角都帶著淺淺笑意，那正是雛田。她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淡淡地杵在那兒，彷彿跟周圍環境融入一體，彷彿她原本就該在這兒。
莫名其妙的，李暮心裡竟突然涌出一絲慌亂。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也要回家過聖誕？”
短短幾天從英國飛回瀛洲，也未免……
“李、李暮大哥……我、我來送朋友呀。”雛田微微一笑，朝旁邊指了指，接著忍不住又把頭低垂，還是那副嬌羞的模樣。
循著手指的方向看去，李暮這才發現雛田身旁還停著一輛馬車。這時從車廂裡探出一顆小腦袋來。
“嗨，李暮。”那人喊道，別的還沒瞧清楚，那一臉開朗笑容已經印入李暮眼簾。
熟悉的黑色長髮，乖巧可愛的臉蛋，是秋張。難怪……
可能同是屬於亞裔的緣故，也可能是各方面都碾壓了同級生，雛田在拉文克勞學院一年級沒什麼熟絡朋友，反倒跟大一個年級的秋張關係非常近。
李暮反應過來，連忙道一聲：“秋張學姐好。”
秋張就又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好呀，好呀，可惜我得走了。”
她說得沒錯，話音未落，車廂前的夜騏昂起腦袋來彷彿鳴啼，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接著它就開始奔跑起來。
“節後見呀……”秋張趕緊把腦袋又縮回車廂裡去，她的聲音遙遙傳來，還是那麼元氣滿滿。
同這樣開朗可愛的女孩呆久了，任誰都會心情舒暢吧。難怪“歷史”上哈利波特也被她給迷住了。
只是，倘若她知道跟前拉車的，是傳說中總是與死亡爲伍的夜騏，不知道究竟還笑得出來嗎？
幾乎只剩骨架子的駿馬展開翅膀，馬車加速而去，漸漸消失在視野。李暮這才收回目光，轉過頭，發現雛田還在盯著他，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唔……”李暮一怔，總覺得今天的雛田又跟往常不太一樣。
突然，雛田就開口了，聲音淡淡，輕飄飄的。
“它的翅膀可真好看啊，不是嗎？”
它？……雛田也看得到？……也看得到夜騏？李暮又是一怔。接著他發現雛田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上移，逐漸從遠空拉近。
同時，他們都聽到一聲清脆的啼鳴，是一聲雄壯威武的鳥叫。
李暮立刻順著雛田的目光望去，天空中起初只是一個小黑點，但那黑點以不可思議的程度迅速變大，片刻後李暮已經能分辨出它的形貌。
那是一隻鳥兒，確切的說是一隻通體漆黑的蒼鷹，它展開雙翅撲棱棱的，以極快速度朝著他們飛來。
“這是……”
更近了，李暮已經能夠徹底看清楚那蒼鷹的形態，它比李暮印象當中、主要是電視裡描寫的鷹類塊頭更大，雙翼展開幾乎三米有餘。它也並不是完全通體漆黑，在周圍黑色的襯托下，額間突兀地長著一整束白羽，看著倒像是某種印記。
白羽左右是它的那兩顆碧綠的眼珠，兩隻眼眨也不眨，一直瞪著李暮。饒是臉皮厚如李暮也被看得心裡發虛……這大傢伙是來找他的？
果然，飛到近處，那大鷹一個猛子扎向下，明確無疑是向著李暮俯衝過來。它確實速度極快，前一秒還在至少數百米高空，俯衝間雙翅拍了兩下，就已經到李暮跟前。
看得更清楚了，它左右兩個爪子張開來，八隻爪尖猶如八把匕首，閃著冰寒的銀光。它那鳥喙也是又尖又厚，彷彿一柄彎刀……它比李暮整個人都要大一圈，隨便一咬一抓都能挖下好大一塊肉來。
乖乖個隆地洞。
心臟極速跳動幾下，李暮臉色都煞白了一層。要不是同時還看到了老鷹嘴裡叼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他幾乎就要拔出魔杖灑起黃符進行防衛了。
再下一秒，信件扔下，準確無誤地朝李暮頭頂砸來，李暮反應倒快，一伸手將信抓在掌中。那老鷹確認信件投遞成功，翅膀撲棱一展，又是清啼一聲，卻在李暮頭頂低空盤旋不去，彷彿在炫耀功績、討要感謝。
李暮匆匆掃了信封一眼，看著那龍飛鳳舞的潦草字跡，就知道果然是李劍民老頭兒的回信——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會有誰給他寄信。
他便把那封信小心翼翼收入懷中貼身放好。在信裡，他問了一些問題，並不想讓別人看到。
等他收好信，發現那老鷹還在盤旋著，並且衝著他又是一聲叫喚。
果真是鳥毛病。李暮想起每天清晨貓頭鷹們到禮堂大廳送信的時候，也總有這樣的事情：貓頭鷹們送了信後並不離開，有的是因爲寄信人囑咐過要確認信件被拆開，有的需要學生們拿一大塊肉犒賞。還有的更過分，不僅要吃肉，還要真金白銀的小費打點……
可是現在食堂還沒開伙，讓他去哪兒找肉食？
“現在身上沒有吃的，謝謝啊，請回吧。”他對那老鷹喊道，莫名其妙地，他覺得那隻鷹應該能聽懂他的話。
老鷹還是盤旋著，而且飛得又低了些，明晃晃的銀白色爪子還有那尖細如彎刀的嘴巴，全都在太陽底下閃著寒光。
“要不給你點兒小費，自己去買肉哈。”李暮從校服長袍的內兜裡掏出幾塊銀西可，估摸著買幾十斤肉都足夠了。
結果老鷹明顯不領情，衝著李暮又是一聲長嘯。
李暮不懂鳥語，但嘯聲裡的惱怒和拒絕也還聽得出來。他仍舊丈二摸不著頭腦，不禁撓起腦袋：“它這是還有什麼事嗎？……”
“……你是不是沒付郵費？”雛田一直安靜地站在他旁邊，昂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那老鷹。
“啊？！”
李暮醒悟過來，之前寄信時他嫌貴，於是選擇了貨到付款模式……反正李劍民老頭兒有錢嘛。難道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這嚴冬時節，小小貓頭鷹的投遞價格都已經漲到天價。這麼威武這麼大個信差……得多少錢啊？老頭兒也太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