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珠嬌脆的話語聲仍是那般的俏皮,宛若鄰家小女孩撒嬌一般。然而她吐出的每一個字,卻比毒蛇的信子還要叫人膽寒。
若不應(yīng)戰(zhàn),大漢便算輸了。
這明珠公主是料定了大漢朝不敢應(yīng)戰(zhàn)么?
許慧此時已是面沉若水,冷聲道:“我方并非不應(yīng),只是這比試的人選……”
未待她說話,蕭紅珠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打斷她道:“方才圣上金口玉言,說‘就依明珠公主’,昭儀娘娘想來也都聽到了吧?難道大漢皇帝想要當(dāng)眾食言不成?”
許慧聞言一滯,旋即面色沉冷如冰。傅庚卻是瞳孔微縮,臉色瞬間變得如雕刻一般冰冷。
他將衣袖一拂,高聲道:“不……”
“臣女應(yīng)戰(zhàn)!”
傅庚的話只開了個頭,便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那聲音自大殿的角落靠近廊柱的地方傳來,清清淡淡,卻又無比清晰,若寧靜的水波劃過眾人的耳畔。
整個大殿落針可聞,安靜得沒有一絲聲息。
唯那句“臣女應(yīng)戰(zhàn)”的清淡語聲,似是仍在大殿的上空輕輕盤旋。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劉筠捏住酒樽的手立刻握緊了一些。他抬起眼眸,盡量不著痕跡地向著聲音的來處看去。
那個女孩此刻正隱在廊柱后,纖秀的身影宛若亭亭碧荷。看她垂首的模樣,似是正在整理衣襟。不看其他,只看她那一舉一動的安然寧謐,便可知她此刻的從容自在。
無數(shù)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傅珺的這個方向。
盧悠微微瞇起眼睛,夾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那抹快意;蕭紅珠的眸中則是漾起了得意與嗜血的興奮;傅庚的表情卻是凍結(jié)成了冰,連同他開口說出的那個“不”,亦被這簡短的四個字?jǐn)喑闪藘山亍?
傅珺從容理好了衣襟,一旁的鄭氏輕聲叮囑道:“小心些。”她說話的語氣滿是關(guān)切,只是,這關(guān)切也只是浮在語氣上罷了。她的眼底卻是平靜而淡漠的。
傅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即提步上前,自廊柱之后走上了紅氈。
雪膚朱唇、長眉晶眸,眾人凝視著這自陰影中款款步出的少女。一時間只覺得有些目眩。
這位傅氏四女,竟是美得令人不敢直視。
她與這場中諸多少女一樣,著玄色大服、系青色腰帶、戴青玉佩飾。
然而,她的一抬步、一舉手,每一個動作卻又顯得如此風(fēng)儀卓然。直如這國宴大殿便是水岸林間,便連她眉梢眼角的那份寧靜,亦似是有了實質(zhì)一般,從她的身上一點一點地發(fā)散了出來。
二皇子劉競的唇角微微勾起,饒有興致地看著遠處那道秀氣的身影,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藏在冠冕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期待與/興/奮的神情。
人群中響起了竊竊私語聲,而很快的,這輕微的說話聲亦安靜了下來。
傅珺靜靜地向前走著。心里卻生出了一絲荒謬的感覺。
她知道,她躲不過去的。
蕭紅珠特意將比試人選定為“最優(yōu)秀的女子”,其目的就是想與傅珺這個青榜頭名比試。換言之,蕭紅珠一定早就知道,傅珺騎射極差、身體羸弱。
為了穩(wěn)贏課鹽稅證,傅珺是蕭紅珠最好的選擇。
傅珺一面靜靜地走著,一面分析著眼前局勢。
沒有人知道,因為有了孟淵給的練習(xí)臂力的方法,傅珺從一個月前便開始重新拾起了前世的擒拿術(shù)。她在警校進修的時候還學(xué)過自由搏擊,如今她也在悄悄地自己練習(xí)。
如果蕭紅珠對她有足夠的輕視。而傅珺又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膽怯,充分示弱,傅珺覺得,她還是有一、兩成贏面的。
其實。只要有一成贏面就足夠了。
前世抓捕犯人之時,有多少體形高大、身手矯健的嫌犯,最終仍是倒在她的腳下。那時的她,也不過只有一成贏面而已。
因此,傅珺此時不是單純地在往前走,她已經(jīng)全神進入了備戰(zhàn)狀態(tài)。
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
不能表現(xiàn)出明顯的慌亂。又必須顯得害怕與緊張,這不僅更符合她這個貴女的身份,且也更容易讓蕭紅珠繼續(xù)輕視她,
這個度并不好掌握。
傅珺神態(tài)自若、步履自然,但雙手卻伸出了袖外,握成拳頭的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
希望這樣能夠迷惑到蕭紅珠吧。傅珺淡淡地想到。
傅庚面白如紙,擔(dān)憂地看著走向皇帝寶座的女兒。
方才,蕭紅珠眼里一閃而過的殺意,他看得很清楚。
他不曾想到,自己站出來多說了幾句話,便為女兒引來了這般大禍。而他更痛恨自己的是,此情此景,他居然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傅珺一步一步地向著傅庚走去。漸漸地,傅庚那張滿是關(guān)切與內(nèi)疚的臉,變得越來越近,他緊蹙的眉頭與繃直的嘴角,乃至于他額角上滲出的汗滴,都是清晰可辨。
傅珺眼中含著一抹清淺的笑意,直到離傅庚只有兩步遠的距離時,她才停住了腳步,向傅庚蹲身行了一禮,同時飛快地對著傅庚低語了一句話。
她說話的聲音非常輕,輕得連坐在紅氈邊上的人都聽不清。而傅庚卻是聽清了。
他微微愣了愣,腦海中盤旋著女兒方才說的那句話。那其實并不能算是完整的一句話,因為傅珺只說了三個字:
“別擔(dān)心。”
這幾乎如同唇語一般輕微的話語,令傅庚抬起的腳步又收了回去。而他的女兒亦在此時與他錯身而過,再一轉(zhuǎn)眼,他的眼前便只剩下了一個背影。
纖秀如竹,卻又挺拔如松。
傅庚握成拳頭的手終是垂在了衣袖邊。
傅珺很快便來到了皇帝的寶座前。
她微微地垂著頭,而即便如此,她仍能感覺到幾道各懷心思的視線,在她的身上依次落下。
皇帝此時心中極為不喜。
今天這整個國宴,他都被那個什么明珠公主牽著鼻子走。而最令人郁結(jié)的是,就算明知被人算計了,皇帝還不好表現(xiàn)出來。
蕭紅珠選擇了一個讓皇帝無法拒絕的場合,用一種令皇帝無法推諉的形式,將皇帝逼到了無法轉(zhuǎn)圜的境地。
好在這傅氏四女還算識趣,沒有多說什么,干干脆脆便出來應(yīng)戰(zhàn),也算有幾分樣子,否則那蕭紅珠不定能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
只是,如今這個局面,皇帝覺得,也就是面子上不那么難看罷了。實際上大漢朝還是吃了大虧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