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孫茯苓,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想在臨死前去看一看云山花崖瀑布,她卻不同他去,瞞著他,一個人跑出來,把徐荷書邀了去。
然而,孫茯苓也不去找她。她是有心要躲開他,他……他痛心而痛恨地任憑她選擇。
不見了媽媽的白花,每日常哭,孫茯苓不甚管,亦不惱怒,他只靜靜的,好像什么也沒有看見聽見。他在等待中估計著方愛死去的時刻。
謝未對這位表哥的狀態(tài)無能為力。
謝未耐著急躁和擔(dān)憂的心情,護送徐玨與徐夫人從容回荊州,途中自然遇到閹黨驅(qū)使的刺客,第一撥埋伏于荒野處,第二撥混跡于一個市鎮(zhèn)中,謝未手下不留情,分別將他們重創(chuàng)擊潰。
他自己也受了傷。
他強忍著,繼續(xù)趕路。經(jīng)過本縣時,為了不出意外,為了不逗留,他特意選了別路,繞過人煙阜盛地。然后,渡過黃河。他在舟中沉默著,想起當(dāng)初與徐荷書亦曾同船渡河。
與沈判的約定,他相信雙方都會執(zhí)行,但他仿佛有某種不好的預(yù)感,隱約覺得徐荷書在沈判身邊會受苦。他也太想早一天將她帶出來了,他恨不能有更好的輕功,再多生出兩只手,攜著徐玨徐夫人人等飛奔至荊州,然后再飛至遼左云山。
徐玨認他是親子,這事一旦戳破,整個局面好不尷尬,但徐夫人對謝未依舊的好,徐玨卻不辯解不解釋。謝未知道,他當(dāng)初是存心欺騙無疑了。
徐玨幾乎已是滿頭白發(fā),只是精神還很好,一路上遇到山川美景,情不自禁一一指點,高談闊論,出口成詩。他只可惜兒子徐松詩沒有在身邊。
仆人哪里懂得詩文,除了說“好”,別的一個字也給不出。謝未略知文采,耐著性子與他分析應(yīng)和。
終于,他們說到徐荷書。
年紀不甚老的老父親非常思念女兒,卻笑著說:“我女婿沈判,一定會保住我女兒的,圣上不過是一時興起,只要沈判肯堅持不給,他必會不了了之。”
他說這話無異于自欺欺人。圣上何以一時興起?無非是太監(jiān)的慫恿。只要太監(jiān)挑撥離間之心不死,耽于聲色的皇帝又豈會善罷甘休?
徐玨只是相信沈判作為丈夫、男人所具有的操守。
謝未心中冷笑。徐大人,你大概不知道沈判已經(jīng)打算放棄荷書了吧?他對此事悶聲不響,只說:“如有需要,我也會竭盡全力保護令嬡周全的。”
徐夫人聽了很高興:“難得你不計前嫌。這趟還保護著我們,如果情況有必要,你就把荷書帶走吧,躲得遠遠的,躲到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徐玨斥道:“糊涂!荷書有夫,豈用他人管?”
徐夫人不理他,只向謝未微笑。
“徐老先生說的有理。”謝未淡淡地應(yīng)著,再揚馬鞭啪地抽下去,馬車馳得更快了。
一日,終于到了荊州,徐玨的祖宅。親朋故友三三兩兩地聞訊趕來,幫著收拾起來。
謝未環(huán)望四周,只見遠山隱隱,枯田連綴,整個小鎮(zhèn)仍是一片蒼綠,無數(shù)棵長青的樟樹將這一帶的房屋都掩映著
,說不出的幽雅宜人,卻又不顯冷僻。
謝未連徐宅的門都不進,就上馬要走。
徐夫人悄悄走來,對他說:“我知道你跟我女兒是情投意合,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荷書這回如果真得落在皇帝手里,你一定要救她,如果你不肯要她,那么,勞煩把她送回家來……”說著,她眼睛濕潤了,“當(dāng)初我就覺得把她許給沈判不行……”
謝未握住了她的手:“您放心,我會救她的,無論她怎么樣,我都會要她——我求之不得。”
馬蹄得得,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樟樹后面。
徐玨站在門外聽著他遠去的聲音,愣了一會兒。自入官場的第五年起,他就極少后悔自己做過的事。然而此時,他忽然覺得,這一年,自己是不是犯了個巨大的錯誤……
自己這一生,終于落幕了。
如同斜在山梁上的夕陽,盡管還有余輝,終究就要落下——盡管就要落下,卻仍散發(fā)著衰微的余輝。
門前老樟樹的葉子染著夕陽的光,并不輝煌,只顯老相。如同最終毫不光彩地還鄉(xiāng)的自己。
這樹呢,當(dāng)年那次返鄉(xiāng),徐荷書還在這樹下玩過。跟堂兄弟姊妹好幾天的笑鬧游戲……
徐荷書,在父母發(fā)自遙遠荊州的日日思念里,在云山花崖上盤桓流蕩的清冽池水里。
時間過得好快。
她與沈判在這里已經(jīng)過了十幾天。
她在池水里是因為她在洗澡。她洗澡是因為憶起與方愛共浴的情景。
沈判很聽她的話。她不讓他上花崖,他就留在崖下。這十幾天來他都很聽話,很規(guī)矩,很君子,沒有碰她,至多是擁抱。
她心情一直很好,因為期盼、等待著謝未的到來。她跟沈判每日里除了去各個山坳和山上游玩,就是在這谷中在洞室里呆著,有時談天,有時練武。他也曾摘了梅花、蘭花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插在她發(fā)間。她也曾用手指給他梳頭發(fā)——用他的手指,她是抓著他的手讓他給自己梳頭。
他們兩人都很開心。只是徐荷書有時覺得,這個人真的變了,在許多可以對她動手動口的時候,他竟然都規(guī)規(guī)矩矩。但她也感覺得到,他在強忍著。
這倒讓她有些不忍了。
山外他的親信送來的飯越來越可口。他經(jīng)常出神地看著她吃飯,看著她吃飯的樣子,他就不自覺地咽口水。夜晚,他常常要抱著她才能入睡。她也漸漸習(xí)慣,安心依靠在他溫暖結(jié)實的胸懷里做夢。
現(xiàn)在,她在池水里泡著。
天氣冷,水卻不算寒。她想著方愛曾經(jīng)和她說過的話……
有些想哭。
花崖上亦有梅花,已經(jīng)盛開了。她折下一枝來,拿在手里戲水。忽而淹在水底看,忽而浮在水面看,又簪進長發(fā)里,她也在計算謝未的行程,猜想他現(xiàn)在到了哪里。想到他,她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加速了……但她不敢玩太久,因為怕萬一沈判來了。
下面的瀑布在巨響,她一旦焦急起來,這響聲聽在耳里就像是在預(yù)告危機。
果然,她剛穿上大氅,沈
判就出現(xiàn)了。
一面慶幸自己總算收拾得及時,一面懷疑他是否早就來了,躲在暗處窺伺她。
她也不敢問,想避開這個話題。因為,他的臉色異于平常。平常,總是對她含著三分歡喜,此時,卻完全的嚴肅、陰森。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有人來了?”一邊說著,手一邊不動聲色將腰帶系好。
“沒事,咱們安全得很。”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卻令她感到不安。
“沈判,你看那株紅梅,太美了,你能不能給我折下來頂上那枝?”她語氣如平常一樣說著。
卻不料,他負在背后的手里竟然攥著一枝梅花。“給你……”他將這支繁艷的梅像獻寶似的遞在她面前。
很香,濃濃的香。
一枝七朵,兩大四小一只花苞。襯以白皙的手,不知是花更艷還是人更美,卻是花如血人如玉。
瀑布仍在巨響,有風(fēng)在頭頂吹。徐荷書濕漉漉的頭發(fā)被吹得發(fā)絲揚起。
沈判走過去,撫著她的頭發(fā),嗓音低沉:“好聞嗎?”
“嗯。”她抬頭朝他一笑,“現(xiàn)在好像是梅花開得最旺的時候呢。”
“這里有風(fēng),咱們在那邊坐會兒說說話吧。”沈判牽著她的手,在一塊石頭前坐下。
說的什么話,徐荷書以后恐怕永遠不再能想起。
——不知不覺中,她覺得渾身倦軟。手里那枝梅花,那么鮮妍,她都看不清楚了。好似睡著了,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醒著的。
然后,沈判抱起了她。
那枝梅花她沒力氣再握在手里,無聲無息地墜落在地,留下最后一縷濃香。
她躺在了地上,不,是自己的衣服上。她看到天是藍的,接著沈判在她面前遮住了天空。她看到他的臉幾乎是扭曲的,聽到他發(fā)出狂躁痛苦的聲音。他吻夠了她,便徹底扒開她的衣服。她覺得冷,冷得幾乎要抖,卻連發(fā)抖的力量都沒有。然后,他開始擺弄她的身體,開始了不堪的動作。
她一度昏厥過去。
卻又很快醒來,模糊而混亂的意識中,她以為、她希望這個人是她心里的那人,睜開眼來,卻發(fā)現(xiàn)不是。緊接著,她又無法思考……
無休無止。
她隱約知道他說著什么話,卻聽不清。
她不但沒有力量抗拒他,也沒有力量控制自己。
又昏了過去。
昏過去的這一霎,屈辱的眼淚才得以流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到他把她弄進了池水里。
她只有一個念頭,不是恨,而是不如死了……
等到她發(fā)覺自己逐漸恢復(fù)了一點力量時,她開口說話,語聲破碎:“你……騙我,殺……殺了我吧。”
“殺你……也要先奸后殺!”他絲毫不放松。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他抬起頭,看著她凄楚到凄慘、冷艷到冷酷的臉,兩眼亦不覺淚水朦朧了:“我這樣做,自然不求你的原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