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桌上,此時卻是坐了一個和尚。楊帆搖頭暗笑:此處還真是風水寶地,來人便往這兒坐。
那和尚聽管事如此一說,站了起來,衆人只見此人圓面大耳、翹眉怒睛、落腮短鬚,略顯兇惡的相貌,卻偏配了一件暗黃色的僧袍、一件繡了金邊的紅色袈裟。此人身高八尺有餘,右手握一精鐵禪杖,左手持一黃銅鉢盂,煞有風範!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睏罘催^這和尚,再看看魯智深,心中冒出以前學過的如此一句文言文。
“富”和尚站起後,環視衆人一砸,最後將目光落在周侗身上,躬身道:“貧僧元覺,見過周大俠?!?
周侗抱拳道:“大師客氣,那桌已留與車伕小廝,大師來這邊坐如何?”
“怎敢叨擾周大俠,貧僧便往那邊去坐。”元覺和尚說完便再行一禮,朝剛纔那一老一少所坐之地走去。
此時,那一老一少已吃完餅子,青年男子正扶了老嫗,走出門去。
看元覺在那邊坐定,楊帆朝魯智深笑道:“魯大師啊,同樣是和尚,這行頭上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嘿嘿!”魯智深笑道,“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錦衣玉帶、鶉衣百結在我佛看來有何區別?”
楊帆一愣,想不到平日裡粗俗的魯智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禪理,便拍手道:“魯大師果然有大智慧!”
“過獎,過獎!”魯智深一本正經地道。
兩人這一對話,自然引得其他人莞爾,周侗也忍不住微笑道:“什麼智慧不智慧,不用佛說你們兩個沒區別,我看你們也一樣:一個忿怒,全無清淨之心。一個生嗔,哪有慈悲之念。你們兩個何曾尊佛道、看經文,都是隻會舞槍弄棒、好勇鬥狠的粗鄙俗人?!?
“???哪有,哪有——”魯智深摸摸光頭道:“還是不一樣的,灑家怎麼說也在大相國寺上過幾節早課,要不怎麼會記得佛祖的話?哪像那元覺和尚,平日裡只知道打打殺殺,便看他那價值不菲的行頭,估計也少不得做些坑蒙拐騙之事,賺些昧了良心的銀子。唉!還好意思受了那寶光如來的稱號?!?
衆人又是一陣笑。笑之餘,楊帆卻覺得這“寶光如來”的外號有些熟悉,只是在哪兒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正要細細思索間,卻又聽一聲大喊:“高掌櫃!”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三人快步走進廳來。爲一人,七尺身材,面色黝黑,提了一把樸刀在手。身後兩人則爲家丁打扮。三人進門後徑直走向櫃檯裡的高玉娘。
“高掌櫃!那兩間上房爲何不曾留一間與我們兄弟?”還未到櫃檯跟前,那爲之人便高聲喊道。
“哎呦!原來是曾三爺啊?!备哂衲镆廊灰桓鄙馊说男δ?,“三爺又不曾提前知會奴家,奴家自然不會讓那兩間上房空著。您也知道,我這兒可不是天天有貴客前來的?!?
“哼!那我出雙倍價錢,如何?”
“您也知道,我這小店能在此立足,靠的便是各路英雄的面子,三爺便是出再多的錢,奴家也不能破了江湖上這先來後到的規矩?!?
“哈哈哈哈!江湖上什麼時候有了這先來後到的規矩?三爺我只知道誰的拳頭有力,誰便佔著規矩,你且說是何人佔了那兩間上房!”
“三爺,您也是我這的老主顧了,奴家提醒您,這幾位貴人,您未必惹得起?!?
“少廢話,是誰!”
兩人這一番對話,聲音不低,楊帆一行自然聽到耳裡,待講到要靠拳頭爭這房間之時,衆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盯在了三人的背上。而在此時,那曾三爺也順著高玉孃的目光,找到了衆人的位置。兩道目光乍一相交,便碰出火花,魯智深、岳飛等人拍案而起,那曾三爺也帶了兩個家丁向衆人走來。
“濟州曾頭市曾索,向諸位討間房子。”那曾三爺提刀抱拳,雖是向衆人行禮,神色間卻是不容拒絕,整個一副先禮後兵的模樣。
曾頭市,曾索,人稱“三爺”——肯定是曾家五虎之老三了。
對於這五虎,楊帆後世卻是有所瞭解的,《水滸傳》中,他們的武力值並不高,基本屬於領了一頓盒飯便掛掉的龍套角色,倒是他們的師傅史文恭是個人物,射殺了晁天王,梁山一衆英雄在盧俊義入夥之前,竟無人能敵。而且,這史文恭,據說也是周侗的徒弟。
“呵呵!”楊帆笑道——讓房這事,自然得他這主家來定奪——“剛纔聽閣下講道,這江湖之中,誰的拳頭有力,誰便是規矩。這麼吧,我們派出一人,你若能勝得了他,我們便讓出一間上房。”
“如此甚好!”曾索忙道。
“不過,”楊帆繼續道,“你若是輸了,須得向我們磕頭請安?!?
“你——”曾索怒喝一聲。
楊帆卻不去理他,朝周侗道:“這樣似乎便宜他了,論輩份,他本就該向我們磕頭請安的,是吧,老爺子?”
“哈哈哈哈,這旮旯子的事情,公子如何得知?”周侗笑道。
楊帆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泄漏。”
那曾索顯然不識得周侗,兩人這番對話自然也聽得雲裡霧裡。不過想到師傅、兄弟就在後院,斷不會吃虧,便道:“三爺我到院裡等著,有種便放馬過來。”說完便領了兩家丁,走出門去。
“何人能將這廝拿下?”楊帆故意學了陣前將領的口氣問道,引得衆人一陣大笑。
“哈哈,飛兒,你去教訓一下這曾索罷?!敝芏毙Φ?。
岳飛答聲“是”,便走向院裡,張顯、王貴、湯懷等幾個也哄聲跟了出去。廳裡其他幾人,諸如高玉娘、元覺等,見有人約架,自然也跟了出去瞧熱鬧。片刻之間,廳裡只剩周侗、魯智深二人端坐。楊帆身爲朝庭大員、衆人頭領,自然需要注意身份,保持淡定,不過此時也已站起身來,準備出去看看未來那嶽王爺的身手。
“不出去看看?”見周侗魯智深依然端坐喝茶,楊帆問道。
“不用看。”周侗道。
“沒什麼可看的,估計一會工夫就結束,何苦瞎跑兩趟冤枉路。喂!小二,快些上菜上酒,莫耽誤了俺們吃飯!”魯智深也道。
“那曾索也不弱,阿飛贏是肯定的,會那麼輕鬆?”楊帆將信將疑。
“史文恭馬上功夫了得,馬下卻不曾多學,我看那曾索步履虛浮,顯然只跟史文恭學了那馬上武功,馬下的話,在飛兒手下走不了兩個回合?!敝芏苯忉尩馈?
“是啊,師弟的少林翻子手已得師父真傳,莫說是曾索,便是史文恭估計也佔不得半點便宜。哈哈,聽——差不多了?!?
此時,院裡傳來兩聲大叫、一陣歡呼。不一會,果然見岳飛等人走了進來。
“這麼快,幾招把他ko——噢,擊倒——的?”待衆人重新入座,楊帆問道。
“我們比試的拳腳,那曾索倒有幾分蠻力,可出手全無套路,兩個回合,被我卸了臂上兩處關節,再打不得,被家丁扶了下去?!痹里w答道。
周侗微笑點頭,表示滿意。
“閃開!閃開!”衆人剛說一句話,卻聽門口傳來斷喝之聲,便見剛纔出去看熱鬧,此時正向回走的幾人慌忙閃向左右。廳內進來八人,爲者紫面隼眼,黑鬚灰袍,是個年約四十的長者,後面卻是跟了曾索等人,曾索此時關節已經復位,但手臂依然吃痛,先前提的那把樸刀此時只得由家丁拿著。
這一行人進門之後,本欲徑直走向楊帆這邊,可待爲長者看清這邊所坐之人後,卻是身形一頓,繼而昂挺胸的身子也微微下躬,原先那股明顯興師問罪的氣勢悄然消失。
“此人是史文恭無疑!”楊帆心道。
果然,那長者行到桌前,衝周侗行脆禮道:“史文恭見過周——師父?!?
“周師父”這稱呼顯然有些不倫不類,楊帆心道:傳言史文恭因品行不端被清出師門,看來屬實。
“你即已被我逐出門去,便不用行此大禮?!敝芏币驳馈?
史文恭卻不敢起來,周侗可以不認他這個徒弟,他卻不能不認周侗這個老師,任他多麼傲慢倔強,在師道尊嚴爲上的這個時代,他也不敢越禮半步。
“不肖徒孫冒犯師父,請師父原諒?!笔肺墓Э聪蛏磲徇€站著的曾索幾人,喝道:“還不快磕頭請罪!”
曾索三人慌忙拜倒,一通告罪。
“罷了,罷了!老夫又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都起來吧?!敝芏闭f道。
史文恭四人這纔起來。雙方畢竟有些間隙,呆在一起難免尷尬,史文恭起身後,便道:“弟子不敢打擾師父用餐,這便告退?!闭f完便領了衆人退出大廳。
待出得門來,史文恭對曾家三兄弟冷聲道:“今晚便在此借就一宿,叫店家將酒菜送到後院!”
曾索應了一聲,領了兩名家丁,來到西廂廚房,吩咐了些許飯菜,順手提了一罈好酒,來到後院。其他幾人此時也佔了一間客房,驅了雜人,支起桌橙,準備吃飯。
楊帆這邊,車伕雜役已然回來,所點酒菜也6續上桌,衆人一陣鯨吞海喝,填飽肚子,便到後院休息。
深秋的晚上,天氣微冷,加之連日的舟車勞頓,沒人有興致在外面消遣時間,衆人分了兩幫,直接便到屋裡休息。楊帆拉了周侗及岳飛兄弟四人住在一屋,魯智深則領了其他人等去了另一屋。
來到屋裡後,楊帆躺在坑上同周侗幾人說了會話,便覺睏乏,道聲“我先睡了”之後,很快就與周公相遇。
鞍馬勞神之下,晚上容易多夢,夢鄉之中,先前記憶的畫面在楊帆腦中紛沓而至。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近日裡初感江湖風雲漸起的楊帆,夢裡全是些華山論劍、武林爭霸的場面。
不過夢境之中,有志成爲一代大俠的楊帆,自己的武功卻總像段譽的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刀光劍影之中,幾番輾轉騰挪、化險爲夷之後,卻不想一個放鬆,武功又失。面對刺來一把利劍,楊帆竟是不得功、挪不動腳,大急之下,仿若醒來,卻見有人一記直拳擊向使劍之人,周侗後先至,鐵臂如電,擊在對方胸口。那使劍人悶哼一聲,立即後撤卸力,身體卻仍然貼地飛出,重重地撞在門上。
“噗!”那人似乎吐出一口血,急道:“中計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