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帶著押司找到林青黛和龐雨琴,說了預借資金給防御救災的事情之后,既然是杜文浩的主意,這些錢又是杜文浩設計的隔離服和防毒面具賺的,兩人當然欣然同意。
杜文浩去找莊知縣這期間,又賣掉了一些裝備,總共算下來,目前已經賺了三千六百兩。莊知縣親筆給杜文浩開了一張借據,并加蓋了縣衙大印。曹押司跟著杜文浩記賬。
莊知縣關于任命杜文浩為醫官局醫博士并全權負責防疫事務的任命,立即上報了府城并下發到衙門各部門和城外隔離區,并通知了邱博士。邱博士也不在乎這職位,現在只要保住命就好。
杜文浩立即召集醫官局湯助教和王祥、洪國良三人開會,經過簡單商議,大家一致認為城里藥鋪捐贈的治病藥材暫時還夠用,所以,第一筆救災款應該用于購置治病用的救災帳篷、御寒棉被和糧食。大家算出目前病人需要的帳篷之后,還剩余一部分錢,杜文浩決定派湯助教帶民壯連夜前往府城訂購需要的藥材。
這一切安排好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也終于停了,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好在有數十堆篝火取暖,所以這一夜沒有人被凍死。但是,病死的人已經好幾百。
經過十多名大一夜的救治,城外千名病患已經全部診察過一遍用藥了,可是,這十幾個大夫醫術參差不齊,所治病人明顯好轉的只是少部分,相當病患的病情只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沒有好轉,而少部分卻沒有任何效果,病情繼續進一步惡化。隨著重癥病例的增多,估計死亡人數會繼續增加。
杜文浩的防疫一線指揮在隔離區的一頂帳篷里,他現在全權負責全縣的防疫和救治工作治療效果不太明顯的消息之后很著急,先巡視診察了一遍病人,聽了負責主治的大夫的介紹,然后將憨頭等十幾個大夫還有雷捕頭和醫官局的醫官都叫到指揮部帳篷,開會商議防疫治病的對策。
在座的大夫,數保元堂坐堂大夫黃立達年齡最老經八十歲了。大家推他先發言。
黃立達也不讓,捋了捋雪花般的白胡須,搖頭晃腦道:“仲景醫圣《傷寒論》云:冬時嚴寒中而即病為傷寒,不即病而寒毒藏于肌膚,更感溫氣、時氣等異氣而變為瘟疫,知犯何逆,隨證治之。初病解表,所以,老朽此次治病,以桂枝湯主之證加減。諸位以為如何?”
他帶著防毒面具,說話聲甕氣的還搖頭晃腦,樣子頗有些滑稽,不過,他的觀點得到了幾乎所有的醫者的點頭贊同。
聚仁堂坐大夫朱建榮點頭道:“老朽以為。此熱毒不比一般熱毒。湯藥瀉下不如直接放血瀉毒。老朽所治多人。均用刺法。以鋒針放血。于百會穴出血六七滴椎穴放血二十滴。委中穴、尺澤穴放血七八滴。手足十穴各出血四五滴。
患病之處。頭痛。鋒針刺印堂穴出血四五滴。再刺太陽穴出血四五滴。再以破淤清血湯服之內外并施。其速神效也!”
惠澤堂坐堂大夫是個老婦叫辛艾娘。說道:“老身用方。乃源自祖傳治療熱證之方。方用紅蛤屎、葉一裹、散血丹葉。外加一個偷油婆。一個臊甲蟲。臊甲蟲需去頭足、腸翼。杵爛。用赤小豆煎滾水沖入。去渣澄清飲之。輕者三四時即瀉青綠屎。便可痊愈。重者對時乃瀉。也可痊愈。”
黃立達笑道:“辛大夫這方倒也奇。老朽也用來試試。”
惠澤堂另一個坐堂大夫道:“老朽以為。癘疫為陰燥。陰燥體陰用陽。純是一派熱象。兼外感。故不可用辛溫發表。且熱雖甚。亦不可用苦寒蕩滌。蓋肺位最高。燥先傷肺。肺主氣。當治氣分。老朽用方為太素清燥救肺湯。此方治燥氣郁之在氣分。”
接著。其他大夫也各自說了自己地用方經驗。
聽完,杜文浩心里苦笑,這些大夫用方都源自張仲景的《傷寒論》。這部醫典當然是最偉大的中醫著作之一,但是,在瘟疫研究方面,受歷史局限,沒能揭露瘟疫的真正病因病機,而實際上,肺鼠疫是鼠疫桿菌感染,是明清時期醫者主張的“癘氣”,而不是傷寒論所說的寒邪。關于瘟疫等溫熱病的研究,明清的醫典論述要科學詳細深入得多,必須糾正他們的思路,否則,辨證就會遇到問題。
杜文浩正要說,卻看見憨頭低著腦袋并沒有贊同黃立達的觀點,忽然想起憨頭剛才還沒發言,見他這神情,不由心中一動,問道:“憨頭,說說
法。”
“是!師祖。”錢不收拱拱手,想了想,道:“若是此前,徒孫的觀點與黃大夫是一樣的,但昨日剛發現癘疫病例時,師祖曾說過,癘疫不同于一般的傷寒熱證,盡管當時時間緊迫,沒能細說,但師祖絕對有依據的,目前為止,大家一夜的臨陣醫治,都下方用藥了,總的看來,還是師祖按熱毒閉肺證的麻杏石甘湯合葦_湯療效最好。除了危重病例之外,多數病患服用后病情都不同程度改善。”
這是事實,眾大夫紛紛點頭。
憨頭續道:“現在疫情緊急,陸續還有大量新病患送來,咱們沒更多時間慢慢討論,所以,還是請師祖指點一下用方之道,大家一起參詳會診,指導臨陣。大家以為如何?”
黃立達捋著白胡須點頭道:“嗯,老朽耳聞杜先生擅長神醫華佗剖腹療傷神技,而且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雜癥,這瘟疫確不多見,當屬疑難雜癥,老朽也想聽聽杜先生高見。”
眾位大夫都頻點頭,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也覺得防疫緊急,時間慢慢研究用藥,現在這些大夫對瘟疫的臨證依舊局限在《傷寒論》范圍內,按照一般治療熱病的辦法醫治,顯然不妥,這是療效欠佳的最大原因。必須先更新大家對瘟疫的辨證思路,才能從根本上改變眼前的治療效果不佳的不利局面。
杜文浩有過前和錢不收切磋醫術的經歷,知道跟古代醫者交流,不能用太現代的醫學知識去說服對方,這樣對方不僅不能接受,還會懷疑自己是信口胡說,必須用他們能聽得懂的醫學理論去解釋,讓他們先慢慢接受比較先進的醫學理論再說。
所以,杜文浩有直接用病菌去解釋,而是選擇了明清時期醫者關于瘟疫的一些觀點,掃了一眼場中大夫們,說道:“瘟疫的確不同于傷寒熱證,夫瘟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
此言一出,頓時議論紛,黃立達搖搖頭,道:“六淫者,寒暑燥濕風熱,六淫,天之常氣,冒之則先自經絡流入,內舍于臟腑,為外所因,何來癘氣之說?”
關于病因,頭與師父錢不收在治療肚子受傷而傷口感染的王捕快時,曾經與杜文浩爭論過這個問題,那時候憨頭他們都不相信杜文浩這個觀點,但后來的一系列病例證明,杜文浩的奇談怪論指導的用方竟然醫效顯著,這才不由得錢不收和憨頭等人不服。
現在聽到杜文再次說起這個觀點,其他大夫跟自己和師父當初的反應是一樣的,憨頭有些好笑,朗聲道:“諸位,這六淫之說,也是新近出現的,仲景醫圣《金匱要略》就沒提到,可我等還不都接受這觀點了嗎?”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
聚仁堂坐堂大夫朱建榮道:“沒錯,憨大夫此言有理,既然能有六淫外感,多一淫癘氣,又有何妨?我們醫者的確不該墨守成規,且聽聽杜大夫這癘氣之說是否妥當,再議論不遲嘛。”
黃立達倒也不是固執己見之人,點頭道:“沒錯,是老朽太著急了,杜大夫請接著說。”
杜文浩道:“瘟疫系感受天地間癘氣所致,癘氣多屬熱毒之邪,其性疾速,常夾毒霧、瘴氣等陰濁之邪侵犯人體,與六淫相比,發病急驟,來勢兇猛,變化多端,發病者多出現發熱、擾神,動血,生風,嘔吐等危重癥狀。瘟疫由于癘氣的不同,造成的癘疫也相同。從我診察情況來看,目前的病例主要有三種癥候。分別是熱毒閉肺證、熱入營血證和陰竭陽脫證三種。”
這些大夫們缺乏治療肺鼠疫的經驗,更沒有現代傳染病學相關知識,不過,杜文浩不講西醫理論,而單純從中醫角度解釋肺鼠疫的三種常見征候,這些大夫立即便明白了。
杜文浩分別介紹了三種征候的典型特征之后,說道:“熱毒閉肺證癘疫,方用麻杏石甘湯合葦莖湯加銀花,清肺解毒;陰竭陽脫證癘疫,是癘疫危重時期,方用生脈散合四逆湯加減,固陰回陽。此外,還有熱入營血證癘疫,方用清營湯合犀角地黃湯加減,或鼻飼安宮牛黃丸以清營涼血,——這安宮牛黃丸我們五味堂有,我等一會回去加緊配制送來。”
道:“杜老弟這安宮牛黃丸也是屢建奇功的,想不到這一次救治癘疫也派上了大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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