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黛轉身吩咐道:“英子,你快去叫霏兒姐和雨琴小姐,讓她們來衙門。吳聰和老王頭、王嬸你們留下照料劉捕快,有什么變故,立即來衙門告訴我們!傻胖跟我們陪杜先生去衙門理論!”
一行人來到衙門外,堂前已經黑壓壓站滿了人,看見杜文浩他們進來,都指指點點議論著。
杜文浩站在月臺下,盡管心里充滿了憤怒,但依舊掩飾不住對古代衙門的好奇,仔細掃了一眼大堂,有點像電影電視里的布置,只是,在官不修衙的慣例下,這大堂比電影里的要陳舊得多。這大堂正中掛著一塊牌匾,四個鎏金大字——“明鏡高懸”!下面一道屏風,畫著一副海濤明月圖。屏風前面,是長條方案,隔得遠,看不真切,但那簽筒里的倒插的鮮紅令牌卻是杜文浩十分熟悉的,電影里經常看見,官老爺將令牌往下一扔,就要打屁股上刑。
大堂兩邊,豎著幾塊招牌,上面正楷大字寫著“回避”、“肅靜”之類的,牌匾前面站著兩排黑衣皂隸,手持黑白兩色的水火棍,目不斜視望著前方。皂隸前面大堂一側,站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頭戴綸巾,手搖折扇,一副輕松愜意的樣子。在他腳邊,則朝里跪著一男一女,正是劉捕快的父親劉老漢和妻子吳氏。
林青黛對杜文浩道:“那胖子就是仁義堂掌柜兼坐堂大夫許四海!主簿廖大人的妻弟!”
許四海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說話,側過臉來,瞟了一眼月臺下杜文浩和林青黛,吃的一聲輕笑,又愜意地搖著折扇,似乎并不在乎寒意的凜冽。
大堂一角擺著一張長桌,桌后坐著一位青袍書吏,正不時望望后堂。
這是杜文浩第一次上古代的大堂,心里有些緊張,一顆心砰砰亂跳,心頭又十分的憋氣。
雷捕頭低聲對杜文浩道:“杜先生,等一會傳你上堂,要冷靜,且不可沖動!有句話你一定要記住——知縣大老爺最討厭人家在堂上沒經過他許可亂說話!所以,大老爺沒讓你說話之前,千萬別亂說話,否則要被掌嘴的!”
杜文浩感激地點點頭:“多謝提醒!”
雷捕頭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手按刀柄,匆匆上了月臺,跟負責升堂記錄的書吏低聲說了幾句。那書吏起身進了后堂,片刻出來,走到大堂屋檐下月臺前,對下面圍觀的眾人高聲叫道:“縣太爺升堂了,肅靜——!”
人群中嗡嗡的低語聲很快平靜了下來。
書吏回到大堂暖閣旁書桌前,拖長了聲音道:“升——堂——了——!”
“威——武——!”大堂兩邊皂隸手持紅黑水火棍,杵地有聲,一起吼道。
隨即,從后堂慢騰騰走上一個老頭,頭戴烏紗,身穿官袍,腰纏玉帶,雙手托著,一步三搖,走上了暖閣,在臺案后慢慢坐下,他身后跟著個尖嘴猴腮師爺,手搖折扇,站在暖閣旁。
林青黛低聲道:“堂上這位就是本縣知縣莊迥謀莊大人,旁邊那干瘦的幕僚,是縣太爺的師爺,姓侯。”
按道理,師爺作為縣太爺私人雇傭的幕僚,是不能出到堂外來的,只能在堂后聽審,不過有的縣太爺沒主意,經常聽師爺的指點,嫌老是跑后堂麻煩,便干脆叫他站在一旁聽審,隨時指點。反正縣里縣太老爺最大,誰也不會說什么。
書吏躬身道:“啟稟大老爺,兩造均已到堂!”
莊知縣輕咳一聲,哆嗦著手,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誰是原告?”
許四海抱拳拱手:“大人,學生和苦主張老漢、吳氏是原告!學生乃前科舉人,按例不需下跪。”
杜文浩有些驚訝,原來這死胖子居然還是前科舉人,宋朝科舉制度已經非常完善,但是,通過科舉能最終進入仕途當官的,畢竟只是一部分,大部分有功名的秀才舉人,最終只能候缺等在衙門之外,無奈之下,很多文人轉而從醫,所以宋朝醫者很多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而有功名者上堂見官可以不用下跪。
莊知縣點點頭:“你擂鼓鳴冤,狀告何人?所為何故?”
“學生等狀告五味堂二掌柜兼坐堂大夫杜文浩,告他庸醫故殺人罪,謀殺劉老漢的兒子,也就是咱們縣衙的劉捕快!”
“劉老漢之子與你何干?”
“與學生并無瓜葛,但所謂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這杜文浩庸醫故殺人,禍害百姓,依我大宋刑統,人人皆可舉告!這等為民請愿之事,學生義不容辭!”
許四海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極富煽情,惹得堂外圍觀者不少人高聲叫好。
莊知縣點點頭:“嗯……,被告何在?”
書吏答道:“在堂下候著呢。”
“傳上堂來!”
書吏起身,對著外面高聲叫道:“傳被告杜文浩!”
杜文浩撩衣袍走上月臺,來到堂前,拱手道:“小人杜文浩,見過知縣大人!”
許四海哼的一聲冷笑,對堂上拱手道:“大人,據學生所知,被告并無功名在身,為何見了大人不跪?分明是藐視公堂,應當重責!”
莊知縣點點頭,問道:“被告,你可有功名在身?”
杜文浩額頭見汗,還沒等說理,就挨板子,這可冤到家了。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就想到這個問題了,可是,在現代社會沒有下跪磕頭的習慣,加上自己本來就沒有錯,還要跪下磕頭,心頭覺得憋氣和委屈,正猶豫間,許四海已經揪住這個問題發難了。雖然自己在現代社會有醫科大學的文憑,算起來也相當于秀才了,可那玩意現在也不能說,杜文浩只好深深一禮:“小人……,小人沒有功名……”
“啪!”驚堂木一拍,莊知縣喝道:“大膽!既然沒有功名,見了本官竟然不跪,來人!拖下堂去重打二十大板!”伸手去抓簽筒里的令牌。
“咳咳咳!”旁邊的侯師爺輕輕咳嗽。
莊知縣頓時明白,又道:“先等等!”將令牌扔回簽筒,轉頭望向師爺。侯師爺上前一步,嘩的一聲折扇張開,成了一道小屏風,將兩人的大半個臉都擋在折扇后面,這才湊到莊知縣耳邊,低低的聲音道:“東翁,這人打不得!”
“為何?”莊知縣也是低低的聲音問。
“龐縣尉的老母已經做主,將龐縣尉的三女兒龐雨琴許給他了,他就是龐縣尉未來的東床快婿,打狗還得看主人,東翁打了他,不就是打龐縣尉的臉嗎?”
“哦……,有道理!可是,來之前,主簿廖大人三番五次登門拜訪,對本官說這杜文浩庸醫故殺人,為害一方,不可輕饒,定要狠狠治治他!”莊知縣聲音更低了,含糊續道:“他說這話,‘份量’不輕的哦!”
侯師爺當然知道這分量指的就是賄賂,微微一笑:“東翁,事情沒這么簡單!龐大人與廖大人二虎相爭,明里暗里由來已久,這杜先生只是他們相斗的一枚棋子而已!個種曲折,并非廖大人和這許四海所說,東翁自當明察,以不傷同衙和氣為好!”
“嗯……,那偏向何方為好?”
“兩弊相衡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劉捕快是抓捕賊寇負傷,本案爭議的就是這件事,杜大夫是為救治這劉捕快被告到衙門,捕快們對此頗有微詞,龐縣尉也絕對不會坐視。又聽說這杜大夫醫術當真有些名堂,是否真是庸醫故殺人,還得審了看。特別是,前些日子龐縣尉率捕快擊斃逃竄到我縣的數名賊寇,立功甚偉,據悉上頭對他很是賞識,有提攜之意,將來變數尚未可知,故一動不如一靜!東翁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哦……,有道理!”莊知縣捋著稀稀落落的幾縷花白胡須,恍然大悟,“那此案該如何了解?”
“先聽,——再和稀泥!最后——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