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澄冷冷一笑,轉首與皇上對視時,卻又是格外的慈惠模樣:“皇上,臣妾以爲春貴人的話也不無道理。只是鄂順所言,的確是片面之詞,即便不能認定與瓜爾佳氏有關,也實在尋不出其餘的蛛絲馬跡了。
依臣妾心意,不如暫且擱下此事。一來如貴人的身子尚未完全復原,也需要靜養。二來,今年大旱。朝廷上諸多政事有待皇上解決,後宮裡的事兒反而能拖上一拖。畢竟臣妾始終覺得,人死了事兒也便了了。與其弄得人心惶惶,倒不如暫且平復衆人心緒,以待來日?!?
皇帝蹙了眉頭,因著乾旱的事兒,百姓實收。朝廷上收不上稅也就罷了,須還得撥款賑災。雖然抄了和珅的家,得了不少銀子??筛鞯仄鹆x,光是作爲鎮壓反動勢力的糧餉,就已經除去了大半。
京竟也不那麼太平了。
加諸先皇薨逝,朝廷上不少人輕視皇帝,諸如洪亮吉之流,當真是令人頭痛不已。在這個時候,皇帝的心裡也是七零八落的,總想著能親力親爲,做出些成績來。偏又是連後宮都不得安寧,當真分身乏術。
如玥著皇帝的臉色,因著皇貴妃的話一點點暗沉下去,心裡憤懣不已。偏偏就是皇貴妃的話,一言一語都戳皇上的要害,說的盡是他聽不得的。
天災、人亂,朝廷、百姓。
說到底,皇貴妃也是知曉皇帝哪一處疼,哪一處癢的。
在僵持下去,也只怕會令皇上更加爲難。只好等石御醫回宮再從長計議,這樣想著,如玥只好柔婉順從一回,寬言道:“皇上,臣妾覺得事情到此,也算是暫且擱下了?;噬先绽砣f機,實在不必爲後宮這些事兒勞心。但凡有皇貴妃娘娘盡心盡力的管治,歹人必然不能肆意爲禍。就怕皇貴妃娘娘力有不逮,反而讓歹人有了可乘之機。”
皇帝見如玥這般體諒自己的心思,心下欣慰的不行。便道:“朕原來不是說過,要你跟著皇貴妃娘娘多學多做,有你幫手,宮裡的事兒必然能如湖水一般。是是清透。前些日子,因著你身子尚未好利索耽擱了,待你痊癒,便日日幫襯著皇貴妃打理些瑣事。有你出一份力,朕也很安心?!?
“多謝皇上?!比绔h福身與皇貴妃對視一眼:“還請娘娘不要嫌棄如玥粗笨纔好?!?
“怎麼會,皇上與本宮都喜歡你,必然是信了你的能力。想來妹妹也絕不會讓皇上失望?!鳖3蔚目谖呛盟谱撡p,卻分明是帶著挑釁的意味。
所幸皇帝並未深究,只頷首道:“朕相信如玥一定能很快上手,往後有人爲你分憂,後宮也能更安慰些?!?
“是。”睿澄回了皇上一個明媚如春光的微笑,眼尾卻凝結了冰凌一般的寒光。
如玥忍下一口氣不與皇貴妃多言,臉上的恨意湮沒,轉笑端然朝皇上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如玥,你好生養著,朕得空來瞧你?!被实鄣纳裆亓诵R行前不忘吩咐常永貴道:“清理出去就是!”
常永貴應了是,召喚了兩名內侍將鄂順的屍首拖了出去。隨後便有宮婢上前麻利的將地上的血跡擦拭乾淨。
頓時血腥的氣味兒翻滾,直嗆的衆人險些作嘔。如玥也極爲不自然的以手擋在鼻前,妄圖遮住這腥味。
皇貴妃神色如常,只淡漠的剜瞭如玥一眼,譏諷道:“如貴人素來膽大,手段又陰狠,怎麼還會在意這點腥味兒。雙手幾經殷紅,怕是早也聞慣了?!?
“難爲皇貴妃這樣記掛如玥,總是眼珠不錯的盯在如玥身上。不過您未免有些以己度人了吧?如玥孩兒枉死,敢問皇貴妃一句,您是否敢當著衆人啓誓,必然與您全無半點關係!”如玥鬢邊的紫玉珠流蘇窸窸窣窣作響,好似她心的怨恨一般,綿延不絕的來回刮蹭心房,只恨得她心血翻滾。恨不能一把將眼前的皇貴妃撕碎。
“如貴人滑胎心痛,難免言語莽撞毛躁了些。衝撞之處本宮必然不會與你計較,遵皇上的旨意好聲歇著吧!”睿澄瞧見如玥的不理智,心裡禁不住痛快起來。難難爲內斂如此的如貴人,也有奓毛的時候,當真是觸怒又觸痛了她!
那就好,知道痛了就該蜷縮起身子,安分些時候。
“皇貴妃娘娘真是賢德,包容臣妾無微不至。想來那味道絕佳的酸梅湯也是娘娘您的傑作吧!”如玥走近皇貴妃身側:“如玥受了,多謝娘娘恩賜,他日必定拼盡全力,也必然回報娘娘恩德。”
睿澄微微笑著,頗爲得意:“如貴人也沒吃虧。眼著皇嗣沒了,權利卻來了!到底也是手段高明的角色,怕是後宮裡好些姐妹要望塵莫及、自嘆弗如了!”
不待如玥開口,睿澄轉身對李貴人、春貴人道:“你們也都各自回宮吧,讓如貴人好好靜靜心!”
李貴人道:“那我就先行一步,回頭再來妹妹?!?
如玥微微一笑,算是應過。心裡卻爲李貴人惋惜??v然她心智瞭然對宮裡的人事得透徹,但不得恩寵,終歸也不會有出頭之日。
春貴人倒是不預備走,言談也頗爲不客氣:“皇貴妃娘娘既然不預備多留,就由臣妾代勞好好陪陪如貴人吧!再怎麼說,臣妾與如貴人都經歷一樣的慘痛事,彼此間更爲感同身受,自然也應該多一份照應。娘娘您說是不是?”
“大早沒出春貴人的心思竟也如此。本宮怎麼覺著,你會是第二個如貴人呢!”睿澄蹙了眉,轉念而笑:“可惜再一再二總歸不是什麼好的。如你們這般凌厲的女子,若是皇上見得多了,還會喜歡麼?”
言罷,睿澄決然而去。動作之迅速,行走帶風。
可偏是春貴人不依不饒的揚聲笑道:“只怕是含苞待放的花蕊得再多也不會膩味,反倒是姿殘粉退殘花敗絮,必然是不堪入目的。娘娘,您說是不是!”春貴人奚落了皇貴妃,不由得發笑。那笑聲猶如黃鸝出谷,清脆悅耳,咯咯的響徹如玥的耳際。
“春貴人輕浮了?!比绔h的口吻沒有譏諷的意味,反倒是滿滿的關切。
“怎麼,你是怕了她了,還是怕了我了?”春貴人咄咄逼人的氣勢一點不減,方纔是對著皇貴妃,如今卻是對著如玥。
“你覺得呢?”如玥反問道。
“怕她,你必然不會,因爲是她害的你失去了龍裔。怕我,倒不是沒有可能,因爲你和她聯手,害我失去了孩兒?!贝嘿F人的目光猶如短針一般,密密麻麻的插在如玥身上。
然而如玥總算沉得住氣,絲毫沒有膽怯?!澳且蝗张骐p救下你,實在是後宮當死之人太多了。全然沒有必然再多你一個。倒不是我見不得你去死,說句不聽的話,若你當真死了,我也少了許多麻煩,不是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春貴人毫不客氣的迎上了如玥冰冷的目光。“究竟是你怕我博得了你的恩寵,還是怕我復仇,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又或者,你根本是覺得我沒有與你分庭抗禮的本事?”
“怎麼會呢,先前你的心機隱藏的那麼深,若非自己暴露旁人豈會知曉蠢鈍如豬的春貴人,竟然如此大智若愚,深藏不露。我領教過了,自然不會輕了你去?;o百日紅,天恩從來不在一個人身上。你若能博得,便是你該有的福氣,就算沒有你,也會有旁人,我必然不會顧忌。我的意思很簡單,我不會因爲害過你而覺得虧欠了你的。
若是你與我,我們之只能存活一人,我必然不會輕易就死。當然倘若如今日這般,你肯出手相助,即便不是爲了我,也總算與我志同道合。那麼,這話就別有一番意思了?!比绔h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對人再好不若對自己好。
什麼都可以是假的,唯獨權勢纔是真的。
“論美貌,我可能不及你。論心機,咱們也是不相伯仲。可我,就是我,不會是第二個鈕鈷祿如玥。至少你的這份狠心、絕決,我是永遠也學不來的?!贝嘿F人冷冷的睨瞭如玥一眼,頗有深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洞悉今日之事的究竟麼?”
“我的確想知曉,可說不說在你。既然在你,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如玥的脾性從來不是婆婆媽媽,你要說邊說,不說也不會死皮賴臉的去追問。
春貴人倒是笑了:“我真是喜歡極了你這爽快的性子。那好,我告訴你便是了?!贝嘿F人緩了口氣,娓娓道來:“自從你有孕,我便悉心留意內務府的動作。只因你閉門不出,若是要打你龍裔的主意,必然要經過內務府那幫狗奴才的手。
膳食自然是主要的一方面,可經手的人多了去了,又是試毒,又是檢驗,反而不容易下手??捎玫奈锛@一方面,卻不那麼容易發覺了。”
“難不成你一早就發覺貢墨不妥了……”如玥柳葉彎眉忽然眉峰一凜:“因爲我害過你,所以你也要著我出事。藉著我滑胎的罪過,向皇貴妃復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