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走進(jìn)永壽宮的內(nèi)寢迴廊,就聞到一股不尋常的香氣。這味道好似淡淡的一縷,清新的柔和在清風(fēng)之,卻經(jīng)久彌香。
“這是什麼味道?”皇帝從未嗅到過這樣奇特的香味,並不似胭脂水粉,又或者內(nèi)務(wù)府尋常配置的香料。“回皇上的話,想必是如貴人自行配置的奇香,您自己個兒進(jìn)去瞧瞧便知究竟了。”
“哈哈。”皇帝爽朗一笑,似無意卻有心的加緊走了幾步,端身進(jìn)了如玥的內(nèi)廂。
如玥正仔細(xì)的斟酌乾花葉的分量,沛雙和樂喜兒也聚精會神的打著下手,誰也不曾留意皇帝走了進(jìn)來。
“小姐,您這樣精心的調(diào)配各種花材製成香囊,可是要呈敬皇上?”沛雙了好一會兒,只覺得如玥格外的小心,這香囊必然有特殊的作用。
“這些花材裡,有醒腦提神的薄荷,有平肝明目的大菊,還有凝神安心的百合等等的花材。這些花材雖不算名貴,平日裡就能尋來,可卻勝在功效甚好。擱在這個赤金龍騰的香囊裡,日日掛在皇上身邊,也總算盡了我的一點心意。”如玥說這話,腮邊騰起一片緋紅,矜持略帶著小女兒的相思之情,讓人著也不自覺心甜。
“如玥對朕當(dāng)真是有心了。”皇帝的言語雖然柔和,卻還是驚了在場三人的心。“皇上來了,也不再門外通傳一聲,倒是悄默無聲的走進(jìn)來,了臣妾的笑話。”如玥嘟著嘴假嗔。這才由著沛雙扶了她走下來,向皇帝施禮:“臣妾有失遠(yuǎn)迎,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伸出寬厚的手掌托起如玥的手,這才慢條斯理道:“若非朕這樣走進(jìn)來,又怎麼能聽見你這樣的用心。到底是上天知道你心繫著朕,這纔給了朕這樣絕好的機(jī)會。”
樂喜兒並著沛雙輕巧的跪安,笑嘻嘻的退了出去。唯留如玥與皇帝獨處。
“皇上幾日不曾來如玥這裡,來了又取笑臣妾。”如玥羞赧的別過臉去,皇帝卻順勢將佳人攬進(jìn)了自己懷裡。“朕怎麼聽著,都似你在抱怨朕冷待了你呢?”
“皇上……”如玥撒嬌不依:“您再這樣取笑臣妾,那臣妾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才行了。就請皇上恕臣妾招待不週了。”“好,朕不笑你便是。”皇帝握著如玥的手,輕輕擱在鼻前一嗅:“真香吶!朕喜歡這個味道。滿後宮也唯有你纔有這樣攝人心魄的味道。”
“當(dāng)真。”如玥心頭一喜,面頰上的緋紅更肆無忌憚的暈染開來,猶如秋日枝頭上紅澄澄碩果喜人,得皇帝不忍心眨眼,生怕錯過了一絲嬌俏。
“朕歡喜你對朕有這樣的用心,卻也怕你過於勞累。這些功夫交給宮人去做也就是了,事事親力親爲(wèi),當(dāng)心你自己的身子。”皇帝難得心情這樣好,與如玥說了些許話也不知疲倦。
如玥順勢倚在皇帝胸前,聽著他勃發(fā)有力的心跳,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心間涌起一番甜蜜:“臣妾謝皇上關(guān)懷。能爲(wèi)皇上操持力所能及之事,纔是臣妾的福氣。”
說著話,如玥的眼圈忽然紅了。皇帝一垂首,正好落進(jìn)眼裡。“這是怎麼了?當(dāng)真是怪真冷待了你?”
“不是,臣妾不敢。只是想起了皇后娘娘,臣妾的心有些難過。”如玥誠懇的擡起頭,淨(jìng)白的面龐露出一絲失措。“朕也有好些日子沒見皇后了,怎麼皇后病的很嚴(yán)重麼?”皇帝的眼閃過一絲愧疚,雖然僅僅是一閃而過,但如玥還是得一清二楚。
總算他還是有一些傷懷的,否則皇后這一世也未免太過冤枉了。
可是巴巴的活在他身邊大半生,從王府到皇宮,難道爲(wèi)的只是這微不足道的憐憫與愧疚麼?
強(qiáng)忍著心底的酸澀,如玥眼眸閃過楚楚憐人的委屈:“皇上您有所不知,石御醫(yī)替皇后娘娘診治,竟發(fā)覺娘娘腹有好些水蛭。”如玥說著話,猛然縮進(jìn)了皇帝懷裡。
那樣弱小畏懼的樣子,當(dāng)真勾起了皇上的憐愛:“如玥不怕,有朕在。”皇帝攬著如玥的手,更加用力,像是要將如玥揉進(jìn)自己的身子。“方纔你說,皇后腹有水蛭?難道這纔是皇后失血畏寒的真正原因?”
皇帝也被這樣的奇事震了心:“宮飲食向來注意,皇后又不曾出宮去過不淨(jìng)的水邊,怎麼會?”
如玥幾乎想要脫口而出,那水蛭不正是貴妃的伎倆麼?卻苦於沒有證據(jù),沒有親眼見貴妃刁毒爲(wèi)禍的證據(jù),除了緘口不言,再也沒有更合適的辦法了。”臣妾不知。只是聽襲兒說起,皇后服了打蟲藥這些天身子好多了。”
皇帝臉上的霜意稍微緩和了些,思忖了片刻後方道:“許是與飲水有關(guān),莫不是皇后宮裡的水井不潔所致。又或者是在王府的時候,就沾染了那些髒東西。稍後朕自會令人去探查清楚,確保杜絕此事。”
心除了哀嘆,如玥在沒有半點其餘的心思。身爲(wèi)皇帝的髮妻,遭了這樣的罪。難爲(wèi)皇帝想也不多想,說也不多說的關(guān)懷至此。當(dāng)真是諷刺,難保有朝一日他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如玥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漫說是投進(jìn)窗櫺的陽光她不到,就連近在咫尺的皇帝她亦不到。
因爲(wèi)一時的心動,她曾經(jīng)那麼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意願。那麼不管不顧的想要入宮伴駕,現(xiàn)在是否後悔了,她不敢問自己的心。
生怕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生怕自己想另尋一條出路。
“朕知道你素來畏懼這些,卻不知你還敢往皇后宮裡照料。當(dāng)真是委屈了你。”皇帝這話似向著如玥來說的,可仔細(xì)一聽,多有貶低皇后之意。
難道宮的皇后生病,妃嬪侍疾反而還是委屈了不成?
可眼下,如玥只能領(lǐng)會皇上的心意,卻不能表明自己心的疑惑,遂笑彎了眉眼道:“皇上日理萬機(jī),皇后娘娘身在病仍操持著後宮大小事務(wù)。對臣妾等新入宮的姐妹也是愛護(hù)有加,臣妾能侍奉在皇后身側(cè),一來可以讓皇上安心,二來也當(dāng)真是希望皇后娘娘鳳體康健。總算是盡了臣妾心意,這樣臣妾的心才踏實。”
“在朕心目,如玥你是無可挑剔的。皇后她跟在朕身邊,從未享過什麼福,如今身子好些了,朕多少寬慰了些。”皇帝這幾句話倒是說的動容。如玥順著皇上的話往下說:“皇上與皇后娘娘多年夫妻,鶼鰈情深,還請皇上憐憫皇后娘娘的愛子之心。”
“哦?”皇上不解道:“此話怎講?”
如玥沁了淚意,楚楚道:“自貴妃娘娘的莊靜公主不幸夭折,觸動了皇后娘娘的憐子心腸。娘娘的病情受心情所累遲遲不願好轉(zhuǎn)。如玥著不忍,纔有此一求。想來皇后娘娘必然是憐惜二皇子的,那些日子娘娘病,二皇子幾番求見不得。也是娘娘怕二皇子擔(dān)憂,影響了課業(yè)才忍痛不見,還有一次是皇后娘娘生生命臣妾攔住了二皇子求見,臣妾這裡總覺得不是滋味。”
皇帝頷首,讚許:“這一點上,皇后總歸是做的很好。沒有因爲(wèi)自己的私心病重而罔顧大清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所以皇后爲(wèi)朕打理後宮,朕也總是很安心的。”
如玥是聰明人,自然懂得時機(jī),知曉不該再往深裡說了。只抹去眼角的淚痕,柔聲道:”與皇上說了這好些話,還不曾奉茶,不知道今天皇上想喝點什麼?”
捻起一朵菊花,皇帝闔眼一笑:“就上一盞菊花茶罷,清心明目,也讓朕清亮了眼睛,好好如玥你。”
“有勞皇上稍等片刻,臣妾去去就來。”如玥起身,皇帝還是多有不捨的攬了一會兒,這才放開手,饒有興味道:“速去速回。”
次日午後,襲兒正在前院著宮人們打掃,老遠(yuǎn)就聽見常永貴吆喝了一聲:“皇上擺駕儲秀宮。”這一聲不打緊,激動的襲兒差點哭出來,不管不顧的直衝向皇后娘娘的寢室。
“娘娘,娘娘,皇上來了,皇上來了……”襲兒沒命的吆喝,皇后一個激靈的坐起了身子:“你說什麼?”“娘娘,皇上來了,皇上擺駕儲秀宮了。”
“快,給本宮梳妝迎駕。”皇后記不清楚,皇帝有多久沒來過她。好像上一次見皇上,還是在瑩嬪的承乾宮救下如玥。之後就再也沒有照過面,皇帝也未曾走進(jìn)他的儲秀宮。
“皇上萬福。”皇后顫抖著身子迎駕,對上皇帝憂慮的眼眸,心虛的垂下頭:“臣妾病陋顏實在不敢有損龍目。”皇帝伸出雙手,拖了皇后起身:“知道自己病著,還這樣多禮。”
只是這一句話,皇后便淚眼朦朧了。
曾幾何時,她與皇上何曾不是這樣的親密無間。那時候皇帝還是王爺,而她是他的福晉。沒有過多的公務(wù)要處理,皇帝喜歡在書房靜靜的寫字,而她就立在他身旁,爲(wèi)他研磨,端茶遞水,爲(wèi)他拭去額上的汗珠,又或者輕輕搖著扇子納涼。
這纔多少年啊,那些美好的往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皇后的心裡怎麼會不難過,可是除了難過,也當(dāng)真是不剩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