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普利策’攝影獎。”老六悠悠地回答,滿臉寫著三個字——“我最棒”。
方若葉迷惑地沉思了一下,突然換上一副“你別騙我”的表情,不屑地說:“不可能是‘普利策’,你一定是在騙我。雖然你拍照技術還不賴,但是怎么可能得到這個獎?那可是世界級最高的攝影獎啊!攝影界的‘奧斯卡’啊!就憑你?nonono!”
攥住方若葉不停擺動著的食指,反正已經獲得證書和獎金的老六也不再糾結自己獎項的真偽,轉移話題道:“我把那對母子拍得不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挺丑的啊!”
“丑嗎?我看還沒你丑呢!”方若葉認真地說。
老六立刻面無表情地說:“至少,我比他們白一點兒吧!”
“白就是美?”這次換成方若葉不以為然了,“等你見到蘇少和他的太太,你就知道什么是又白又美了。即使他們把整張臉涂上黑煤灰,你都會覺得美。”
來之前,老六還不相信人世間真的會有方若葉口中形容出的美人。可是,當穿著一件中長款紅白色裙裝的藍靜怡打開門時,老六總算相信了,并且煥發了拍照的靈感,這種靈感在看到蘇傾城的那一刻,順利被放大到無數倍。
即使蘇傾城的表情中滿是憤怒和冷峻,兇神惡煞的模樣像是要把他吃掉,老六依然覺得他很完美。
示意蘇傾城和藍靜怡坐到陽臺上的紅木椅子上,老六隨意移動著,找了一下角度,還是充滿遺憾地嘆了一口長氣,輕輕搖了搖頭。
不明白老六為何還沒拍就各種唉聲嘆氣不滿意,藍靜怡有些忐忑地問道:“任攝影師,是不是我們的坐姿有問題?或者是我們的表情不夠好?你不用忌諱什么,直接說,我和我先生會配合你的。”
聽到藍靜怡好言好語的口吻,又瞟了一眼滿臉寫著不耐煩的蘇傾城,方若葉只能使勁兒拍了一下自家雜志攝影師的肩膀,表面在笑,實際上咬牙切齒地小聲說:“怎么了?快拍啊?”
“二位,”沒有回應方若葉的問題,老六難得嚴肅地看著藍靜怡和蘇傾城,鄭重地道歉,“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先和你們報個備,我、我可能拍不好這張照片。”
“什么?”還以為老六是在刻意報復剛才打了他的手的自己,還有一直對他不友好地吹眉瞪眼的蘇傾城,才會想盡辦法拖延拍照進程,百般挑刺,方若葉極力克制住把老六一腳踹到千里之外的沖動,一邊把手輕輕地搭在老六的背上,一邊甜甜地笑著說,“你可以拍好的,我們都相信你的。”
最后一個“的”字還未落下,方若葉不為眾人所見的手使勁兒一擰——
“嗷!”
一聲慘叫之后,老六背部的贅肉經歷了和長發一樣的痛楚,卻原因未明,但這一切都沒有阻擋他繼續解釋拍不好照片的原因——
“你們相信我也沒用的,我只能把難看的人拍得好
看,把好看的人拍得不如真人好看。這是我的弱點,一時半會兒改不了的。”
拐彎抹角的奉承話倒是深得蘇傾城歡心,前嫌未盡,蘇傾城仍舊面無表情,語氣中的不滿卻散了一些,緩緩道:“那就請任攝影師盡量把我們拍出原樣,別太難看就行了。”
“好!我爭取!”
“咔嚓咔嚓”的快門聲響個不停,選了好幾個不同的角度給藍靜怡和蘇傾城拍了照片,又在方若葉的強烈要求下,給三人拍了好多張合照,老六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
對于老六,藍靜怡是持欣賞態度的,尤其是從方若葉口中聽到關于那張以血喂子的母親的照片背后的故事之后。靈感,自然是決定攝影師們能夠拍出好作品的最重要因素,然而,能將情感作為照片的靈魂,卻不是每個攝影師都能夠做到的。因此,老六無疑是一個心懷善意的人。
而且,他那一頭長至肩膀下面的黑發真的好順滑啊!藍靜怡決定專訪結束后,抽空問問他平時都用什么東西洗發和護發。
解決照片問題后,方若葉示意蘇傾城和藍靜怡重新回到客廳的沙發上,準備開始正式的專訪。
至于老六,隨便他手捧相機,在周圍變換角度地移動著,而且難得知趣地把快門聲關掉了,方若葉也不再理他,只是自顧自逐漸沉浸在自己的節奏中,默不作聲地簡單計劃著接下來的訪談。
從打開門看到方若葉背著的平板電腦般大小的包包,以及旁邊的老六全身上下只背著一個不算大的相機包時,藍靜怡就在疑惑,方若葉在專訪中提問并聽到回答后,難道不需要用紙筆記下來嗎?或許,她以為別墅里會有?
藍靜怡著實有些為難,實際上,蘇傾城和她平時都不怎么寫字,大多都在電腦上編輯,唯一能夠寫字的工具就是書房里那套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不過,假如方若葉愿意用,想必蘇傾城也會同意的。
“若葉,”遲疑了一下,藍靜怡還是輕喚了一聲正垂首思索些什么的方若葉,柔聲問,“你需要紙和筆嗎?”
如果方若葉真的需要,又用不慣或者不會用毛筆的話,藍靜怡決定打電話給顧凝眉,讓他買些文具送過來。至于報酬嘛,藍靜怡很容易就想了出來——
一大盆顧凝眉最愛吃的紅燜天鵝肉!
與專訪有關的思緒也差不多告一段落,方若葉望向一臉嚴肅的藍靜怡,看了好一會兒,終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藍靜怡被方若葉笑得莫名其妙,忙不解地問道。
“哈哈哈!靜怡,你、你怎么跟個山頂、頂洞人似的?”方若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息著說,“現在訪談都不用白紙黑字的,要么錄視頻,要么錄音。”
感慨自己果然很久沒有做過雜志了,已經完全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藍靜怡苦笑了一聲,淡淡地問道:“那,我們是需要錄視頻呢?還是需要錄音?”
“我們又不是錄節目,用不著錄視頻,反倒會令你和蘇少拘謹,影響專訪的效果。”方若葉一邊回答,一邊從Gucci包包里拿出一只迷你版紅色錄音筆,“呶!用這個就足夠了!等專訪結束,我再回雜志社里反復聽幾遍,把稿子整理出來。”
“開始吧!”注意到藍靜怡的失落,蘇傾城輕拍了一下藍靜怡的肩膀,犀利的雙眼卻望著正在調節錄音筆的方若葉。
“好。”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方若葉再抬起頭的那一刻,眼神中散發出的光亮足以照耀到一切黑暗的角落。
藍靜怡一眼就認出,那是以對于自己的專業充滿自信為前提的光亮。
因為,她也曾擁有這種光亮。
曾經,她也是一名優秀的雜志人。利用自己敏銳的直覺和扎實的專業知識,藍靜怡盡心盡力地管理著自己所負責的雜志社,在眾多同行中脫穎而出,如魚得水。為了求得一篇好稿子,她甚至愿意親自到那個作者的家門口等待,哪怕說是“三顧茅廬”也毫不為過。相處久了,同事們都說,她面冷,人冷,正因為她把滿腔熱氣都貢獻給了雜志社,值得他們敬重和學習。
可是現在呢?藍靜怡默不作聲,心里卻是苦澀的,為了將余數不多的熱情拋諸腦后的自己,這個不作為的、憊懶的自己。
“靜怡?靜怡?”
方若葉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接連響起,終于在叫出第五聲時,順利地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的藍靜怡重新拉回到現實中。
“嗯?”失神的雙眸重新聚焦,藍靜怡無處安放的眼神飄了兩秒鐘,才定格在方若葉的方向,同時低聲發出了一個表示疑惑的單音節。
“靜怡,”這次輕喚出聲的人是蘇傾城,他擔憂地蹲下身體,抬起頭直視藍靜怡的眼睛,沉聲問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強笑著搖了搖頭,藍靜怡把蘇傾城扶起來,甚至沒有嘗試去掙脫被蘇傾城握在掌心里的小手,重新望向一臉艷羨的方若葉,柔聲說,“抱歉,若葉,我剛剛走神了。請你再把問題說一遍,可以嗎?”
“傻妹妹,抱什么歉?咱倆還用得著見外?”佯裝生氣地說了一句,方若葉才笑著說,“那好,我現在開始提問。靜怡,我們又不是在拍電視劇,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隨時可以停下來的。”
見藍靜怡了然地點了點頭,方若葉才正色道:“第一個問題——蘇少,靜怡,你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是怎樣的?”
沒有聽到蘇傾城的聲音,藍靜怡只好率先回答:“我第一次見到蘇少,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我當時、因為一些不好的事情,在鋪滿雨水的地上趴著,好像還、還哭了——”
“不是好像,”原本默不作聲的蘇傾城突然在半途打斷藍靜怡,口吻中滿是調笑,“是真的哭了,臉都哭成小花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