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的疤是他曾經(jīng)暗地種下情愫的烙印。
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四月天氣回暖,剛下過一場雨後的天空明靜,風裡吹拂著微微清甜,枝頭的嫩綠沾染著飽滿的雨水,映襯著溫潤陽光,自然的美麗總讓林菀陶醉。
下午是體育課,老師一聲哨響“解散”孩子們就各處奔竄。
大部隊在小賣部前集結(jié),林菀喜靜,不喜在同學(xué)聚集的地方打轉(zhuǎn),就這樣一個人繞著操場散步。
有時低頭看著地上葉葉交錯間漏下來的細碎光影,大部分時間還是裝作不經(jīng)意,眼神投向操場。
顧晗和一羣男孩子在打籃球,成羣的男生,她眼中只有一個顧晗。
耳朵裡突然鑽來響亮一句“林菀奶奶欠了我奶奶好多錢”。
林菀驚恐地找尋聲音的來源,她看向小賣部前座椅上的人,是陳磊,肥胖的身體聲音卻格外尖銳。
陳磊一邊面帶嘲笑看向林菀,一邊得意洋洋的講“林菀的奶奶是個騙子,喜歡到處借錢去賭,我奶奶好幾年前借她奶奶的幾萬塊現(xiàn)在都還沒還呢”。
原本不引人注目的女孩身上瞬間膠著了許多探究的目光,陳磊他們一羣人嘲諷嬉笑,撕開林菀不想面對的傷疤。
林菀的奶奶嗜賭成性,早年仗著林菀爺爺庇護,打牌賭錢無人管束,後來迷上彩票。
林菀出生時,爺爺剛退休享受津貼,爸爸是洛城頭幾個做娛樂城生意的人,在那個世紀之交不知幾線的小城裡,林菀可謂是含著金勺子出生。
原本富足的林家,就在林菀奶奶在牌桌上,彩票店進進出出間衰敗下去。
林菀爺爺和爸爸每每約束,奶奶都拿著菜刀往自己脖子上擱,哭天搶地要死要活,有一次林菀奶奶從樓梯上直接滾下去,摔斷了一條腿。
林菀爸爸是傳統(tǒng)愚孝,子女不談父母之過,就不再管。
林菀爺爺顧著妻子爲自己生兒育女洗衣做飯多年的情誼,只偶爾阻攔。
放縱的苦果野蠻生長,種下這苦果的人只有自己含淚吞嚥。
不過幾年光景,林家就一貧如洗,林菀奶奶本就一身是病,後來更是中風癱在牀上,林菀那時候還小,不知什麼原因,林菀奶奶的腿居然在幾個月內(nèi)迅速腐爛,好像是血管出現(xiàn)了問題,可家裡已經(jīng)沒錢可以給她治病了。
林菀奶奶癱瘓臥牀,每一天的吃喝拉撒都只爲了迎接死亡,沒熬多久,她就走了,走得很平靜,家裡沒人的時候,一個人靜悄悄地嚥了氣。
林菀奶奶惹下的禍並沒有隨著她化爲一捧灰而完結(jié),生前她欠下的債務(wù)像山一樣壓在一家人的脊背上讓人喘不過氣,家裡的房子都變賣也遠不夠填補無底的漏洞,林菀自記事起就飽嘗辛酸的滋味,父母整日爲了金錢爭吵不休,日子過得拮據(jù)清苦。
物質(zhì)上的匱乏不足以擊垮林菀,但有時時一個人的言語,可以像鋒利的刀刃,扎得林菀鮮血淋漓。
孩子嘴巴里的刻薄是不諳人情世故,沒有輕重衡量的放肆,林菀只覺像被人扒光衣服拉到陽光下接受衆(zhòng)人目光的洗禮一般,神情間滿是尷尬慌亂。
許是看著林菀膽小好欺負,陳磊氣勢更盛,索性帶著那些同學(xué)走到林菀面前來說。
陳磊喋喋不休,林菀倉惶轉(zhuǎn)頭想要往教室跑去,可是被他們攔住去向。
陳磊一把推倒林菀,她的頭撞到花壇,痛得哭出聲來,陳磊看著林菀疼的樣子,還幸災(zāi)樂禍,用腳用力踢著林菀。
哭聲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
正在打籃球的顧晗聽到了哭聲,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林菀在哭。
顧晗看到了在人羣中倒在地上捂著頭哭的林菀,馬上扔掉手裡的籃球向林菀的方向跑去。
顧晗一來,陳磊他們就慌了,十三歲的顧晗,身高已經(jīng)有一米七三,又愛運動,明顯雙方實力不對等。
顧晗扶起倒在地上的林菀,叫班上圍觀的女生送林菀回教室,問清了原因,顧晗拉住想走的陳磊,一拳打向他,衆(zhòng)人過來花了好大力氣才拉開了纏打的二人。
被打的陳磊想報復(fù),但他打不過顧晗,就想陰招。
從花壇裡撿了塊碎石頭,遠處顧晗被其他人拉回了操場,顧晗沒心思繼續(xù)打籃球,腦子裡全是林菀。
沒有防備,陳磊從背後打顧晗的頭,顧晗痛得轉(zhuǎn)過臉來,陳磊跳起來用碎石劃向顧晗,那塊碎石鋒利的裂口從顧晗的額頭劃向鼻樑,男孩頓時滿臉鮮血。
在教室的林菀不知道當時操場發(fā)生了什麼,半天過去,課上了幾節(jié)顧晗還沒回來。
林菀被叫進了班主任辦公室,裡面站著自己父母,陳磊和陳磊父母,顧晗的母親,從家長們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的爭吵中,林菀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
忘記了自己受的委屈,她只在想:顧晗該多疼,這件事起於陳磊,顧媽媽讓陳磊父母負責,家長們又陷入了無休止的爭吵,班主任眼看場面失控,只好讓林菀先回去上課。
林菀不知道現(xiàn)在顧晗怎麼樣,心慌得課也上不下去,下課鈴一打響,她就跑出教室,從辦公室的窗戶看著裡面。
父母已經(jīng)離開,只剩陳磊和他父母,陳爸爸順手抄起桌上的書朝陳磊劈頭蓋臉打去。
這時,顧媽媽叫林菀的名字說“我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就會裝可憐讓別的男生去幫你打架,看你一臉老實,沒想到年紀不大心計了得,我們家顧晗的臉上因爲你破了相,你怎麼賠”。
顧晗母親的五官長得很好看,顧晗遺傳了母親的美貌,現(xiàn)在好看的臉上填滿憤怒,她伸手想打林菀發(fā)泄,經(jīng)過的數(shù)學(xué)老師攔下了顧晗媽媽,讓林菀回教室。
隔天是週末,週一林菀終於見到了顧晗。
原本清秀好看的臉上盤踞著一條醜陋的長疤,泛著鮮紅,周圍塗著黃色的消炎藥水。
兩人相見的第一句話:“你疼不疼啊”“你還疼嗎”默契得讓林菀又心疼得哭又自責,顧晗努力牽起嘴角微笑安慰林菀,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顧晗四五歲的時候,顧爸爸常年在外跑業(yè)務(wù),媽媽是洛城最豪華的大廈裡奢侈品專櫃的售貨員。
城裡的清貧陰影從未籠罩過這棟樓宇,隨著洛城旅遊資源開發(fā),外面的人涌入,這裡來了一個港商。
在這大廈閒逛時,那雙精明的眼睛發(fā)現(xiàn)了顧晗媽媽。
顧媽媽彼時不過是二十歲來歲的女人,從來都不甘平凡庸俗地老去,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後來,顧媽媽懷孕,毫不猶豫和顧晗爸爸離婚,扔下兒子跟著男人離開。
顧晗多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又幾年,顧晗添了一對雙胞胎弟弟,顧媽媽轉(zhuǎn)正,成了那個家的女主人,顧晗多了一個大他媽媽二十五歲的繼父。
父母離婚後,顧爸爸整日借酒消愁無心管顧晗,顧晗的生活全依靠每月顧媽媽寄來的豐厚生活費。
可是除了物質(zhì),母親從未關(guān)懷過自己。
他甚至只能從爸爸錢包裡僅有的那張合照來看母親的樣子。
這次顧媽媽回來想把顧晗接去身邊,但顧晗不願離開,不願離開熟悉的同學(xué),不願離開....林菀。
那時的我們太年幼,不知道怎麼定義那種未明的情愫,喜歡還沒說出口,往後也陰差陽錯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