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律師煞為不解道:“我不說了嗎要和你一起去太平間查看潘天高的尸體”
我摸了摸頭,訕訕地說:“現在就去嗎吃了飯再進去吧,都餓半天了”
鄭律師擺擺手說:“查看完了再吃吧,我現在心情比較急迫我這人就是這樣,刮風就要見到下雨,否則心里總覺得有事,安定不下來”
我連忙奉勸他說:“肯定一時半會查不出來的,讓你餓著肚子工作,我心里也不安心啊”
鄭律師急了,提高聲調道:“我說李醫生,你別這么羅嗦好不好,小冷姑娘讓你配合我好好工作,你就老老實實聽我安排就是了”
我脖子噎了噎,再沒話語了,老實指點著鄭律師將車開進了院門,沿著上次我和商詩進太平間的冷僻路線開了過去。很快就越過殷紅花廊,趟過青石甬道,將小車停在了漫溢著死亡氣息的小密林里,車燈一熄滅,在暗黑的夜色里,憑借著夜空中反射下來的那些渺茫幽光的映襯,隱隱約約就如同豎立在太平間院門前的一個巨大死尸堆。
鄭律師果然不愧是從事過法醫工作的,竟然率先從大鐵門虛掩著的小門里鉆了進去,我趕緊跟進。
小院里靜悄悄的,老張頭辦公室的燈光也已經熄了,黑黜黜的什么都看不見。
鄭律師返身拽著我的胳膊說:“往哪走”
我連忙噓了一下小聲道:“小聲點,請跟我來”
這條路我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摸到,所以很快我就安然無恙地將鄭律師帶到了太平間的木門前,我掏出鑰匙,輕而易舉地打開,邁步進入尸意盎然的濃郁黑暗。
我反手牽著鄭律師的胳膊說:“鄭律師,別害怕,我帶你過去,到了里邊,就可以開燈了”
鄭律師晃了晃胳膊哈哈笑說:“哈,我害怕,李醫生,別開玩笑了,你就告訴我潘天高在哪里就是了”
我連忙噓聲道:“鄭律師,小聲點,這里面有很多亡魂在安息,別吵著她們睡覺”
我是真地本能地害怕晶晶姑娘或者老鄉親被驚擾。
鄭律師惱火道:“李醫生,要說你一點都不象個醫生,羅哩八嗦的不說,還神神叨叨的,你能不能干脆利落點,救你女人可是刻不容緩呢”
我在黑暗中連連點頭,不再跟他計較什么了,匆忙拽著他向潘天高的那條尸廊走了過去。
我腳觸到了那兩個地鋪后,就放下鄭律16更新最快師的胳膊說:“鄭律師,你站著別動,我去開燈。”
然后,就急急摸到內墻壁上,將燈光摁亮了。
灰黃的燈光將太平間濃郁的黑暗撕破了一道口子,并向著四周渺茫的虛空逐漸浸染,最后,連晶晶和岳媛姑娘所在的角落里也由漆黑變成了陰暗。鄭律師立身在慘淡的光影中,先前在東張西望,最后對他腳底下的地鋪產生了興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它們,滿臉新奇的神情。
我靜靜走到他身旁,指著我睡覺的那個地鋪,凄苦地笑笑說:“這就是我睡了將近半年的地鋪,那半年中,我幾乎夜夜在這里研究潘天高的尸體,但是一無所獲。”
鄭律師點點頭指著另一個地鋪說:“這個是不是就是你的停尸臺呢”
我不自覺一樂,搖頭道:“不是,這個是我臨時放在這里的,過兩天就拿回去了”
鄭律師左右看了看后戲謔地說:“你們這尸體可真不少,潘天高在哪里這個大款,生前不懂民生疾苦,死后還曉得與民同樂嘛”
我苦笑一下,抬手便將潘天高的尸棺門摳開了。隨著一股白霧消散,潘天高的胖腦袋就圓滾滾地呈現在我們的面前。他瞪著死魚眼,仍然是那副厚顏無恥的淫褻表情,他似乎以為自己還是在天上人間的小姐身上玩樂呢
鄭律師探頭看了看他的腦袋,皺著眉頭說:“他這樣的表情,根據經驗,象是在縱欲之后得到的一種極大滿足感,這可以和你所說的他是從天上人間尋歡出來后死亡的推論相映證,只是這和大失血性休克有點不沾邊,還是快把他抽出來,待我全身看個仔細”
我急于讓鄭律師查看潘天高,也不想去斷電等待融冰了,手伸進冰棺把著潘天高的腋窩一陣生拉硬拽,便聽到了冰層不斷斷裂的聲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潘天高龐大的軀體撼動了。他隨著我的拉扯,一點一點開始滑出,他的腋毛被寒冰凍成一根根尖刺,偶爾刺一下我的手背,麻癢生疼的,很不是滋味。
潘天高太肥碩了,他的屁股一出棺,頓時從我手里失去他的重心,砰然一聲,就掉了下來,好久沒搬運過尸體了,手法有點生疏,我自己的重心也沒控制好,隨著潘天高一起倒地,而且我還被他壓在了尸下,他淫褻的臉盤正沖著我的面龐,和我小眼瞪大眼,他笨重的軀體象大山一樣壓住我,死沉死沉的,疼得我張牙舞爪,吱呀亂叫,凄厲的聲音響徹太平間。
鄭律師急忙彎下腰來,不知道把住了尸體的哪個部位,手臂輕輕一抖,輕而易舉便將潘天高從我身體上撅了下來。真不愧是搞法醫工作的,玩弄尸體就如西紅柿炒雞蛋那樣簡便易行。
我動了動身子,還好,沒有壓壞,連忙翻身坐起,屁股一晃,站了起來。
對著鄭律師尷尬地笑笑說:“好久沒練了,生疏了,鄭律師見笑”
鄭律師被逗樂了,呵呵一笑說:“天底下,住太平間的醫生,中華上下五千年歷史文明中,估計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若不是今日親眼得見,我還真是難以相信”
我俯身將潘天高的尸體擺平了,直起腰來嘆了口氣苦笑道:“要不是為了商詩,打死我也不會到這里邊來的要不人們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為了這個大美人,我真地是什么關都過不去了”
鄭律師嘿嘿直樂,蹲下身去,開始檢閱潘天高。
一開始他臉上還掛著輕快的表情,慢慢地,他的面色就變得嚴峻起來,當他檢閱完潘天高的前半身后,他的臉上已經凝集著寒茫。
也不知道他的手腕是怎么抖的,就象變戲法一樣,潘天高在我一眨眼之間就趴成了個狗啃泥式。
鄭律師的動作很專業,在潘天高的尸身上手拿把掐的,偶爾還擠擠壓壓,有時還對同一個部位變換角度進行觀察。
但應該是沒有什么發現,因為他的臉色也已經凝固成冰了。
最后,當將潘天高的后半身也仔細查看完畢后,他滿目肅然地站了起來,和我對望了一眼后,搖頭難以置信地說:“真地是一點大出血的跡象也沒有,按理說,即便大出血沒有從體表出來,堆積在胸腔或者腹腔或者后腹膜下,在體表肌膚上也會有一些反應的,怎么會一點跡象都沒有呢”
我雖然預測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還是有點失望,心有不甘地說:“也許是我們精力不夠,觀察得不仔細,將一些細微的跡象疏漏的緣故吧”
鄭律師抬頭斜我一眼,想了想,沉靜地說:“這樣吧,我再重新查看一遍,你出去買點飯菜來,如果我還沒看出端倪來,我就姑且認為是沒有吃飯,眼力不濟的原因,吃飽飯接著再查一遍,看能不能有什么改觀”
我連忙點頭稱是,多話不說,轉身,抬腿,往太平間木門外奔去。
已經到夜里快十點了,好多飯鋪都打佯了,招待鄭律師這樣的大律師,又不能隨便在小巷子里買。我橫跨過一個街區,終于找到一家象樣的飯店,到里邊炒了幾個好菜,要了兩份盒飯,拎了一瓶好酒,才興沖沖地趕回太平間。
一開始我沒怎么留意,全心全意全在地鋪上的潘天高和鄭律師身上。進了木門就朝地鋪方向撲,拐進那條尸廊方向,我就喊:“鄭律師,好酒好菜來了,今天晚上包你將潘天高研究個痛快。”
然而,卻一點回響都沒有,我愣了愣,一個箭步,躥了上去,靠近那個地鋪時,才發現鄭律師并沒有在,只有潘天高這個二愣子傻呼呼地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我大吃一驚,舉目四望,卻哪里有鄭律師的影子。我急急呼喊道:“鄭律師,你在哪里”
除了沉悶的回響在太平間的四個幽暗角落里悲鳴之外,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我急了,什么也顧不得了,又扯開破鑼一樣的嗓子大聲呼喚了幾聲“鄭律師”,沒有回音之后,我放棄了無謂的努力,打算沿著一排排尸廊再搜查一遍,看鄭律師是不是因為探頭在某口冰棺里觀摩尸體,所以聽不到我的喊聲。
我從就近的尸廊開始找起。
先查東側的,因為東側相對靠里,給人的神秘感要濃烈一些,應該更能吸引鄭律師巡游,查了第一排,沒人,再查第二排,還是沒人,東側總共也就六排,最后我一直查到第六排,也就是岳媛的冰棺所在的那一排,還是沒見鄭律師。我從岳媛的那口高大冰棺下拐了個向,就要向西側開赴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踢踏踢踏的緩慢腳步聲,腳步聲節奏很慢,輕輕地,一點一點地,在地板上滑動,聽得我渾身毛骨悚然、虛汗直冒,因為這絕對不象正常人走路的聲音,也就是說,這肯定不是鄭律師的腳步聲,那能是誰呢
我一瞬間的驚駭之后,壯著膽子大喊了一聲:“你是誰”
不但沒有回音,而且,連腳步聲都消散了,就好象我剛才是幻聽一樣,待我恢復神智,太平間里又恢復了那種幽幽的死寂。
我覺得自己聽得分明,不太象是幻聽,很不甘心,便凝集了一下心神,抖了抖身形,分辨了一下聲音傳來的方向,急忙奔跑了過去。
直到已經跑過潘天高那條尸廊了,還是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什么東西都沒有看到。
我有點懊惱了,便不再分心去想剛才那腳步聲,按照既定方針,繼續在西側尸廊里尋找起鄭律師來。
又是一排一排地搜尋,西側的尸廊明顯多了起來,走得腿都酸了,才搜到了最靠西邊那一排,也就是晶晶姑娘冰棺所在的那一排。
我本已對找到鄭律師不抱任何希望的了,我只是順著慣性自然而然地靠近晶晶姑娘的冰棺而已,可誰知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那么隨意一低頭,冷不丁地,地上躺著的一具身體映入我的眼簾。我的心咕咚一跳,急奔過去,俯身一看,果不其然,是鄭律師,只見他躺在地上,面目安詳,還打著鼾呢,好象在睡覺的樣子。
我大感驚詫,他怎么跑到晶晶姑娘冰棺旁的地板上睡覺來了
我蹲在他旁邊,搖晃了幾下他的肩膀,急聲呼喚道:“鄭律師,你醒醒,你怎么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