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云初強力忍住心頭傷痛,這才看向一旁的路十一,“找到知香了嗎?”
聞言,路十當即看向太子,隨即垂下了頭。
云初直覺不好,語聲驀然一沉,“找到了?人呢?”
“太子妃別急,不一定是死了?!甭肥槐患绷耍Τ雎暤?。
“什么叫做不一定是死了?”云初整張臉色都是一暗,當即看向景元桀。
景元桀卻已二話不說,一把抱起云初足尖一點,向遠處掠去。
而身后,路十一暗了暗面色和幾名羽林衛(wèi)緊緊跟上。
那些良王府精騎鐵衛(wèi)見此,也同追上云初和太子腳步,領(lǐng)先的中年男子想了想,看了了一眼被他們制住的那些人,這才抬手指著一旁留下的羽林衛(wèi)對著身后之人道,“把這些人交給他們?!?
“是?!甭曇粽鹛斓凝R整。
然后,一眾精騎鐵衛(wèi)自己清點了傷亡人物,便又退回了原先安身之處。
……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
景元桀帶著云初終于落在一處山崖邊,而山崖邊,風聲鼓蕩,此時,路十坐在那里,整個人哪里還有平日里的嬉笑輕意,整個人身上都籠罩著一股死氣,一雙眼睛只是呆呆的的盯著山崖底。
而距離路十不遠處,正跪著四名年輕的男子。
個個輕佻的,身上皆是市井流氓之氣,此時衣衫不整,身上還有抓痕,甫一看到景元桀和云初落地,當下,眸光縮了縮,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其中一人面色動了動,想了下,還當即朝著云初的方向爬了過去。
“太……太子妃,你就是太子妃……饒……饒命啊……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她是你的丫鬟,我們……”
“你們怎么了?”看著那男子一直驚嚇的結(jié)巴著,云初上前一步,語色如常,袖中的手卻已經(jīng)緊握得青筋直犯。
那男子看著云初,被這般漂亮的女子平靜的看著,語氣這才怔了怔,“我們,我們就是……”
“就是什么?”云初再問,眼底冷意如刃,凍得那男子當下瞳孔微變的失了聲兒。
“太子妃饒命啊,小人,小人只是摸了她,還沒碰到她,是他們碰的,他們不顧她的哭喊……我沒有,我沒有……”而此時,另一名見其不說話當下也跪著爬過來,一臉焦急推脫的指著另外三名男子。
“你摸了她哪里?”云初這才看著那名爬近的男子,神色無比的淡定,可是那清凌凌的眼神,卻看得那名男子渾身一顫,好像被冷水凍住,當下瞳孔也是一變,然后,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哆嗦著聲音,“摸……摸了……手……腿……臉……”
“哦?!痹瞥踺p輕嗯了一聲,下一瞬,突然抬手一起,眾人只見云初手中利刃一亮,寒光一閃,然后,便見空中血肉模糊,一聲聲慘叫聲響徹山崖。
“啊啊啊,饒命,饒命……”
另三名男子驚悚的看著眼前此景,當下都嚇癱了。
因為,方才那名說話的男子,此時……
就在這傾刻眨眼之間,竟然……手沒了,腿沒了,臉皮……竟被活生生的給剖了下來,血肉模糊的臉讓人,觸目驚心,心驚肉跳。
“你們呢?”云初拿著滴血的利刃,這才又轉(zhuǎn)身,看向另三名男子。
三名男子已經(jīng)嚇傻了,絕美的女子拿著滴血的利刃正朝他們走來。
“我問,你們呢,你們做了什么?”云初的聲音很輕,面色極淡安好,可是,每一個字都讓那三名男子覺得血液緊繃,當下,一個個睜大了瞳孔,渾身顫抖著,哆嗦著……
“我們……”
“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們……沒拉住住,我都承諾會娶……娶……她……的……”
“娶你媽?!痹瞥趵幸婚W,說這話的人的舌頭當下便橫飛了不知蹤影,生生讓那人含著一口血嚇得不能動彈。
而一旁,被剁手砍腳的人還在地上痛苦的打著轉(zhuǎn)。
“求太子妃饒命。”
“饒命……”
另兩名男子當即對著云初將頭磕得聲聲響,面上眼淚嚇得止不住的流。
“她和你們求饒時,你們放過她嗎,放過了嗎?”云初終于低聲咆哮著,然后,直接手起刀落,頓時,血花紛飛。
“啊……”再是聲聲慘叫驚樹震鳥,天空一片肅冷黯然。
接著,再是一陣血花人紛飛。
然后,空氣中,鴉雀無聲。
而那幾名男子看著自己身體上里重要的器官在眼前被削得粉碎,一點聲兒都發(fā)不出了。
瞳仁都呈僵滯狀了,因為一瞬間,他們好像便已經(jīng)到了地獄。
“路十,不要讓他們好過,我要他們承受比知香千倍萬倍的痛?!比缓螅瞥鹾苁墙钇AΡM的將手中的袖劍遞給路十,眼底,一片無法描述的蒼涼。
她很想將這些人渣千刀萬剮,可是,她知道,路十比她更痛,雖然,她也很想問,她明明將知香好好的交給他,他當初為什么要讓知香離開,可是……
她什么都不用問,從她站在這里,觸目四周,看著那四名男子,便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般好的知香,自小跟著她的知香,曾在云王府歷經(jīng)各種苦難卻依然單純善良的女子,總是抬著一張圓圓的小臉,受著她輕捏打趣的知香,馬上就要被路十迎娶,享受幸福的知香……
沒了。
雨,突然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傾盆而下,一下子遮擋住了遠方天空的浩渺,似要洗凈這世間的污垢,拂進這塵世的悲傷。
云初看著天,隔著雨簾看著遠處看不清的一應物景,苦色蔓延至唇角。
她想讓奶娘過好日子,奶娘死了。
她想讓玉無洛身體康健,玉無洛也死了。
她要看著知香好好嫁人,尋得良宿,知香……死了,最后不堪受辱的她,選擇了跳崖。
“撲?!痹瞥跣乜谕蝗灰煌矗豢谛忍饑姵?,瞬間被雨水融和澆灌得看不見。
然后,云初只覺腰間一緊。
是景元桀突然用力而緊張的抱住了她。
“云初,沒事,有我在……對不起,是我沒……”
“不怪你。”云初抬手,痛苦的搖著頭,捂上景元桀此時也滿是雨水的嘴角,靠在景元桀的懷里,面上無比苦澀的笑笑,“奶娘沒了,玉無洛死了,知香……也沒了,景元桀,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是天煞之星啊,專門克人……”云初聲音越來越輕,到得最后,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歪。
景元桀接過云初的身子,任雨水打在他的臉上,看了看那幾名男子,抱著云初轉(zhuǎn)身離開。
“太子……”
“聽到太子妃方才說的嗎,要讓他們受比知香百倍千倍的痛,所以,不要讓他們輕易的就死了。”景元桀道,每說一個字,都讓人覺得是在讓人跌落地獄。
路十一點頭,同樣一臉沉痛,他沒有問太子還要不要找人。
因為,不用找了,此處是斷天崖,深不見底,無路可下,從這里跳下去……必死無疑。
……
云初這一暈倒,便是一日,醒來是,天色已黑,雨已停,睜開睜,新房內(nèi)的喜盡之物還未退下。
一時間,更讓她有些恍惚感。
微微偏頭,便見著外室內(nèi),臨窗的深色桌案邊,景元桀正坐在那里,而他身前,正擺了極高的一摞冊子本子。
由內(nèi)室望過去,簾幕晃影中,云初恍似看到景元那濃秘卷翹的睫羽之下一片淡淡的青影。
辛苦布置大婚,再是接下來這些事,他是很忙的吧。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溫柔的聲音自外室響來,然后,隔著空氣,云初對上那一雙溫柔似水的眸子,面上拉出一抹笑容看著景元桀,“你不是該在書房處理這些事?”
“陪你?!本霸钫f,然后,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了過來,撩開珠簾,在榻邊坐定,同時,手輕輕的搭上云初的脈搏。
云初就這般看著他,直到看到他安心的放下手,轉(zhuǎn)而緊握住她的掌心,這才道,“京二和青安,還有季舒軒沒事吧?”
“京二何等聰明,雖然被大長老引開,不過也及時明白過來,所以,并無損傷,青安和季舒軒行至半路也覺有異,所以,無事?!本霸畹?,聲音無比的輕柔,好像生怕聲大了就能把云初驚嚇到般。
云初就這般看著景元桀,看著他如玉的容顏在此時屋內(nèi)明亮的夜明珠下散發(fā)著瑩潤清透的光澤,然后起身,“有些餓?!?
“飯菜早準備好了?!?
“好,我要吃奶娘做的蓮子湯……”云初剛點頭,說到這,聲音又是一頓,然后,對著景元桀笑笑,“我忘了,奶娘不能再給我做蓮子湯了,而且,玉無洛也喝不到奶娘的連子湯了,知香,也不能總是纏著奶娘做好吃的了。”云初道,說這話時,目光卻是怔滯的看向窗外,看著窗外那夜間輕起的薄霧,眼中盡是復雜憂悵。
景元桀看著這樣的云初,心頭卻是一痛。
“景元桀,我們生孩子吧?!痹瞥跬蝗豢吭诰霸畹膽牙?,“生個我和你的孩子,我想,奶娘會高興的,她希望我過得幸福?!?
聞言,景元桀眸光輕微動了動,須臾,神色松然的點頭,“好?!?
房門這時被人推開,誘人的食物香味飄了進來。
“太子妃,快用膳吧?!鼻謇涔Ь疵黠@放軟語調(diào)的女子聲音同時響起。
云初看著走進來的女子,看著她清瘦多許的臉龐,面上強拉起一絲笑意,“秋月,我們一起吃。”
秋月怔了怔,又看看太子,然后點頭,“嗯,以后,秋月就在太子身邊伺候小姐,不會打壞人也不關(guān)系,秋月可以為太子和太子妃做飯。”秋月說,眼底有情愫涌動。
云初點點頭,從秋月一走進來,她就知道,秋月的一身武功修為是真的廢盡了。
用過飯后,云初又看了看景元桀桌案上那些摞得極高的小冊子,蹙眉,“景元桀,你趕緊把這些東西般回書房,你見誰新婚第二日,夫君就這樣守著房門不出的?!?
景元桀聞言,抬手輕點眉心,“夫君日日相守夫人旁,夫人難道不是該高興?!?
云初搖頭,“高興什么,人家指不定會說我美色惑人,將太子迷得房門都不出了。”
“那也說明,太子妃有足夠的美色。”景元桀抬眸,唇角有淡淡笑意。
云初無語,看一眼景元桀,眼底到底是蕩漾起一絲暖意。
這廝,心知她難過,變著法的在哄她高興。
可是,她的心……
“奶娘和玉無洛葬于何處?”云初終于強按住心里的傷痛,輕聲詢問。
景元桀見云初這樣問,心里反而松了下,語調(diào)溫柔,“我已經(jīng)讓人將他們送去了北拓,落葉,歸根。”
云初點頭,也好,落葉歸根,才是奶娘想要的吧。
“我去趟云王府?!背烈髌?,云初又道,同時,很是期切的看著景元桀。
景元桀當然明白她意思,三朝回門,這不該是她回府的日子。
不過,如此的她,又如何不能讓她心疼。
他寧愿云初在他面前大哭一場,也不想看到她這般,這般如此的堅強。
“不要讓我擔心?!鄙賰A,景元桀道,同時,撫了撫云初好像一夜之間便瘦了多許的臉頰。
隨后,云初帶上秋月和路十一便出了太子府邸。
不過,馬車離開太子府沒多遠,云初便讓路十一將馬車停住。
“路十呢?”云初閉了閉眼問。
路十一聞言,整個面色都是一暗,沉默一瞬方才道,“回太子妃,路十將那些個畜生處理之后,便將自己關(guān)在了暗室,到今未出,太子也讓我等不要打擾?!?
“暗室?”云初擰眉。
路十一點點頭,聲音自馬車外傳進來,“是往日我等犯錯,太子懲罰我們的地方,路十一向最不喜那里,可是今次卻主動走進去……”路十一說到最后,便沒了聲,云初卻不難聽出一絲哽咽。
“太子妃,你不必擔心,路十身為羽林衛(wèi),自小跟著太子,經(jīng)受的磨難不比尋常,一定能,一定能挺過去的。”一旁向來少言清冷的秋月見得云初此時那般沉然的面色當即出聲。
云初明白秋月的用意,想當初,秋月不是也挺過來了。
但是。
云初苦聲一笑,“有些事情,卻是很難挺過的,可是……”云初眸光偏了偏,“卻必須自己挺過?!?
“太子妃……”秋月沒見過這樣的太子妃,素日里的永遠淡定從容,各種靈動鮮妍自信傲然的太子妃此時這般……秋月想說什么,卻見云初已經(jīng)沖她一笑,“秋月,你也要好好的?!?
“太子妃……”
“好了,走吧,一會兒你們把馬車就遠遠的停在云王府門口,我自己暗中進去就行,必經(jīng),現(xiàn)在不是回云王府的時候?!?
秋月想了想,點頭,“是?!?
云初掠進云王府時,云王府昨日鋪滿掛滿的紅綢還未撤下。
“王爺,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太子府邸看看大小姐,畢竟,如今奶娘和知香都……”
云初正要朝清荷院而去,便聽到前方有聲音傳來,當即身形閃向一旁,自假山縫隙中望去,便見著一襲風朗的云王爺和管家正一前一后走來。
方才的話是管家說的,看來,景元桀并沒有將此中消息封鎖。
“算了?!痹仆鯛敂[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云初已經(jīng)是太子妃,生死有命,富貴由天,如果此中事都處理不好,為了幾條命就一蹶不正的,那以后,何能穩(wěn)坐后宮。”
云初聽著外面云王爺所說的話,冷眼看著這個父親,昨日還覺著,他有些父親樣了,現(xiàn)在一看,還真是冷血。
“那,如今,方家小姐暴病而亡,那賜婚肯定就等同于沒了,王爺現(xiàn)在有何打算?”管家跟在云王爺后面再度開口。
云王爺搖了搖頭,“先靜觀其吧?!?
“王爺說得是?!?
云初看關(guān)云王爺和管家走遠,這才自假山后走出來,只是,目光許久未自云王爺?shù)谋秤吧鲜栈亍?
方婉死了。
她當然知道。
方才,后來在馬車里,秋月和她說了。
方婉本是不該死的,可是,她和大長老合作,就注定了她的性命,不過是暫時爭取,而已,發(fā)生了這些事,景元桀如何會放過她。
又站了一瞬,云初方才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院子里無比清靜,只有三三兩兩的粗使丫鬟在打掃著院子。
云初直接避開她們,無聲無息的進了奶娘的房間。
“小姐是想找什么嗎?”云初剛站定,空氣中,律嚴便現(xiàn)身,神色也比往多了一分擔憂。
云初看了一眼,卻是淡淡一笑,“連你都是這幅樣子,我承受力就這么差?”
“……不是?!弊钣H最好的三人就這樣死了,縱然是神,也……
“放心吧,你家小姐是誰啊,太子都能強勢搞到手,千古佳話的大婚只我一人,如何會倒下,我只是想再看看奶娘的房間,那個一個本該可以過得極度安好的女子,卻跟著我在這院子里過了十數(shù)年困苦的日子,被姨娘側(cè)妃那般的欺負,她竟然都熬過來,這得是多大的耐力……”
“奶娘……是真的把小姐當作親生女兒般的。”律嚴不太會說話,想了想,笨拙的說了這般一句。
云初點點頭,向前幾步,坐在了奶娘的床榻上。
過去,很久之前,她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呢。
奶娘的屋子里氣味干凈清新,所有物什擺得得井井有條,還有一應小件擺設格局,都與她素日表現(xiàn)出的順勢忍受之態(tài)不同,透著一種無端的大氣與張力。
“我從午時睡到入夜,這般久的時間,襄派那邊是不是有消息傳來了了?”云初摸著手下干凈的被褥,這才朝律嚴問道。
律嚴點頭,“是的,襄派已經(jīng)傳來消息,范寧心已經(jīng)正式接管并主持了襄派的大局,雖然局勢不太穩(wěn),不過,待謝家主去了,自然能壓下一切。”
云初點頭,這一瞬,突然想到了離歌,同樣青俊出眾的男子。
以前,雖說,因為雙心蠱,范寧心骨子里深切的默認自己注定是大晉太子妃,可是其實,她也并不是真的愛景元桀的。
如范寧心那樣的女子,自小被大長老培養(yǎng)著,是喜權(quán)的,不過,對于離歌,一直自小長大的離歌,她的心里,就當真沒有一絲半點兒感覺。
云初低頭苦笑一聲,怕是不見得。
離歌以這樣的方式,也讓范寧心縱算是不愛他,到底,在心底,留下了他的一片位置,只要范寧心在襄派一天,她的一生,都不會忘了他。
“范寧心的選擇是什么?”思忖半響,云初又對著律嚴問道,不過,又好像隨意一問,神態(tài)間并不是很關(guān)心答案。
律嚴道,“如小姐所料,范寧心已經(jīng)公然發(fā)出消息,不再附屬南齊,她襄派獨立于江湖,不再陷入權(quán)利之爭?!?
“是嗎……”云初眼底微光流轉(zhuǎn),“范寧心倒是聰明,心知此時此刻,若與南齊鬧僵必定會被與南齊交好的南延算計,竟然擺出姿態(tài)兩不管,不過,也好?!?
“對了,那小姐,范寧心既然不幫南齊,可是也沒表明歸屬大晉,那……”
云初擺擺手,“沒關(guān)系,太子顯然也已經(jīng)收到消息的,他若是真的收納襄派,自然有辦法,我不必過問。”
“是?!?
律嚴剛點頭,卻猛見云初的面色輕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