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某處深山老林。
一個小姑娘手持木劍,在陣中踏著禹步,作歌曰:“天地開闢凝成一,分而生‘陰’名爲二;‘陰’陽相合生成三,三統共生養凡物。大道分成爲二氣,二氣裂而爲五行,萬物賴之以生成,千靈資之而舒修……”
隨著她的歌訣,無形的氣流在天空涌起,一‘波’又一‘波’地向外擴散。
在陣邊,又有幾人,其中一個‘女’子姿‘色’殊絕,身邊立著兩名‘侍’‘女’。
一個少‘女’身穿紫衫,兩袖空空。
還有一個小‘女’孩,與陣中的小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睜著大大的眼睛,彷彿想要‘弄’清大家在做什麼,極是可愛。
陣中的小姑娘自然是白話。
其他人,則是史幽探與燕紫瓊、小月。
兩名‘侍’‘女’是曼珠沙華,曼陀羅華。
小姑娘運陣完畢,將劍一扔,嘆氣:“好累。”
史幽探擡頭看著那不斷擴散,然後慢慢消失的氣流,沉‘吟’不語。
遠處卻飄來兩‘女’,一個竟是師蘭言,一個卻是提著燈籠的白麗娟。
師蘭言低喚一聲:“大姊。”
史幽探輕撥發絲,問:“事情辦得怎樣了?”
師蘭言輕嘆:“頗有一些麻煩,華山的那些姐妹,全都上了圓嶠秘境。”
史幽探一陣錯愕:“這是爲何?”
燕紫瓊皺眉:“難道她們知道我們要做的事?”
“不是,”師蘭言道,“似乎只是其中幾人心血來‘潮’,唐公子不知怎的,便帶著她們全都上了白‘玉’城。”
白話跳到陣外,笑道:“你們知不知道,華山上,開了一株青囊‘花’?”
曼珠沙華道:“聽說青囊‘花’有預言之效,不知那株青囊‘花’上寫了什麼?”
白話道:“‘花’非‘花’而易唐!”
師蘭言動容:“這個‘唐’,莫非是指唐公子?”
白話道:“就是他。”
師蘭言道:“其實我也一直有些奇怪,單從面相來看,唐公子實是有福之人,或許說,他的福分實是高得出奇,怎麼看也不是普通凡人,以他那般胡鬧,居然到現在都還活著,反而是跟他作對的人一一死去,但他又確確實實只是凡人,看不出有出奇來歷,實是奇怪。”
又道:“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總能跟‘花’神扯上關係,當日我們雖然‘弄’錯,將‘陰’若‘花’當成姐姐,但以我們的實力,要殺‘陰’若‘花’本是輕而易舉,結果卻被他三番五次救出‘陰’若‘花’。萃芳姊苦修絕戀心法,煞星不是別人,偏偏是他,林書香她們還是隱玄七‘女’的時候,幾乎要被血婆婆害死,也是被他救出,還有……”
“還有被你們帶到天人境的那些‘花’神,”白話嘆氣,“那個時候,蕓姐姐爲了救她的幾個姐妹,三次算卦,卦象都指那傢伙爲貴人,我還以爲是巧合,也沒有太過在意,想不到他真能到天人境去大搞破壞,把所有人全都救了出來。”
燕紫瓊目光閃動:“這些都不是巧合?”
白話道:“現在看來,並非巧合。”
燕紫瓊道:“那他又爲何有這般福分,與姐妹們有這般多的瓜葛?”
白話道:“是因爲……姐姐。”
燕紫瓊道:“你的意思是……”
白話還未說話,史幽探便已淡淡截道:“想必,是因爲姐姐在極‘陰’之地佈下的那個轉生陣。”
燕紫瓊道:“轉生陣?”
“正是,”白話道,“當年,姐姐轉世之前,曾在極‘陰’之地佈下了一個轉生陣,想要讓魔殺轉生成她的弟弟。你們想必已是知道,魔殺就是當年‘射’落九日的神將羿,這傢伙正義感過剩,當年天帝其實只是想讓他用‘射’日弓和震天箭嚇一嚇他的十個兒子,但羿到人間,看到十日‘亂’天,民不聊生,大怒之下,竟把天帝的九個兒子都‘射’死,只留了一個金烏。他是爲民除害,天帝明面上自然不好殺他,卻也恨之厭之,羿後來上不了天庭,表面上是因爲得罪的仙神太多,其實還是因爲天帝。否則的話,天帝下詔,誰敢阻他迴天庭?”
又道:“羿喜歡姐姐,姐姐卻談不上喜歡羿。但姐姐雖不喜歡羿,卻相信羿的爲人,固親往極‘陰’之地,讓羿轉生助她。羿以前便是天庭第一神將,靠著姐姐佈下的轉生陣,可以留著前世記憶投胎轉世。而那個時候,古今顛反如意掛正是放在轉生陣中,轉生之人,可以拋棄所有厄運,氣運通天。”
師蘭言嘆道:“天神轉世,通天氣運,再加上數萬年的前世記憶,以及唯有他知道藏在哪裡的‘射’日弓和震天箭,只怕隨便修個幾年,五六歲都不要,便可成爲人間界的第一高手。”
“但那傢伙卻實在是個倒黴蛋,”白話笑道,“現在看來,他的轉生並沒有成功,反而是被另一個魂魄穿過了轉生陣,那個魂魄帶走了通天的氣運,卻把所有的厄運全都留給了他。而唐小峰雖然不是天神轉世,沒有魔殺那種數萬年的修行經歷,但因爲有著通天的氣運,所以一旦踏上劍俠之路,修行亦是極快,你看他明明只是凡人,卻能追上凌霄‘花’轉世的紫綃姐姐的修行速度,便可知道他的福分有多驚人。”
燕紫瓊淡淡地道:“但有些事,還是無法解釋。”
“嗯,”白話道,“這無法解釋,爲什麼萃芳姐姐修習絕戀心法,煞星不是別人,偏偏是他,蕓姐姐三次算卦,爲什麼只有他是貴人,無法解釋他爲什麼總能夠救下那些姐姐。我和大姊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實是因爲,我們把姐姐當年佈下那個轉生陣的目的‘弄’錯了。”
史幽探沉默不語,師蘭言卻是動容:“什麼目的?”
小姑娘道:“我原本以爲,轉生陣的目的只是爲了保護小山姐姐。姐姐當年下凡之前,便已做出各種安排,讓她在十幾歲時,便可藉由某種途徑,輕而易舉的證迴天仙,人世之間,顛沛流離,就算是她,也不敢保證在這十幾年裡不會有枉死之事,固而需要一個人,在這十幾年裡盡心盡力的保護她。但是我錯了,轉生陣,並非是爲了保護百‘花’仙子而設……”
燕紫瓊皺眉:“那是爲了什麼?”
“爲了保護‘花’神,”小姑娘輕嘆一聲,“姐姐證迴天仙,但是其他姐妹卻還是要經歷七世輪迴,那轉生陣裡,想必還藏有某種靈魂印記,通過它轉生之後,這種靈魂印記藏在魂魄深處。唐小峰本多少有些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逍遙‘性’子,但在東海看到駱紅蕖有難時,忍不住的便要去救她,看到‘陰’若‘花’有事時,不由自主的便要去保護她,雖然那個時候他自己的本事也不怎樣。隱玄七‘女’有危險,跟他明明沒有什麼關係,但他還是要追到括蒼山,蕓姐姐三次算卦,唯有他是貴人,而那四十八位姐妹最終也是經他之手救出……”
曼珠沙華道:“那萃芳小姐的絕戀心法……”
“絕戀心法,指定唐小峰爲煞星,其實是對芳姐姐的保護,”白話道,“由於那個靈魂印記的存在,保護‘花’神,成爲連唐小峰自己都不知道的天‘性’之一,你看他與芳姐姐那般愛恨纏綿,最終還是不忍心害芳姐姐,幫她補天就知道了。”
師蘭言再次動容:“所以……”
“所以,”白話黯然道,“姐姐讓羿轉生,不是爲了保護她自己,而是爲了保護謫落人間,要受盡七世輪迴之苦的所有‘花’神。”
師蘭言、燕紫瓊、白麗娟盡皆沉默。
曼陀羅華掩口笑道:“但我看那唐小峰,與其說是在保護衆位小姐,不如說是勾引來著。”
白話笑道:“因爲出了差錯嘛,如果當時轉生的是羿,那傢伙爲人固執,正義感十足,自然沒有問題。但現在的唐小峰雖然從轉生陣裡得到了靈魂印記和無上氣運,但說到底只是一個凡人,指望他百‘花’叢中過,片片不沾身,這不是要他命嘛?”
曼珠沙華亦笑道:“那也不要百‘花’叢中過,片片都沾身啊。”
白話聳肩:“這種事兒,你們就不要指望那傢伙了。”
史幽探冷冷地道:“沒有將唐小峰好好計算在內,確實是我的一大疏忽,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凌霄‘花’、臘梅‘花’去了東海,都還好辦,但是姐姐跟其他人都上了圓嶠秘境,這個卻是一大問題。”
又看了白話一眼:“那個時候,你應該把玄天璧也偷來的。”
白話拍著額頭,無奈地道:“當時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會這樣做,按理說,龍族雖然敗退,但天下未定,華山還很需要他們,這種時候,應該是白‘玉’城的那些姐姐下來幫助他們纔對,怎會是他們跑到白‘玉’城去?完全‘弄’不明白。”
又嘻嘻笑道:“不過問題也不是太大,我以前可是‘花’了兩千多年來尋找圓嶠,對它的瞭解,再沒有人比得過我,就算不用玄天璧,我們也上得了圓嶠秘境,最多就是麻煩一點。更何況,我還知道圓嶠的秘密呢。”
曼珠沙華、曼陀羅華流‘波’光轉:“圓嶠的秘密?”
……
圓嶠秘境,白‘玉’城。
唐小峰與姐姐、哀萃芳、唐錦心、林書香、蕓芝、井堯‘春’、章蘭芳八人,站在一八角‘玉’臺上,‘玉’臺不斷下落。
章蘭芳道:“姐姐,這‘玉’臺又是通往何處?”
諸‘女’中,其實除了唐小峰與蕓芝,其他人都比唐小山要大一些,但她們已是隨著唐小峰,習慣‘性’地將她呼之爲姐。
唐小山取出一張畫滿線條的圖線,這張圖線乃是她這些日子研究白‘玉’城,畫出來的大體構架。她道:“若是沒有‘弄’錯,這裡,應該是通往白‘玉’城的中樞。”
唐小峰訝異地道:“白‘玉’城的中樞?”
姐姐道:“你們也已知道,圓嶠就是上古五大仙山中的員嶠,但五座仙山,原本只保留了蓬萊、方丈、瀛洲三座,後來都被移至天界,而員嶠與岱輿卻流入歸墟,但你們可知道,圓嶠之上,爲何又會有這白‘玉’城?它現在所處的位置,又到底是哪裡?”
衆人搖頭。 шшш?тт kдn?c○
姐姐道:“其實,造出這白‘玉’城的不是別人,正是‘女’媧娘娘與伏羲,‘女’媧與伏羲本是兄妹,卻又彼此相愛。他們一同在歸墟深處找到員嶠,以大法力將它移出歸墟。‘女’媧娘娘乃人類之母,伏羲則有著測量天地的神秘本事,如今世人所用的卦術,皆是用伏羲八卦演變而來。”
‘玉’臺停住,前方是一個水晶般的通道,他們往前行去,周圍光彩萬千,又有各種仙篆浮出。
一個八卦之‘門’擋在他們面前,‘門’上有許多‘玉’蟬,唐小山與蕓芝一同研究,彼此商量,卻是唐小山最先悟出規則,移動‘玉’蟬。
八卦之‘門’分開,他們一同進入室中,方一進去,卻像是置身於星空,眼前羣星閃耀,星點萬千。
其中最亮的一顆星拖著長長的尾巴,運行軌跡明顯與其它星辰不同,從羣星之間穿過,到達衆星隕落之處,又華麗地劃了回去。
蕓芝道:“小山姐姐,那個……”
唐小山道:“這是星盤的示意圖,那個便是圓嶠。”
哀萃芳訝道:“若是這樣的話,圓嶠秘境,豈非是在星盤之中?”
唐小山道:“正是!員嶠掉入歸墟,本是難以‘弄’出,但伏羲大神測量天地,從星盤中找出神秘的引力,將它拽出。員嶠既受歸墟之力,又被羣星拉扯,固它的運行軌跡與羣星截然不同,是一個奇妙的橢圓形,而一般仙神沒有伏羲大神那般算計天地的本事,自然難以將它找出。”
又道:“圓嶠周圍,被強勁的魔風裹挾,這魔風乃是五行之極致,皆因圓嶠在歸墟與星盤之間來來去去,若無保護,早已崩裂,魔風便是爲保護圓嶠而設,又使他人縱然看到圓嶠,也無法進來。題‘花’、印文、紅蕖、瑤釵進入圓嶠時,圓嶠剛好到達歸墟,但他們若是現在再來,哪怕是走同樣的路,亦無法進入圓嶠,這個時候,圓嶠當已回到星盤。而按我推算的軌跡,圓嶠每隔七十六年,還會從人間快速劃過,因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又與其他星星完全不同,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爲它是災禍之兆,將它命名爲掃帚星。”
唐小峰想,這倒是大出意料,圓嶠就是員嶠,又是世人所說的慧星?
……
“圓嶠就是員嶠,其實也是人間界一些傻瓜所說的掃帚星,它雖運行於星盤,但畢竟不是星星,又受歸墟之力的拉扯,再加上被魔風裹著,根本就看不到它,”白話道,“但它穿過人間時,時間雖短,魔風劃過空氣,卻會發出光亮,縱連那些‘精’通天文的占星師亦不知它從何而來,後來便越傳越離譜,被當作災星處理。”
史幽探錯愕地道:“原來掃帚星便是裹了魔風的員嶠?這個,卻連我也不知道。”
“知道這個的,只有姐姐,”白話道,“我以前,經常跑到歸墟里去找岱輿與員嶠,歸墟,你們也是知道的,掉入其中,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出來,所以連那些仙神都不敢輕易下去。我費了好大工夫,終於找到了岱輿,但是怎麼也找不到員嶠,後來有一次,在歸墟里整整流‘浪’了三百多年……”
燕紫瓊目光閃動:“有一次,你無緣無故地失蹤了三百多年,一向不愛出‘門’的姐姐爲了找你,瘋了一般,踏遍三界……你說的莫非就是那次?”她到三生石下,取回前世記憶,自然記得以前之事。
“就是那次,”白話嘻嘻地道,“那個時候,我已經崩潰得想要自殺了,雖然我也知道姐姐肯定會來找我的,但那裡可是歸墟,就算是我,也不覺得姐姐真的能夠找到我,結果還是被她找著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姐姐才告訴我,說員嶠其實根本不在歸墟,‘女’媧娘娘和伏羲大神早已將它藏於億萬星辰之中。說起來也蠻氣人的,以前我也問過她好多次,她都只是笑笑,從不回答,非得等我吃了那麼多苦才告訴我,你們說氣人不氣人?”
史幽探面無表情:“你那般胡鬧,她沒有狠狠地教訓你一頓,對你已是好過頭了。”
白話嘿嘿一笑:“其實我也知道她不會生氣的,因爲姐姐太懶,她覺得生氣很麻煩。”
燕紫瓊冷冷地道:“那麼怕麻煩的她,卻爲了找你,幾乎踏遍天地間每個角落,你還不知足麼?”
白話靜靜地頓在那裡,忽地嘆一口氣,又在地上劃啊劃,劃了許多星點,又畫了一條斜斜的軌跡,才道:“也就是那個時候,姐姐告訴我,‘女’媧娘娘和伏羲大神早已悄悄地將員嶠移出歸墟,成了他們的愛巢,知道此事的,大約只有王母娘娘和姐姐等少數幾個上古天仙。我本來還想追問,姐姐卻‘摸’著我的頭,輕嘆一聲,叫我不要去打攪‘女’媧娘娘最後的日子……”
燕紫瓊動容:“最後的日子?”
白話低聲道:“嗯……你們知道的!”
史幽探、師蘭言、燕紫瓊、白‘玉’娟、曼珠沙華、曼陀羅華盡皆沉默。
唯有小月依舊左看右看,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