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沐風雨(四)
50、沐風雨(四)
徐柱想起剛剛楊妃所說的“金釵”,便開口問道,“你會這樣做嗎?”
沈君元凝視著月色,半晌,才沙啞著聲音道,“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打破她的平靜生活?
怎么舍得……讓她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徐柱默然,也抬頭看了眼月色,想起當年曾經在桃花林旁,見過的那少年,那女孩,……
輕嘆一聲,端起酒杯走到沈君元身邊,酒杯一遞,“喝酒吧!”
此時,麟德殿上的宴會也已經結束了。
承乾坐在輪椅上,小銀子和小金子推著承乾慢慢的朝起暉殿走去。
轉了個彎就是起暉殿了。
忽然,沖出一道人影。啪的一聲就跪在地上。
承乾一怔,小銀子和小金子急忙將承乾的輪椅拉回,小銀子上前怒斥,“你是什么人?竟敢沖撞殿下?!”
跪伏著的人慢慢抬頭,一張秀美的面孔淚流滿面,猶若梨花帶雨。
小銀子和小金子不由一愣。
承乾皺眉,“碧兒?”
小銀子皺眉,彎腰低語,“殿下,可要叫人?”
承乾幾不可聞的搖頭,他倒要看看這個碧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還記得碧兒?殿下!求您救救碧兒吧!”碧兒碰碰的直磕頭。
承乾盯著碧兒,微微皺眉,救??剛剛碧兒出現在歌舞里,看來是真的進了教樂坊了……心頭思量著,這碧兒不是回家了嗎?怎么又進了教樂坊?
“你起來再說吧。”承乾輕聲說道。
碧兒才抽噎著起身,依然恭敬彎腰,“殿下,碧兒蒙殿下恩德,回家侍奉雙親,可誰知叔父竟然犯了國法,累得碧兒一家都遭了難,碧兒進了教樂坊……,殿下,碧兒求您,讓碧兒再回來伺候您吧。”碧兒說著又要叩頭,并膝行前進。
這時,長樂的聲音忽然響起,“高陽,你別跑啦!”
承乾轉頭,就見高陽撲了過來,急忙接住,皺眉,這會兒這個碧兒到底是做什么的還沒搞清楚,怎么高陽長樂倒來了?
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公主!公主!求長樂公主救救奴婢吧!”碧兒又忽然膝行想靠近豫章,承乾將輪椅打了個方向,將高陽長樂巧妙的擋在自己身后,神情頗為嚴厲的開口,“好了,碧兒!國法之事不是我們可以輕易改變的!你還是回去吧。”
碧兒定定的看向承乾,一臉絕望凄楚,“殿下真的不能搭救碧兒嗎?”
承乾沉默的回望著碧兒。
此時長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將高陽緊緊的摟抱懷中,微微后退了一下。
碧兒盯著承乾,忽然詭異一笑,低喃開口,“我早該想到的不是,當年殿下不過八歲,就能將碧兒趕出皇宮,如今……難怪呀,主人對殿下如今還是念念不忘啊!”話音剛落,忽然猛的投擲出一個香包——
就見那香包竟直直朝長樂高陽飛去,承乾臉色一變!
長樂尖叫一聲,下意識里就背轉身,將高陽護衛在后。而承乾也猛的倒退,將長樂撞到一邊,小銀子一直注意著,在香包飛出去后,也撲了出去,想接住香包,但還是慢了一步,香包落到承乾腿上。
承乾一呆,想伸手拿開香包,就在這時,驚怒聲響起,“乾兒!!”
承乾心一跳,“父皇?”轉頭,見太宗帝和長孫皇后正快步朝自己走來。
碧兒此時卻尖聲笑了起來,“殿下,您就好好等著主人來接您吧!”
承乾轉頭,臉色一沉,主人?!誰是主人?!
此時,太宗帝越走越快,面無表情,渾身散發著不自覺的森冷至極的氣息。
在碧兒話音剛落時,太宗帝已經猛然的上前一步,快速拔劍,在幾聲凄厲的叫聲過后,太宗帝丟下劍,語氣淡漠至極,“別讓她死了。”
話音一落,太宗帝便轉身朝承乾走去。
李福恭敬應是,上前,就見那剛剛完好的碧兒,如今已經四肢分離……
李福面色不變,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示意小太監上前收拾,同時筆直的站在跟前,有意無意的阻擋著身后的視線。
月色下,太宗帝杏黃色的袍衫上,那半邊血跡分外猙獰。
承乾凝視著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太宗帝,那面無表情的臉,那幽深眼眸里深深掩藏的情緒,承乾似乎可以看到,手不由緊緊的捏著,凝視著太宗帝面無表情的臉,心頭一遍遍的回想著在甘露殿時,父皇抱著他說的話:
“父皇會更強,絕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話語里的愧疚懊喪他還無法忘記。
前世他最強的父皇,這輩子在他面前卻流露出了這樣的不自信……
那不適合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從來意氣風發,肆意自信。
可如今,他又會讓父皇懊喪了吧?
承乾緊緊的抿著唇,心頭是滿滿的對自己過于自信的懊惱。
這時,長孫皇后扶起長樂,哄著被嚇到的高陽,想過去承乾那邊,卻被李福和楓葉攔住。
“回去!”太宗帝站在承乾跟前,凝視著承乾,半晌,才轉頭看向長孫皇后,冷冷開口。
“可是……”長孫皇后擔憂的看向承乾。
“你該相信他!”太宗帝冷冷說著,嘲諷的勾起嘴角,眼里壓抑著些許狠辣,“當然,如果,他所言有虛,我自然會讓一些人付出代價!”
長孫皇后默然,卻固執的站在原地,不肯動。
承乾看了看太宗帝此時陰沉至極的臉色,又轉頭看了看長孫皇后固執發白的臉色。
輕聲開口,“母后,您回去吧,長樂和高陽還要母后照顧,兒子不會有事的。”承乾凝視著一臉憂慮擔心的長孫皇后,恬靜一笑,又仰頭看向太宗帝,笑容恬靜溫暖,干凈靈秀的眼眸是滿滿的信賴,“父皇才不會讓兒子有事呢!”
太宗帝心一震,凝視著承乾滿眼的信賴,從剛剛就苦澀刺痛的心似乎得到些許緩解,忍不住緩緩伸出手,輕撫承乾的臉,聲音有些低啞,“那是當然……”凝視著承乾,神情平靜,眼眸卻深幽溫柔,“乾兒要陪著父皇一起締造我們的大唐盛世。”
長孫皇后靜靜的凝視著月色籠罩下,那站著,那坐著,彼此對望,猶若一個世界的兩人……
明明是父子……
牽起愣愣看著太宗帝和承乾的長樂,長孫皇后心頭艱澀不已,默默轉身。
待長孫皇后走后,承乾看著落在腿上的香包,想了想,伸出手指正欲戳一戳,但被握住。
“乾兒!”太宗帝的語氣甚為嚴厲。
承乾無辜眨眼,“我只是想戳一戳……”
“不準!”
“可是,父皇,這個怎么辦?”承乾嘆氣,他好困,好想睡。
太宗帝摸摸承乾的頭,柔聲道,“乾兒聽話,等沈君元來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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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承乾不由好奇,那人到底是誰呀?
太宗帝只是輕撫承乾的臉頰,蹲□子,輕輕吻了吻承乾的額頭。
沈君元和徐柱趕來時,就見月色□染血跡的君王神情溫柔疼惜的親吻著靈秀雅致的少年。
兩人的腳步都不由微微一頓。又都默契的選擇視而不見。
沈君元撿起香包,仔細嗅了嗅,才皺眉放下,低聲道,“的確是曼陀羅,如果加上麟德殿外的小目花,就會是一種會讓人慢慢沉睡的毒藥。而且,只有下毒的人才有解藥。”
徐柱臉色一變,承乾皺眉,太宗帝冷冷開口,“有辦法嗎?”
沈君元微微點頭,看向疑惑的承乾,眼眸溫和,“殿下,草民送您的香包,您還帶著吧?”
承乾點頭,掏出袖子里的香包,“這味道不錯。我很喜歡。”
沈君元神情素來冷漠,此時卻微微一笑,“殿下,草民給您的香包里有安神的素色花種子,這種花的種子除了能安神之外,它還是曼陀羅花的克星。所以,殿下,您現在應該沒事了。”
承乾這才松了口氣。
但太宗帝依然面無表情的讓剛剛趕來的太醫們輪流給承乾診治。
好不容易,太醫們都說沒問題了。太宗帝才揮手,示意回起暉殿。
在小銀子小金子想上前推輪椅時,太宗帝一把抱起承乾,大步走向起暉殿。承乾摟住太宗帝的脖頸,急忙轉頭對小銀子道,“去立政殿跟母后說我沒事了。”
大步走進起暉殿,紅玉和珠兒趕來迎接時,見太宗帝袍衫上的血跡都臉色發白,又見太宗帝抱著承乾臉色陰沉的徑直走向后殿寢室,急忙跟了上去,珠兒有些害怕,紅玉緊抿著唇,在太宗帝將承乾放到榻上時,一步上前,跪伏在地,恭敬開口道,“請皇上沐浴更衣!”
太宗帝臉色一沉,轉頭正欲發作,承乾忙拉住太宗帝的袖子,在太宗帝轉頭時咧嘴一笑,“父皇,您去沐浴吧。”又故作嫌惡的瞅著太宗帝袍衫上的血跡道,“父皇,我不喜歡血。”
太宗帝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袍衫,沉默了一下,才微微點頭,“好……”
起身走出寢室時,又轉頭深深的看了承乾一眼,承乾眉眼彎彎的坐在榻上,迎上太宗帝的眼神,笑容更深。
太宗帝這才轉身走出寢室,走向浴室,路上對跟上來的紅玉低聲道,“好好伺候殿下。”
紅玉彎腰恭敬應是,轉身回到寢室。
紅玉剛踏進寢室不由一愣,見承乾已經靠在臥榻邊的柱子上呼呼大睡了。
浴池里,太宗帝快速的沖洗了一次,就轉身披上袍衫邊大步走著邊隨意系著,李福匆匆跟上來低聲道,“皇上,徐柱剛剛來報,突利可汗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刺客都已經嚴加看守……”
“李靖呢?”
“李靖將軍剛剛來報,城中都已經安排好。”
“長孫無忌呢?”
“長孫大人回報,他明日會帶吳王殿下去凌霄山莊……”
“告訴長孫無忌,計劃有變,明日午時即刻動手!”快走到寢室時,太宗帝壓低聲音森冷道,“朕不想再看見魯王!”
李福恭敬應是。
推開寢室的門,見承乾靠在臥榻柱子上,臉色一慌,幾步上前,待來到承乾跟前,見承乾呼呼大睡,一副恬淡滿足的樣子,不由松了口氣,但又皺起眉頭,有些不安,輕柔的抱著承乾躺下,承乾皺了皺眉,蹭了蹭,嗅到熟悉的味道,才舒展眉頭,嘴角微彎,雙手順勢摟住,滿足的又蹭了蹭,才又呼呼繼續睡去。
太宗帝看著承乾的舉動,不由心頭慢慢松了口氣,勾起嘴角一笑,低頭吻了吻承乾的額頭。
很倦,很累,但依然不想睡去。
太宗帝就這樣癡然的凝望著承乾恬靜滿足的睡顏。
沈君元站在文華殿上,身后不遠站著的是徐柱。
楓葉一派端正肅然的面孔,雙手將一件袍衣奉上,淡淡說道,“娘娘感謝沈先生對中山王殿下的救助之恩,這是小小心意,還望沈先生收下。”
沈君元的手不由有些顫抖的撫上袍衣,淡藍色的素色長袍,袖擺上還有不起眼的淡白色的紙草……
那是他最喜歡的顏色,最喜歡的花。
“請轉告皇后娘娘,草民謝過娘娘的恩典。”沈君元拱手恭敬說道。
楓葉輕輕點頭,又朝徐柱點頭示意,便放下袍衫,轉身離開。
徐柱看了眼沈君元緊緊抓著袍衫的手,默默的將視線移開。
此時,深夜未眠的人還有很多。
侯君集坐在自家書房里,低頭沉思,對坐,是賀蘭楚石。
“岳父,您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突利可汗本來走得好好的,也不知道那里跑出來個冒失的小太監,就把他撞了,還好,沒有出什么大事,可是,可是,皇上還是責罵了我一頓……”賀蘭楚石有些委屈,“這根本就不關我事啊”
侯君集沉吟了一下,又抬頭問道,“除了突利可汗這里,宮里其他地方還有事情嗎?”
賀蘭楚石想了一會,好像聽到長樂公主摔了一跤?不過這也不是什么事情吧,便茫然搖頭,“沒有!”
侯君集點了點頭,起身,來回踱步了一圈,才站定,開口說道,“你好好保護可汗就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賀蘭楚石皺眉,“岳父,可是有事要發生?”
侯君集緩緩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這不過是我的一種感覺,總之,小心為上!”
李靖和程知節坐在顯德殿的廣場中央,看著月亮,一邊喝著酒。
程知節咕嚕咕嚕的灌了好大一口,才吐出一口氣,“爽!這才是喝酒嘛!”
李靖嘿嘿一笑,“我說的沒錯吧!”
程知節拍拍李靖的肩膀,哈哈一笑,“李靖你果然沒有騙俺!”又瞪眼道,“不過,你為什么不讓俺砍了那幾個突厥狗子!哼,竟敢到我們長安來鬧事!還有那個什么魯王的使者!娘的!敢勾結突厥!”
李靖微笑,拍拍程知節的肩膀,“放心!放心!會有你砍的時候……”
程知節眼睛一亮,“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陛下打算……”
李靖只是抬頭看月,悠悠道,“耐心點吧!”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唐風之承乾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