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壹前輩話落,盛紅衣便突然能動了,她抬頭望去,果見一光頭佬,自遠而來,慢慢的走近。
不緊不慢,穿著一身紅艷的衣服,眉目清秀雅致。
明明距離她很遠,可是一走一步,縮地成寸,只用了三兩步,他便到了近前。
盛紅衣目色深處含著戒備,并不敢掉以輕心,壹前輩認識的人?是什么時期的老怪物了?年歲幾何?
他就只有這張皮囊年輕吧?
不過,他們本就是鬼,壽元什么的,其實也并無什么所謂吧。
盛紅衣七想八想,思緒有些混亂。
這大約就是面對看不出對方修為,但清楚的能感覺到對方輕而易舉能碾死自己的大佬之時的正常反應吧。
總而言之,她就是思緒飄忽,再也興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都說衡蕪鬼城之中,不僅有元嬰期的鬼將,還有化神期的鬼帥,甚至居然還有煉虛期的鬼王。
面前這一位,雖然讓人感受不到任何威壓,但盛紅衣有眼睛會看啊。
他周圍的靈氣同其他人所呈現的完全不同。
盛紅衣自己知道自己,她就是一個行走的聚靈陣,那些靈氣看到她,都會受她吸引,朝她奔涌而來。
而其余人,靈根資質越好,修為越高的,周遭圍繞的靈氣越多越純粹。
好比剛剛差點包圍住盛紅衣的那些鬼將,通過靈氣的純粹度和流向走勢,盛紅衣能輕易判斷誰是有真本事的,而某些鬼將的修為還不知道怎么得來的呢!
那傀家老頭的鬼將修為就很“虛浮”,暗灰色的靈氣之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血絲包裹住它,盛紅衣甚至還看到了許多屬于冤魂的怨氣,在它身上盤繞不去,可見它的修為多么來路不正。
倒是那水鬼,哦,是夜,一身本事相當的扎實。
而面前這位看似平平無奇的光頭佬,全身周遭宛若黑洞,莫說有什么靈氣能進入他的方圓一丈范圍內了。
盛紅衣感覺任何事物,包括人靠近他,都會被這一圈“黑洞”給絞殺的粉碎。
盛紅衣顯得拘謹,光昌倒是算得上平易近人,至少表面如此。
他先是回應了壹前輩一句:
“呵,想不到你這老鬼居然還在,我以為你早就撐不住消散了呢!”
他迎向盛紅衣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靈魂:
“這位盛紅衣小友倒并非常人,你能看清靈氣的走向?怎么?你是親靈體質?”
“你手中拿的此物之中可是附著了焚邪的殘魂?殺神把焚邪托付給了你,老鬼又親選了你,看來盛小友果真不是個簡單人物!”
“歡迎蒞臨寒舍,吾乃神光鬼一族的族長光昌,這陰蓿林也沒什么好玩兒的,不如去吾的住所喝杯茶如何?”
一個深不可測的大佬,突然主動和顏悅色的同你說了許多話,看似在閑聊,實則,他語速不緊不慢的說出了你自以為守護的很好的秘密?
盛紅衣不知道其他人會如何想這件事,她只覺得恐怖。
而且,盛紅衣不認為此人是真的平易近人。
真要是平易近人,光昌未露面之前,將她鎖定在原處不能動彈是為何?
她迅速的垂下眼,再不同光昌對視,聲音恢復了謙遜拘謹:
“前輩盛情,晚輩自是不能拒絕的,只是晚輩來的倉促,實在是有些失禮,另外,還有壹前輩在,一切聽從壹前輩的安排,晚輩斷不能越過前輩。”
她敢拒絕嗎?
根本完全不可能。
此時此刻,盛紅衣顯得相當的乖覺。
盛紅衣五感敏銳的很,對于情緒的把控也比普通人強太多了。
不僅是對自己,更是能感知他人。
她覺得,光昌并不太喜歡自己。
至于為何?
首先,她又不是靈石,自然做不到人見人愛。
但這不是主要原因,若是把自己帶入到光昌的位置,盛紅衣倒也能理解這一份不喜。
一個人修,插手到了衡蕪鬼城之中,手中已經沾染了好幾條鬼命。
換成衡蕪鬼城任何人,估計都會不爽。
不用其他理由,光是她是人,他們都是鬼修,非我族類,便可囊括。
更何況,盛紅衣心中有些微微發苦,她剛剛殺那些個惡獸殺的挺過癮的,怎么就忘了這還是人家的烤肉店食材呢!
她一把火燒了人家多少生意?
這要是換成是她家生意,有人敢來破壞她家生意,哪怕情有可原,她也得翻臉,非得揪住人賠償她家損失不可。
盛紅衣甩了下頭,完了啊,這些事壓根不能深想,越是深想她越覺得她真可謂要在衡蕪鬼城步履維艱了。
……她果然同這個地界八字不合。
好在萬事還有個壹前輩頂著。
“去你那兒喝杯茶也沒什么所謂,反正我們暫未尋到別的好去處。”
“我同光頭佬很多年沒見了,恰好敘敘舊。”
“紅衣吶,跟著你光前輩,他可是這衡蕪鬼城不得了的老前輩了,但凡討了他的歡心,得他一兩句指點,夠你收益不淺的。”
盛紅衣眨眨眼,完全明白壹前輩這話的意思,她也是個會來事的主兒,立刻打蛇隨棍上:
“光前輩一看就是愛茶的高雅君子,晚輩這里恰好得了些靈霧茶,今日得逢光前輩這樣的愛茶知音,真是天意如此。”
“晚輩便在此班門弄斧,特邀請光前輩一同品鑒一二。”
盛紅衣完全不懂靈茶,她之所以有這個,那也是準備拿回去孝敬新認的師傅的。
鎮妖符中這靈霧茶最終能留下來,也是因為她和紅蛸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愛喝。
現在說話的工夫,給師傅的靈茶又得短了兩斤……
可這也是沒辦法不是嗎?
盛紅衣又不傻,相反她機靈著呢。
壹前輩的暗示也很明顯了,她在這里可不能再樹敵了。
尤其,這位大佬修為深不可測,她完全無力抗衡。
“哦?”光昌神情莫測的看了盛紅衣一眼,掂量了一下已經被塞到他手里的茶葉。
這丫頭動作不是一般的快。
他手指一彈,那捆著茶葉的麻繩便自動解開了,紙包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其中的靈霧茶葉。
雪松松針似的茶葉,根根分明,每一根上都縈繞著一小團淡淡的霧氣!
靈霧茶,產自整個荒原大陸據說只有一棵的靈霧茶樹,它已有數萬年的樹齡,它長在荒原大陸最熱的赤硝谷,是唯一的荒原大陸十大宗門之一的妖族門派神龍谷所有。
明明是最熱之地產出的靈茶,卻有著陰寒的屬性。
恰好應了那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相生的平衡之道,是以,這茶還有另一個名字,名叫道法茶。
喝它之時,不僅靈氣綿密,入口會釋放出大量靈氣并能夠盡數被人體吸收,其中還含有一絲天道奧義,若是能捕捉到,受益匪淺,說不定就能因此頓悟,一舉高升。 如此珍貴,盛紅衣送出來是相當的肉疼。
這茶,得到的其實算容易的,乃是陵西城之中冷師兄的饋贈,攏共五斤。
但這種東西本就是有價無市的好物,誰得了不當寶貝的?
就這么送給了不相干的鬼修……
罷了,為了虛無丹,該下的血本還是得下。
誰讓這光頭佬喜歡喝茶呢!
喝吧喝吧喝吧,別噎著了。
還真是靈霧茶?
光昌眼中迅速閃過一絲玩味,這女修還真有意思。
能屈能伸,便是送東西討好人呢,都這么恰到好處嗎?
不得不說,盛紅衣此舉還真是有些搔到了他的癢處。
看在老鬼的份上,他自然不會同一個乳臭未干的人修計較,但她肆無忌憚在光家地盤大肆的動武,也實在太囂張了。
這樣的一個女修,他自然是漠視和不喜的。
可盛紅衣這一舉動堪稱神來一筆。
他第一次仔細打量了盛紅衣一眼,明明是和剛才一樣的臉,但這會子他就是覺得這女修還算懂事又識趣,莫怪殺神和老鬼都喜歡她了。
罷了,這女修年紀還小,人生地不熟的,外面還有一群老不羞盯著她呢,黑翼蝙蝠又是惡獸,她如此做派倒也情有可原。
“小丫頭破費了,走吧。”
說罷,率先轉身就走,盛紅衣趕緊跟上,知道這是暫且過關了。
這次,雖然光昌就說了一句話,但這才是真正的和顏悅色,盛紅衣甚至看到他還微微笑了一下。
盛紅衣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嘆息,這送禮真是一門藝術啊。
瞧瞧,這就是送對禮的好處。
紅珠子之中,壹前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是嘆為觀止。
盛紅衣這一舉動他同樣沒想到,也清楚的知道,光昌態度變了!
他忍不住想要夸一夸盛紅衣來著,但光昌不同于其他人,便是他同盛紅衣傳音,只要光昌想便能聽到,遂,只能作罷。
心中,卻不免好笑又得意。
不虧是福星呢,瞧瞧這事兒做的,敞亮又恰到好處。
盛紅衣自不知道自己一個簡單的舉動得了兩位大佬的贊賞,她跟著光昌,徹底放心了,再也不用擔心自己被陣法所困了。
跟著光昌往外走的時候,她也沒閑著,東張西望又暗自記下了光昌的步法。
她暗自用那樣的步法試著,果然,很快她感覺到靈氣的流通逐漸通暢,她知道她已是走出了剛才陰蓿林的陣法。
光昌知道她在做什么,只做不知,心中對盛紅衣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膽大心細,謹慎善思,圓滑機靈,這樣的后輩若是他光家的,他一定愿意帶在身邊親自教誨。
可惜啊,光家從未有過這樣的孩子。
便是有兩三個出眾的,所占優點也最多只有這位盛紅衣的三成罷了。
光昌只是這么稍稍感嘆,心神卻平靜無波。
到了他這個境界的鬼王,對于世事倫常早就通透了,便是沒有驚才絕艷的子孫如何?總不至于就此敗落。
有時候,細水長流的穩健發展比絢爛一時更為可靠。
穿過陰蓿林,盛紅衣便看到了一處黑山。
這便是剛山,而神光鬼便是剛山的主宰,剛山之神。
盛紅衣來到光昌的住處只覺得無語,居然是一處草廬?
她默不作聲的跟進去后,發現一切都很簡陋,并不是她多想了。
所以,大佬莫不是好日子過多了就想過過苦日子體驗生活?
腹誹歸腹誹,嘴上她卻主動開口:
“光前輩,晚輩不才,自覺有幾分泡茶的手藝,容晚輩替您泡茶?”
光昌擺擺手,意思就是你隨意。
盛紅衣便顛顛忙了起來。
盛紅衣雖然不愛茶,但泡茶的本事她還是有的,沒吃過豬肉莫不是還沒見過豬跑?
光昌和壹前輩自顧自的聊了起來,盛紅衣便在一旁泡茶。
光昌看似不經意,實則對盛紅衣的行為都看在眼中。
靈泉、茶葉、配合著手法,一氣呵成,無可挑剔。
這丫頭很穩,明明知道自己在注意她,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節奏。
分明,在陰蓿林的時候,她還緊張的厲害,這么快就已經調整適應了么。
泡完茶,盛紅衣姿態優雅的做了個“請”的姿勢,便準備無聲退到一邊,不影響兩位大佬敘舊。
沒想到,她便聽到壹前輩話鋒一轉:
“我說,你就幫個忙,送我和這丫頭進青龍冢如何?”
青龍冢?
盛紅衣聽到了一個新名詞,聯系之前壹前輩同她說的話,莫非壹前輩要她做的事情同這個青龍冢有關?
壹前輩話音剛落,盛紅衣就聽到光昌斷然拒絕的聲音,她能感覺到他的不容置喙:
“老鬼,我不參合你們之間的斗爭,想進青龍冢可以,但要按照規矩來!”
“可,盛紅衣是人修不是陰靈,如何……”
“這我管不了,她若是能過那一關,我便替她擔保,讓她進去怎么樣?”
紅珠子一下子沉默了,也不知道是難以取舍,還是正在和光昌傳音呢。
盛紅衣并不多說話,神情淡漠的好似這事與她無關似的。
實則,她聽的云里霧里的,但盛紅衣并沒有深究的意圖。
在絕對實力面前,盛紅衣樂意或者不樂意又能如何?
她去哪兒,大佬們定就好。
不過,“那一關”是什么呢?貌似很難過呢。
而壹前輩又是和誰有恩怨呢?